简介:
酥绵只是公主身边的小宫女,北燕国破那日,她看着所有人死在面前也无动于衷。
公主交给她一个更要命的任务,在那之前她都得活着。
可乱世中她作为被贩卖的奴隶,只能生不如死。
却没想到被四国最大的杀手组织幽谷看上,成为最新一批新人杀手。
不仅没成为奴隶,甚至还分发贴心俊美仆人给她,小宫女一朝成小主子。
新人训练,先生讲弓弩的拼装与使用,酥绵一看,公主教过,她会,闭眼睡觉。
武术基本功法?公主教过,她会,闭眼睡觉。
暗器力量训练?公主教过,她会,闭眼睡觉。
毒药种类与炼制?公主不会,她也不会,但…闭眼睡觉。
几日间,那个看上去人人可欺的小宫女成为深不可测的存在,挑衅者非死即伤,所有人闻之色变,只得俯首。
山清水秀的幽谷,在酥绵眼里漫山遍野满是猩红。
温柔顺从的仆人,在酥绵眼里是阴狠狡诈伺机而动的毒蛇。
真心为她的朋友,在酥绵眼里是不可贪恋的人间毒药。
酥绵只想活着,活着只为在合适的时机死去。
可在真相揭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她改主意了。
既然众生皆负我,那这世间又有谁是不能杀的?
精彩节选:
传闻南燕有一至宝,得之便可一统四国,却引来灭国之灾。
南燕国破的时候,酥绵看着皇后娘娘在栖凤殿中吊死了,没人去放下她,全都跪在地上哭。
酥绵站一会儿,转身便走了。
她是侍奉华阳公主的宫女,虽然现在才十三岁,但已经入宫十年,是公主心腹。
今日华阳公主给酥绵喝下一杯很苦的水,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苦水会在她心口慢慢凝结成一颗珠子,要她找到北黎太子萧衍,待珠子成型就剖给他。
这是要命的活计,但公主所托,酥绵同意了。
冬日寒风有些割脸,她缩着脖子,在雪地中快步行走,手上捧的木质托盘上,放着一大茶碗温热的奶茶。
推开雀羽殿的门,她先看见的是浮在空中的衣摆,慢慢向上看才是一双穿着祥云纹锦鞋的脚。
华美繁复的公主吉服荡在空中,穿着吉服的华阳公主正挂在白色绫缎上。
酥绵愣了愣,垂头盯着托盘上的奶茶,一只手试探碗边温度。
还是热的。
于是酥绵立刻捧着比她脸还大的茶碗,吨吨吨地喝起来。
听说皇上和皇子们的脑袋都已经被挂在城门上,城中百姓不死便是被辱,现在东凌军队马上就要杀入皇宫。
“南燕不做东凌人的奴隶!”
酥绵又听见殿外的大喊声。
皇后和公主的死,让整个南燕皇宫都愤怒了,上到各宫妃嫔,下到宫女太监都在自尽。
宫人们说若成为战俘,就会沦为东凌人的玩物,他们荒淫暴虐,喜欢折磨人取乐,男女不忌,手段层出不穷,让人生不如死。
所以为了自己,也为了南燕人的气节,他们选择死。
可酥绵若想活着便只有成为战俘,被东凌人奴役这一条。
咽下最后一口奶茶,胃里就撑得发痛,酥绵几次控制不住想要呕吐,都让她咽了回去。
她抿唇舔了舔唇边的奶渍,将桌子上的一盘糕点倒进兜里转身走了,再没看一眼自己侍奉十年的华阳公主。
酥绵边走边吃,哪怕胃里撑得痛,也一口一口往下咽。
她看见有宫女喊着死也不做东凌人的奴隶,然后一个个跳入冰冷的御湖,还有几个小太监也哭着跳了进去。
酥绵盯着他们挣扎、下沉,最后归于平静。
她一口一口地吃着糕点,像一个外人一样看着所有人哭泣、悲愤,最后带着死得其所的怅然,和信任的人手握着手一起用不同的方式离开。
酥绵明明站在其中,却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等酥绵兜里再也掏不出糕点的时候,她才恍然发现整个皇宫都安静了,安静的就好像只有她一人一样。
“可笑。”她喃喃一句。
胃中忽地剧烈抽痛,酥绵猛然倒在雪地中,她挣扎着昏死过去。
顺元一百三十年,南燕……亡。
酥绵醒来时,是在一辆马车上。
她觉得头痛欲裂,随便动动便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她手脚都上了沉重的锁链。
该面对的,还是来了。
“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睡了七天!”乐桃掩饰不住激动的语调,她一度以为这个大姐姐醒不过来了。
酥绵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比她小一些的女孩,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酥绵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起自己带过的一个小宫女,就和眼前女孩儿一样小。
但她不喜欢那个小宫女,做事毛手毛脚,总要她去收拾烂摊子。
不过现在,那小宫女也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吧,也没与她道别。
是啊,看她人缘多糟,所有人临死都不愿意和她说一句话。
乐桃感觉酥绵打量她的眼神并不是很友善,立刻解释。
“姐姐,我叫乐桃,也是南燕人。”
酥绵在乐桃脸上看了一圈,没见到什么图案。
两国打仗正凶时,华阳公主和她说过,成为东凌国的奴隶,脸上便会被主家刺青,奴隶也会因为所属的主家不一样,分出个三六九等。
酥绵摸摸自己的脸,好像也不疼。
乐桃很快就明白酥绵的意思,小声哽咽地说:“我们不是奴隶。”
酥绵心一梗,那便是等待被祭祀的人牲。
好像东凌人,是活剖祭祀的。
酥绵想到宫里过春节时,御膳房宰杀年猪的场景。
她微皱起眉头,哪怕是做奴隶她也得活着,自己决不能成为人牲。
她转头向外看,发现马车已然进入一个草木葱郁的山谷,气温也暖和起来。
酥绵身上还穿着冬装,此时格外闷热。
“姐姐,听买我们的人说,要带我们去幽谷。”
幽谷。
酥绵眸光一滞。
公主和她说过幽谷,位于四国交界,四季如春,是最大的杀手组织,生意遍布各国,势力庞大却中立,在四国都很受尊重。
酥绵眉头舒展开,幽谷不需要人牲祭祀,只需要杀手,倒是有一丝生机。
乐桃看酥绵这个时候还能气定神闲,更是对酥绵由衷地心生敬意。
可能都是南燕人,她对酥绵这个大姐姐格外的依赖。
她们被带到一个小院里,有人把酥绵和乐桃拽下车,解下手脚镣铐。
院子里还有四十几名少男少女,男生多些,最大的不超过十八岁,小的都和乐桃一般大,看样子和她们一样,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乐桃紧紧地抱着酥绵的胳膊,二人站在人群之间,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位黄衣男子带着二十几位蓝衣仆人走进院子。
仆人中也有男有女,他们的容貌都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蓝衣仆人走到每一个人面前都会带着温柔和善的笑,对乐桃这样的十岁孩童也是一样。
蓝衣仆人发给他们一人一套深灰色衣服,还有一本册子上面只有《幽谷》二字。
站在最前面的黄衣男子眉眼带笑,柔声说:“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很恐惧,你们签了奴契,像货物一样被转手很多次,觉得以后就是为奴为婢,过生不如死的生活了。”
“但恭喜你们被幽谷选中了,现在你们是幽谷的影级杀手。明早登完名册,你们就可以在这些蓝衣中挑选一名作为私仆。你们也可以奴役他人,掌握他人生死。”
黄衣男子指着蓝衣们说:“记住他们的样貌,今晚好好休息,想想明早选谁吧?”
黄衣男子说完便带人走了,也没有吩咐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只留下一群惶恐的人们。
什么奴役他人,那些蓝衣举手投足都带着高不可攀的贵气,他们想都不敢想。
酥绵环视一周,抱着衣物,转身走向阳光最好的房间。
“姐姐?”乐桃小心地看着别人,明明谁都没有动。
她紧张地攥着手中衣物,一咬牙,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房间很小,只能放下四张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不像是能长住的房间,酥绵心下猜疑,挑了最里面的位置。
乐桃进来后,就选择与酥绵挨着的一张。
还站在院子里的人见两个女孩儿先选床位后也没有发生什么,才迟疑地四散选择房间。
酥绵换衣服的时候,一个女子走进来,看样子有十七八岁,她身形高挑,凤眼上挑有媚态却不显风俗,反而还自带一股英姿飒爽。
应该是习武之人,酥绵暗自想。
“我叫慕幻云,北黎人。”
北黎。
酥绵眼神不可察地晃动一瞬,却也没有再多的表情。
乐桃开心地和慕幻云自我介绍:“我叫乐桃,我和姐姐都是南燕人,我姐姐叫……”
“叫……”乐桃这才发现,她喊了一路的姐姐,却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甚至,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和她说过。
“酥绵。”酥绵简短地补充道。
慕幻云轻瞥一眼酥绵,选择了乐桃旁边的床位。
原本其他人还觉得被人抢先也没什么,在挑选房间的时候还注意性别,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有人大喊:“这些房间都上了锁,不能住人。”
“我这边也是!”
现在还在院子里没有找到住处的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个院子虽然大,但更多的房屋都上了锁,不能住人,供人居住的只有九间,可这里有五十多人。
四人一间,就注定有人没地方住。
他们面面相觑,还站在外面的人更是惊惶不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个子的男孩儿突然跑起来,快速冲向还有位置的房间,其他人也立刻动起来。
院子顿时乱作一团,为进门就可以撕打一番。
慕幻云见有男生打不过其他人,就把已经在房间中的女生撕扯出来,还有两个气势汹汹的往她们这边来。
慕幻云骂了一句,撸着袖子冲出院子。
乐桃看屋外打成一片,她坐在床边脸色惨白。
还好刚刚她跟着酥绵一起进来了,不然她是一定抢不过其他人的。
她看向酥绵,酥绵已经换好衣服,躺在床上看起册子。
难道她早就知道床位不够,所以才最早行动?
可这是怎么提前预知的。
酥绵当然没有预知能力,她只是一进来就发现很多房间上了锁而已。
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快速翻阅幽谷册。
谷规第一条:既入幽谷,终生不得背叛。
第二条:不可私自离开幽谷。
第三条:不可以下犯上。
第四条:不可生情。
第五条:不可与谷外之人苟合。
第六条:不可拥有子嗣。
第七条:不可做损害谷中利益与名誉之事。
……
幽谷册不长,酥绵很快就看完了。
杀手等级有七种,分别是辉日、银月、耀星、天影、风影、暗影、地影。
酥绵他们这一批新人现在就是最末的地影,但她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谷中弟子都有对应等级的腰牌,可他们并没有。
屋外打斗声渐小,酥绵抬眼看向屋外,她以为会有人过来和她打一架争这床位,但却没有,反而非常和谐。
慕幻云给出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把床拼一起,这样一个房间就可以住五六个人,所有人都可以住下。
大家都不是什么公子贵女,住通铺也没什不能忍的。
虽然也会有抢到床位的人有些不情愿,但他们刚到陌生环境,没必要真的和以后要经常相处的人撕破脸。
现在慕幻云正带着三个女生往这边走,可酥绵眼中的思虑却加深了。
在慕幻云马上就要进门的时候,酥绵忽然上前,把慕幻云一把拉到房间内,随后直接关上了门。
“你这是做什么!还有人在外面呢。”慕幻云在她身后惊诧出声。
被关在门外的女生愣了片刻,然后有些激动。
“你不是说可以挤一挤吗?”
“对啊,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慕幻云看酥绵的眼神非常不爽:“大家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办法才被卖到这里来的,相互扶持不是应该的吗?”
乐桃透过窗看几眼屋外的女子,又看看酥绵,小声问:“因为她们是东凌人?”
东凌人的瞳色偏棕,特征比较明显。
“东凌人怎么了!”慕幻云刚说完就想起,南燕刚被东凌灭了。
“那和她们也没关系,两国的战争,你怎么能把气撒在百姓身上!”慕幻云说着,就要去开门。
砰!
酥绵一手拍在门上,然后说:“和她们是什么人没有关系,但她们不能进。”
屋外人也听见她们争吵的声音,一个长发女子开口:“既然没关系就让我们进去啊,都说你们南燕人骨头软,没想到还是这么自私的人。”
一旁瘦高女子附和:“你不要那么冷血,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以后相处时间多的是呢!”
屋内,慕幻云看酥绵的眼神已经充满怒气。
“我们女生就得到了两个房间,另一个住了七人,怎么你就容不下她们三个,你别太自私了。”
酥绵眉头紧皱,严肃地说:“房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少那么多。”
“所以呢?”慕幻云没听懂酥绵在说什么。
乐桃扯了扯酥绵的手:“姐姐,要不你睡一张床,我们睡其他三张?”
她看一眼窗外:“天黑了,外面风很大,她们睡外面会生病。”
慕幻云冷哼一声:“行,不动你的床可以吧!”
酥绵转头看向乐桃:“你也想让她们进来?”
乐桃嘟着嘴,最后还是点点头。
“她们也很可怜。”
酥绵放在门上的手动摇了,挣扎片刻,她放下手臂,垂头坐回自己的床上。
三个女生还是进来了,个个都恶狠狠地看着酥绵,打心底看不起酥绵这样自私的人。
“自私冷血的软骨头,南燕亡国也是活该。”长发女子嘲讽了一声。
“你胡说什么!”乐桃激动地跳脚:“明明是你们东凌人暴虐!”
“你们就不暴虐吗?南燕人就没有奴役过东凌人吗?”
见她们马上要吵起来,慕幻云立刻出声制止:“好了,到这儿就别管什么人了,两国之间的战争哪里能说的清楚,我们北黎太子还在南燕当过质子呢。”
“哼!”乐桃抱着肩膀站一边生闷气。
慕幻云和其他人移动床位,将三张床并在一起,她们横过来睡,还算宽敞。
最后安排位置的时候慕幻云还用自己把乐桃和另三个女生隔开,从头到尾也没有人再和酥绵说一句话。
酥绵毫不在意,顾自躺床上休息。
她也觉得自己很冷血,她从小没娘,在三岁时爹爹就要把她卖给青楼,是华阳公主救了她,把她当妹妹看待。
相伴十年,华阳公主现在死了,可她没有一点悲伤,哪怕是装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或许公主就是因为酥绵的薄凉,才选择让她去完成那样艰难的任务吧。
“姐姐,你别生气了。”乐桃软声软气地蹲在酥绵床边哄。
酥绵没有睁眼,翻个身,没有搭理乐桃。
乐桃知晓这个姐姐好像并不喜欢有人亲近,也不太爱说话,就耷拉着眉眼离开了。
“你搭理她干什么?”慕幻云皱眉说,抬手把乐桃的辫子拆了。
乐桃才十岁,是院子里最小的,看着也可爱,慕幻云很愿意照顾她。
“我和姐姐都来自南燕,算是家人。”
“她可没把你当家人。”
乐桃不愿意听,就不让慕幻云给她拆辫子了。
时至深夜,静谧的呼吸声中好像加入了其他声响。
酥绵睁开眼睛,在黑暗中起身环顾四周。
她预感今晚不会那么安宁,就一直没睡熟。
那种声音更加明显,嘶啦嘶啦像是有什么在地面上摩擦。
借着月光,酥绵看见不远处熟睡的乐桃,她蜷缩在一角只占很小的位置。
然后接下来看见的一幕,让酥绵顿时屏住呼吸,头皮发麻,浑身上下都绷紧了。
一条浑身翠绿的小蛇,正立在乐桃面前吐着信子。
“啊!!!”
突然响起一声尖叫,那小蛇也被惊动,快速向乐桃俯冲。
酥绵抓起身后的枕头打掉了小蛇,起身一把将乐桃抱了过来。
乐桃这才转醒,发现自己在酥绵怀里。
“姐姐?”
她没说完,就让酥绵捂住嘴。
那名女生还在尖叫,惊醒所有人:“蛇!有蛇!”
“哪有蛇?”
还迷糊的慕幻云下床点燃一根蜡烛,转身便看见还喊叫的女生浑身爬满不同颜色的小蛇。
那些蛇咬着她,毒牙接触的部分瞬间被腐蚀,面积逐渐扩大,可却偏偏一时半会咬不死,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女生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其他人躲得远远的,都被这一幕吓懵了,慕幻云僵直地低头,看见房间四处都是蛇,而且快速向她们爬来。
“啊!!”另外两个女生也尖叫起来。
慕幻云突然大声说,到这边来,小蛇好像在绕着这边走!
酥绵见那些蛇的确在慕幻云脚边绕出一点儿空地,她抱着乐桃刚要过去,就被另外两人抢先。
可那一点儿空地太小,根本站不下三个人。
过去的两个女生自然也知道,先到的瘦高女子转身就推了长发女子一把。
“你找别的地方,这里站不下了!”
可她们四周早就已经被毒蛇包围,哪里还有其他地方。
慕幻云看见长发女子马上就要跌入蛇群里,她下意识伸手去拉。
却没想到在那一刻,长发女子死死地握住她的手,借力起身之时,竟将她推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长发女子哭着说。
酥绵扯着被子扔到慕幻云身下,只那么一瞬间,被子就让小蛇爬满,可这也给了慕幻云反应时间。
慕幻云起身后立刻用自己的身体砸开窗滚到了屋外,酥绵也抱着乐桃几步从窗户跳了出去。
她刚刚落地就僵直在原地,院子里竟然也爬满了蛇。
此时其他屋子里也有跑出来的人,院门紧锁,他们就只能站在院中看着蛇群面色惨白。
那些小蛇原本还只是各自盘踞,可有人出来以后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一样,一群一群地将出来的人咬死。
“这种毒蛇应该是经过训练的,会根据声音或者气味执行命令。”乐桃小声在酥绵耳边说。
除了屋内屋外的惨叫声,也听不见其他声音,气味……
酥绵看几眼乐桃和慕幻云。
“是衣服!”
顾不得什么,酥绵立刻脱下深灰色外袍,只留了纯白色的里衣。
慕幻云和乐桃也快速动起来,她们将外袍扔向另一个方向,果然有的蛇向着外袍爬去。
虽然外袍的确吸引大部分蛇,但还是有一部分向着她们爬。
乐桃闻闻自己的袖子:“药粉虽然在外袍上,但我们身上也沾染了些气味。”
“这怎么办……”慕幻云茫然地看向酥绵,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酥绵。
酥绵眸光落到院旁的那口井。
她扯着乐桃,快速跑过去,扔下水桶打水。
慕幻云也跟着,看见她们打水,她也帮忙往上提。
一整桶凉水打上来,酥绵转身就泼到乐桃身上。
“哎!”慕幻云一声惊叹,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酥绵在打下一桶。
乐桃浑身湿透,还打着哆嗦,依旧在帮酥绵打水。
慕幻云这才反应过来,她们是要用水压制气味。
酥绵又拎上来一桶,对着自己倒下,然后扯着乐桃躲到了有风的地方。
她们紧抱在一起,也顾不得什么风寒。
慕幻云也浇自己一身,看着院子中挣扎的人,她大喊:“把外袍脱了,用水打湿衣服就不会有蛇咬了!”
随后她便看见,院子里那些被咬的没被咬的,全都扑了过来。
还有浑身挂满毒蛇已经看不出人样的男子也挣扎着爬向水井。
“救救我……救救我!”他喊着拉住一人的脚腕,死死地攥着不放手,好像攥住别人,自己就能活一样。
被拉住的人满目惊恐,看见毒蛇顺着他的腿往上爬,他疯狂地踹着自己脚腕上的手,直到那手骨肉分离,血肉模糊。
嘶吼声充斥着整个院子,慕幻云看着眼前的惨状,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那些人全都不愿意做后面打水的那一个,为争抢水桶厮打起来,最后竟然没一个人能打水。
“一个个来!别抢!都能活的……一个个来……”慕幻云从大声喊叫慢慢变为自言自语的呢喃。
“你再喊,他们就会来扒我们的衣服。”
慕幻云恍然转身,酥绵正用一双漆黑澄澈的眼睛盯着她。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却最先看透一切。
看着蜷缩在一起的两个姑娘,慕幻云不再说话,伸出手搂住了她们。
酥绵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只摸到乐桃浑身发烫,自己像抱着一个大暖炉。
直到天边渐渐泛出冷白,酥绵才听见有很多脚步声靠近。
她睁开眼睛,还是那名黄衣男子带着一群蓝衣。
这次蓝衣手里捧着的是黑色服饰,还有腰牌。
酥绵看着天边快速撒来的朝阳,终于松了一口气。
“蛇……蛇没了……”有男子说,声音虚弱极了。
“蛇没了?”
“蛇没了!”
原本死气沉沉的院子渐渐响起激动的喊声。
躲在院子四周的人渐渐站起身,试探地向黄衣男子身前聚集,房间里还活着的人也都走出来,恍若新生。
慕幻云站起身,看着四周有些茫然。
地上全是奄奄一息的人,他们被毒蛇撕咬一夜,面目全非像血人一般。
可到现在还有一口气,没了嘶吼的力气,只剩下无意识的呻吟。
酥绵看向人群,院子中活下去的其他人竟是脱光了衣服。
起初慕幻云喊往身上泼水就可以活,他们都以为水可以驱蛇,引来众人哄抢。
还是抢不过的人反而最快反应过来是衣服上的气味引来的毒蛇,索性脱个干净,分散站在风中也能减少些气味。
她们三个女生也只穿个里衣,潮湿的衣服很容易勾勒出身形,但现在好像也没人在乎这件事。
蓝衣们快速清理着这一切,将一个个血人摆放成一排。
水井旁的人不是被蛇咬死的,而是为抢一个水桶,互殴而死。
慕幻云看见蓝衣们在水井里还拉出来两个人,顿时一阵恶心,转头差点儿将胃一起吐出来。
她抬眼看向酥绵,酥绵依旧抱着乐桃,如此瘆人的场面在酥绵眼里似乎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慕幻云觉得后背发凉,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
乐桃在酥绵的双臂中打颤,浑身滚烫,已然濒临昏迷。
“娘……娘我好冷……”
酥绵皱眉,将乐桃往自己怀里塞。
一件黑色衣袍忽然盖在乐桃身上,酥绵抬眼猛然对上一双足以勾人夺魄的琥珀色眸子,一名蓝衣正对她温和的笑。
示好。
酥绵垂眸看见他双手虎口上的老茧,是长年握兵器所致,以这个老茧厚度看,此人内力恐怕无法估量。
习武重要的便是炼气,以丹田汇聚气力,让各种功法运用更加强大,也叫内力。
身法和力量可以以勤补拙,但内力不行,靠刻苦也靠天赋。
就像酥绵……她就没有。
华阳公主三岁习武,五岁时便能初窥丹田之气,可酥绵哪怕把身法和力道练到极致,也没感受到自己丹田能存气。
然后,她就放弃了。
院中人再次聚集,劫后余生,在短暂的喜悦之后,现在又恢复了那般死气。
黄衣男子还是带着昨日那样微笑,也不管他们现在穿没穿衣服,或者是何惨状顾自说:“昨晚休息得好吗?决定选择哪一位蓝衣了吗?”
现在大家看见黄衣的笑,才知道那温柔有多瘆人。
之后黄衣让他们排队登记信息,但这里所有人幽谷买来时都知根知底, 这个登记只是让他们自己给自己安排身份。
有照实说的,也有胡编乱造的,但不管说的是真是假,黄衣都会记在册子上,从此他们便是自己口中的人。
登记之后,黄衣就让他们挑一位奴仆带走。
他们本来也没被人伺候过,自然也不懂,就挑好看的。
蓝衣中女子本来就少,很快就被选完了,只剩下男子。
慕幻云也想选女生,可到她这儿也没剩几个,就随便指了一个。
酥绵思索片刻,指着那位对她示好的蓝衣。
“他。”
琥珀色眼睛的蓝衣没有很意外,了然微笑走到酥绵身侧。
倒是黄衣男子面色露出惊诧,也是一晃而过。
乐桃还昏迷着,黄衣男子随便叫了一个过去。
他们不住在这里,原地换上衣服就要离开。
慕幻云转头看向昨晚住的房间,才发现那两个女生竟然没有出来。
昨天还五十多人的院子,今天就只剩下了二十一人。
而女生,就只有她们三个。
属于乐桃的仆人想要从酥绵手中接过乐桃,酥绵沉默着避开,那人也没有再坚持。
几辆马车停在院子口,慕幻云的仆人率先上前跪伏在地上,腰背持平。
其他车前的蓝衣无论男女都是这样。
慕幻云有些不适应:“你起来吧,我自己能上去。”
随后慕幻云绕过蓝衣,自己爬上的马车。
酥绵转头,看见昨天还为抢一个床位就能打得头破血流的人们,此时都温柔地扶起地上的蓝衣仆人,自己爬上马车。
“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随后,酥绵的仆人跪伏在她面前。
慕幻云以为酥绵也会不舒服,也会让他们起来。
但酥绵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地上跪着的人,踩着他的后背稳稳地踏上马车,坐在慕幻云对面。
在她踩住蓝衣的时候,地上的人明显有些不悦的皱眉,但这神色转瞬即逝,抬身时还是那样柔和谦卑的笑。
慕幻云迟疑着低声说:“谢谢你,对不起。”
昨晚如果不是酥绵出手用被子帮她挡了一下,她根本出不了那个屋子。
可她之前,却那样说酥绵自私。
酥绵“嗯”一声,没有过多回应,便闭起眼睛。
慕幻云还想说什么,但张张嘴,又把满腹的疑问都咽了下去。
一队马车穿越几片林子,停在一个院子前。
酥绵缓缓睁开眼睛,马车正停在一座庭院前,上面写着六号院。
酥绵还是毫不客气地踩着仆人下车,跟随众人往庭院中去。
庭院虽然不大,却比昨晚那个院子好太多。
花草繁茂,绿树成荫,声音静谧,还能听见鸟鸣。
“这便是你们以后的住处,原本计划是一人一间,但你们比我想象中厉害,只能临时改成两人一间,当然如果你们晋升了自然会到更好的地方。”
“我叫桑炉,三天后你们将开始学习不同技能,一个月后还有考核,这几日好好休息,再见。”
众人听见桑炉那句好好休息,只觉得头皮发麻。
率先推开……准确地说是踹开房门的人是酥绵。
她怀中还抱着乐桃,径直走向阳光充裕的屋子。
大家对选房间有阴影,全都不情不愿地四散选择房间。
房间中有两个床位,不仅宽敞,设施也很齐全,一入门的红木桌上,还摆着一套白瓷茶具。
酥绵将乐桃放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将她包裹,乐桃微皱的眉舒展了一些。
“你主子病了,你还不去找药?”酥绵在华阳公主身边也是掌事宫女,指使人这件事,她做得很熟练。
仆人愣了愣,迟疑地应声:“是。”
随后他不缓不慢地出门了。
酥绵垂眸盯着脸烧通红的乐桃,吩咐道身后那位:“你去打盆凉水,拿个帕子来。”
那人也愣了片刻,似乎并不适应这样被使唤,缓缓才俯身回应:“是。”
慕幻云赶来对身后的仆人说。“小二你也去帮忙。”
三位蓝衣都离开后,慕幻云才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感觉这些仆人对她们虽然尊敬,但总会在某一瞬间透露出轻蔑。
但一想自己的出身,慕幻云又能理解了。
仆人打来凉水,在酥绵的示意下给乐桃冰敷。
又过一阵,乐桃的仆人才把药拿回来。
“你叫什么?”酥绵突然问。
酥绵的仆人恭敬地转身说:“主子可叫我十三。”
“不是你。”酥绵说。
十三有一瞬的怔愣,随后又笑着微微颔首,继续给乐桃擦脸。
酥绵和乐桃的仆人对视:“你叫什么?”
她声音不大,还带着略显稚嫩的软音,那仆人却在两次的疑问下,显得有些窘迫。
“小八。”他回答。
酥绵“哦”一声,然后又问:“你在等她死?”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都脸色巨变,尤其是三位蓝衣仆人。
小八迟愣片刻,才笑着回答:“她是我主子,我怎么可能会等她死呢。”
“你在说谎。”酥绵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却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戳穿小八。
酥绵的视线游走在三名蓝衣之间,她的眼睛明明透着一股单纯劲。
可仆人们在这样的打量下,越来越紧张。
酥绵在华阳公主身边当了十年宫女,她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样是忠仆,什么样是怀揣鬼胎。
公主也经常教她分辨各类人的心思,可现在她却想不明白这些蓝衣的意图。
“娘……娘……娘亲别走……”
乐桃微弱的声音打破紧张的氛围,酥绵眉间染上忧虑。
慕幻云心急道:“不行,再烧下去乐桃就要挺不过去了。”
“把药给我。”酥绵拿过小八手里的药递给十三。
“这药有毒吗?”她问。
十三接过药闻了闻:“是幽谷特质的风寒药,没毒。”
酥绵点头,然后又用平淡的语气说:“她死了,你也死。”
十三脸色发白,就连习惯的微笑都差点儿维持不住,僵硬的说:“是。”
乐桃吃下药以后,很快便沉沉的睡过去。
此时各房的饭食也到了,慕幻云和酥绵一同在红木桌上用饭。
小二和十三站在她们身后,让慕幻云非常别扭,几次想叫他们坐下一起吃。
慕幻云看小八还在照看乐桃,小声问酥绵:“你为什么说乐桃死了,让你的仆人也死啊。”
就算要陪葬,也该是乐桃的仆人吧。
酥绵炫了大半碗饭后,才盯着盘子里的烧鸡说:“因为桑炉说,我们掌握仆人的生死。”
“所以呢?”
酥绵皱眉看她:“小八不是我的仆人。”
慕幻云眨了眨眼睛渐渐才反应过来:“哦!”
她一拍桌子,让酥绵扯鸡腿的手一抖,差点儿以为是慕幻云要来抢。
慕幻云激动地说:“所以你是怕小八拿回来的是毒药,但你又看不出来,就让十三检查,让他连坐,这样他就不敢包庇小八!”
酥绵手里举着一个连着大半个烧鸡的“鸡腿”看慕幻云有些苦恼。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慕幻云媚眸一眨一眨,长长的睫毛像羽翼一般,只要不说话就足以勾人心神。
“你除了长得好看,就不长点儿别的了吗?”酥绵很认真的问。
“好看吗?我还不觉得呢。”慕幻云害羞地回应。
她身后的小二,笑容都僵在脸上了,人家说她没脑子呢,还答应上了。
“诶不对。”慕幻云又转过头。
终于反应过来了?小二想。
慕幻云开口说:“那你是怎么确定十三就能识别出没毒的,小二也行吗?”
小二:“……”
随后小二又被那双眼睛打量,他立刻收敛所有异样的情绪垂下头。
“他应该也可以。”
“真哒!”慕幻云说:“那之后让小二也一起连坐,他也死,乐桃更安全。”
小二:“……”我还在这儿呢!
因为女生就剩她们三个,慕幻云本可以自己住,但她非要搬来,就和小二一起从隔壁抬一张床来。
如果不是因为乐桃病了,酥绵本来就不会选择和乐桃一起,既然慕幻云想搬来,她就等乐桃痊愈,自己去隔壁住。
她们睡了一觉,可等酥绵醒后,发现慕幻云也开始喊娘了。
酥绵赶紧叫十三来给慕幻云也喂下药,让十三的命又多绑定一个人。
小二祈祷:快死,快死,快死……
小八祈祷:别活,别活,别活……
十三:真是服了……
酥绵去院子里走了一圈,发现院子里病倒了一片人,现在能站起来的也就不到十人。
有的是受寒,有的则是被吓病的。
她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就看着那些蓝衣来回奔走,一些是真心救治,一些就像小八小二一样,希望自己主子就这么病死。
可能他们是真的看不起这些人,想去伺候更强的主子吧。
或许自己病了以后,十三也会希望她死,这样她们三个也许就都不能活。
不过还好,酥绵从小就身强体壮,不仅身体好,命还硬。
酥绵看一圈又回去睡觉了,听见旁边两个喊娘的人,她想起公主依偎在皇后娘娘怀里的样子。
她很想也去皇后娘娘怀里蹭一蹭,不知道有娘的滋味是什么样的,若自己生病她都不知道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