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上渐冻症的第七年,我用尽所有力气写了一封遗书。
书中只有两句。
我死后,请将我的尸体火化洒进海里。
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想和你们做家人了。
我费力地割开手腕,想让自己死的体面一点。
突然,手机响了。
“喂,是裴小姐吗?你的狗咬人了,现在已经被逮捕,请你尽快过来处理。
那边,传来了汤圆兴奋的汪汪声。
……
1
深深的无力感在我心中升起。
我很想让那边别狗叫了。
但考虑到汤圆那霸王的性格,我还是决定去一趟。
都要死了,总不能给人家留下麻烦。
我起身想从浴缸里出来,但却使不上劲。
我是一个挺怕疼的人。
所以为了防止我在自杀中因为受不了疼痛临时反悔,特意把自杀地点选在浴缸里。
我患上渐冻症已经七年了,肢体一直在慢慢退化。
浴缸本来就滑,又装满了水,就算我想临时反悔也不行。
扑腾几下后,我还是没能站起来。
我感到心累。
还让不让人好好去死了啊!
电话那边许久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又喊了一声:“喂,还在吗?”
“在在在。”我迟疑了一下:“不过我目前遇上了一点小问题,你让他先等等我。”
我叹了口气,费力解锁手机,点开了顶置的家族群。
我现在是打不了字的,只能按住语言说:
“哈喽,有人吗?我被困在浴缸里起不来了,能来个人捞我一把吗?”
群里没动静。
我又发了一条:“算我求你们好吗?我有急事。”
裴瑶:[姐,你没事吧?我现在就回去找你。]
大哥回复:[你脚都扭伤去医院了,回去干嘛?]
[裴念,你又在做什么妖?瑶瑶脚都扭伤了,你还让她回来?]
[被困在浴缸里这么拙劣的理由你都说得出口,把全家人当成傻子耍你很开心?]
[等瑶瑶伤好了我们自然会回来陪你,别再闹了。]
我心头一窒,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苦笑着说:[等你们回来我都泡成巨人观了,回来一个也行啊。]
我爸发话了。
[裴念,你胡闹也得有个限度。]
下一秒,我被踢出了家族群。
我:“……6。”
裴瑶,是我被拐卖两年后父母重新备孕生下的孩子。
他们把对我的愧疚与思念全都倾注在了裴瑶的身上。
被拐卖十年后,我终于回到了家。
但我与她格格不入。
她穿着精致的衣裙,长相甜美。
而我面黄肌瘦,局促怯懦。
父母对我很好,但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始终带着几分疏离,和裴瑶的宠溺不同。
客气到令我感到恐惧不安。
为了尽快融入到这个家,我努力讨好所有人。
努力是有成效的。
半年后,爸妈已经彻底接纳了我。
准备为我举办一个宴会向众人公开我被找回的消息。
但在举行宴会的前一晚,他们得知了我在拐卖期间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扒窃。
也就是小偷。
甚至还被当众抓住。
也是因为那次,我被找到。
警察看我可怜,并没有向爸妈说我在警局是因为偷窃。
我自己也拼了命的想要瞒住。
可还是泄露了。
他们对我彻底失望,眼中的愧疚和怜惜一点点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失望,还有厌恶。
我慌了,想向他们解释我是逼不得已的。
如果我不照做,就会被打断手脚,或者挖掉眼睛和舌头丢到大街上乞讨。
而且那些钱我都没用,我偷偷在受害者的口袋里放下了纸条,写明过段时间我就会还回去。
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活着回去见你们而已。
我……我真的很想你们。
但他们并没有相信我的解释。
向来温柔的妈妈厌恶的看着我,冷冷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品行低劣的女儿。”
“若是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死外面!”
可现在,我真的要死了。
2
我仰着头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
我费力地挪动着身体,每一次挣扎,都会将手腕上的刀口撕裂的更大。
这时候我突然有点庆幸。
幸好使不上力气所以刀口割的不深,不然按照我这个速度早就流血而亡了。
突然,我的身体传来一股神奇的力量。
下一秒,我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一道神似蜡笔小新的声音在我脑海内响起:
[念念,你不要死啊,我帮你暂时恢复了身体。]
[你现在有6个小时的时间,赶快去医院处理伤口,咱们不稀罕那群人。]
听到这个声音我原本抽痛的情绪突然有点想笑。
“好。”
我是攻略者。
在被拐卖的第五年,我和系统达成了交易。
我的攻略任务是,只要任何一个亲人对我的好感值达到60,我就攻略成功。
就可以消除身上的所有疾病活下去。
原本我觉得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
60好感值才过及格线。
当时刚回到家的我天真的想,我应该很快就能攻略成功吧。
但我花了整整七年,都没有攻略成功。
病痛没日没夜的折磨着我,我很怕疼。
所以我打算直接一死了之从此解脱。
但没想到突然出了状况。
“小九,谢谢你。”
系统编号是0919,因为它的声音是我最喜欢的动漫人物蜡笔小新,所以我亲切的称呼他为小九。
打车来到医院,我看到了“受害者。”
他穿着简单的蓝色衬衫和黑色西裤,面容清隽,身量挺拔,手里还牵着汤圆。
一看到我,汤圆就冲我兴奋地摇尾巴。
“那个,抱歉啊,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他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落在我右手的手腕上。
我下意识遮住右手。
“汤圆打过疫苗了,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咱们再去打——”
“你的手怎么了?”
他打断我的话。
“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
“走,先去急诊科。”他拉着我,将我往急诊的方向带去。
“哎等等,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先去打狂犬疫——”
“裴念?”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
哦豁,居然是裴然和裴瑶!
裴然是爸妈的第一个孩子,完美继承了爸妈们所有的优秀基因。
容貌矜贵清冷,在商业上有着极高的天赋。
才27岁,就成为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商业新贵。
他神色淡漠:“你不是说被困在浴缸里了,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额……
这就尴尬了。
我总不能说是系统赐予了我力量吧?
裴瑶担忧的看着我:“姐姐,你没事吧,怎么来医院了?”
她红着眼:“我刚刚本来打算回去看你的,只是我的脚受伤了,不方便。”
“瑶瑶,你跟她解释这么多干嘛?你也就是太单纯了才会信她。”
“她今天来医院无非就是故意卖惨博想同情。”
我:“……”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我不能向他们解释我有系统的事。
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裴然越发笃定我是谎言败露心虚了。
他簇着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裴念,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3
一旁的“受害者”突然开口:“他们来医院看什么病?”
“脑科吗?感觉脑子不太好使。”
裴然脸色一变,还不等他说什么,就拉着我进入了急诊室。
科室里,我垂着头,静静地让医生帮我包扎。
“喂,那个,刚刚谢谢你。”
他倚着门框垂眸看我:“我不叫喂,我就宋闻远。”
我刚要问他的伤怎么样了,突然疼得大叫一声。
是医生正用酒精帮我消毒。
宋闻远:“疼就哭吧。”
我咬着下唇,鼻头发酸。
本来我不想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我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蓄满眼眶。
但我没让它掉下来。
从前我是很爱哭的。
但自从每次哭后换来的都是无尽的指责和厌烦,我就再也不想哭了。
眼泪只对爱你的人有用。
可我没有。
宋闻远叹了口气:“真是倔啊……”
熟稔的语气仿佛我和他认识了很久似的。
要陪宋闻远去打狂犬疫苗时,他把汤圆交给我。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看好你的狗。”
“它要是不见了,你可就成为没狗要的野人了。”
说完,就转身潇洒的离开了。
我:“……”
怎么没把他咬死呢。
牵着汤圆回家,我打算给它找一个新主人。
但刚回到家,迎接我的却是狠狠一耳光。
我被打懵了,愣愣的站在原地。
我爸气愤的瞪着我,看向我时的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裴然站在一旁,神色淡漠,裴瑶躲在她的身后。
“你把瑶瑶的奖牌藏哪去了?!”我爸厉声质问道。
我扭头看着裴瑶。
裴瑶缩了缩脖子,拉着我爸的手:“爸,你别这样,说不定不是姐姐做的。”
“瑶瑶你别帮她说话了,在外就做出偷鸡摸狗的事。”
“今天家里就她一个人,不是她还是谁!”
“裴念,赶紧把瑶瑶的奖牌还回来!”
“那是她学了这么多年舞蹈好不容易获得的荣誉。”
我淡淡道:“我没拿。”
“瑶瑶,听话,快把妹妹的奖牌还回来。”
我妈握着我的手:“我知道你因为渐冻症不能跳舞,但这不是瑶瑶的错。”
“你怎么能因为嫉妒她就偷了她的荣誉呢!”
我一把甩开我妈的手:“都说了不是我!”
“是不是搜一搜就知道了。”
裴然淡淡道,随后让几个佣人去我的房间里搜查。
裴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没一会,一名佣人拿着盒子下来。
里面是裴瑶舞蹈获奖的奖牌,但都被划烂了。
佣人说,是从我的床垫底下找到的。
裴瑶惊叫一声,抱着那堆破烂的奖牌痛哭。
我爸又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给瑶瑶道歉!”
嘴角渗出血迹,我没动,而是目光讥讽的看着他们。
且不说我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就算有,奖牌这么坚硬,我怎么可能划得烂。
可即使是这么破绽百出的陷害手段,他们依然不相信我,逼着我向裴瑶道歉。
“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道歉?是你们自己蠢。”
“反了你了?给我上家法!”
4
家法,就是赤着膝盖跪在沙石上,用拇指粗的棍子狠狠击打后背。
但我已经不怕了,比起病痛的折磨,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被打死。
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还能送他进局子。
一直沉默的裴然突然出言阻止。
“等等。”
“爸,对于裴念这种不知廉耻的硬骨头,普通的体罚并不能让她真心悔改。”
他笑了笑:“我有办法,可以让她乖乖认错。”
“把她交给我,我会替你管教好她。”
我爸深沉的目光在我和他之间来回巡视。
“好,那你就替我好好教育这个不孝女。”
裴然将我强行带上了车。
“裴然,你要带我去哪?”
我有些慌乱,因为小九给我的时间到了,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脱力了。
“裴念,如果你愿意回去给瑶瑶下跪道歉的话,我就放过你。”
我停止了挣扎:“那你随便吧。”
裴然冷着脸:“不知死活!”
他开着车,将我带到了一个闹市区。
我有点好奇,心里隐隐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车在一个人流很大的街边停下。
“裴念,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向瑶瑶道歉。”
我继续沉默。
我连死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他的威胁吗?
但下一秒,我打脸了。
我被裴然从车上一脚踹到了大街上。
路面很脏,我好巧不巧滚到了下水道旁。
一股浓烈的恶臭味传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所有人目光惊异的看着我。
我费力地抬起头,对上了裴然高高在上的森冷目光。
一股恐惧包裹着我。
裴然淡淡道:“瑶瑶为了那些奖牌连续练了八个小时的舞。”
“八个小时后,我会来接你。”
我想爬起来,但浑身都没有力气。
车子毫不留情的开走了。
我是被突然拉来的,身上还穿着睡衣。
我甚至连内衣都没有穿。
我趴在地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咯着我的身体。
不疼,但很难受。
难受的我想哭。
我下车时的动静闹得太大,不少人神色各异的注视着我。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扶我。
我咬着牙,刚刚还没有完全憋回去的眼泪这会儿又隐隐有想流出来的冲动。
好丢人。
别看我。
求你们了。
快来个人扶我一把吧。
可是没有人,每当我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周围人时,他们总会躲闪。
看着我的眼神有怜悯,好奇,也有幸灾乐祸。
正当我绝望时,突然,我看到了裴决。
裴决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我的弟弟。
他是娱乐圈的顶流歌手,所以经常不在家。
看到他,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裴决停下脚步,显然也看到了我。
“裴决,求你了,快来扶我一把。”
但裴决没有动,而是嗤笑一声,玩昧的看着趴在大街上的我。
根据他的口型,我看到他再说:
“活该。”
有一个女生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想过去扶我,却被裴决阻止。
“你还敢去扶她?”
“她人品可差了,你不怕被讹啊?”
女生吓了一跳,原本周围跃跃欲试想助我的人都吓跑了。
裴决得意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恶意。
他走了。
我就这么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接受着每一个过路人目光的洗礼。
现在是夏季,天气很热,地面温度直达五十多。
但我却冷的浑身颤抖。
我不知趴了多久,突然,一股尿意上涨。
这种感觉我很熟悉。
渐冻症不仅可以使我的四肢退化,还能让我丧失很多功能。
比如大小便失禁。
其实失禁之前就发生过很多次。
但都是在家里,我可以自己偷偷换掉。
但现在,我开始惊慌起来,忍不住手脚用力爬。
千万不要啊,我在心中祈求。
但在坚强的意志也干不过生理机制,下一刻,我失禁了。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感受,但闻到自己下身传来异味时,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我现在不想有人来扶我一把了。
我只想死。
路过的小孩好奇的凑近我,却又在靠近我时嫌弃地捂住鼻子,连忙后退。
“呕,她好臭!”
“羞羞,这么大人还尿裤子!”
“哈哈哈哈,她尿裤子,回家会不会被爸爸妈妈打啊!”
其他人被小孩的声音吸引,如刀的目光一道道向我刺来。
难堪,羞愧,无地自容……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突然,我被一双温暖宽厚的大手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