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离开了她。
不辞而别，我没有再见过她一次。
五年后的酒店门口，她穿着耀眼的礼服，挽着般配的未婚夫。
她未婚夫对我说：
“要不是你当初抛弃了她，现在我也没法和她订婚。”
她站在对面，神色冷淡，
“过去丢脸的事不要再提。”
酒店的客人很是好奇，纷纷探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默默低下头，捂住了残疾的右腿，苦涩地笑笑，
“是，原本就是我配不上她。”
1
有人认出了楚倩怡的身份，很是疑惑，
“那不是楚家的千金吗？怎么会和酒店的门童扯上关系？”
门口聚满了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里面有不少我熟悉的脸，
“你有所不知，那个门童不是普通人，是楚倩怡的初恋。”
“当初还是他主动抛弃的楚倩怡呢。”
“哦，原来他就是沈观雨啊。”
“沈观雨。”楚倩怡站在我面前，脸上是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冷酷无情。
这是我离开她五年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以为我做好了准备，没想到真的见她的时候，还是这么难堪。
如今的楚倩怡，正如我最开始认识的那样，作为市里老牌楚家的唯一继承人，最尊贵的A市千金。
性子高傲，容貌艳丽。
光手上的一枚戒指，至少抵我十年的工资。
没有男人不喜欢她，所有人都想把这朵明艳的花摘下。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早失去了曾经的体面。
“过去丢脸的事不要再提。”
楚倩怡神色冷酷，冷淡的神色还是挡不住众人对我探究的眼神。
他们对我的身份多有猜测。
是哪家的落魄公子现如今沦落到给酒店当门童的境地。
偏偏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人。
“你到底什么人，跟楚小姐什么关系？”
有人想在楚倩怡面前献殷勤，上前推了一把我，
我的右腿使不上力气，一时没有站稳，狼狈的跌倒在了地上。
在众人漠视的眼神里。楚倩怡明媚的脸上始终噙着一抹冷笑，没有丝毫阻止的样子，
我狼狈的笑了笑，朝众人拱手，
“我和楚小姐没有关系，耽误各位时间了。”
话音刚落，楚倩怡的笑容变得更加讽刺，眼神也不再盯着我，反倒望向了地面。
有一辆豪车停下，楚倩怡的未婚夫走了进来，他西装笔挺，容貌英俊，比起地上狼狈不堪的我，他不知光鲜亮丽多少倍。
“发生了什么事？”
楚倩怡一改刚才的冷漠，主动挽上了他的胳膊，
“没事，和老同学叙旧罢了。”
关简初这才注意到瘫倒在地上的我，
“沈观雨，你怎么在这，还——这么狼狈？”
他的脸上闪过故作的惊讶，而后开朗一笑，朝我走来，不计前嫌的冲我伸出了手，
“不过也要谢谢你，当初要不是你主动离开倩仪，我也不能和她订婚，成为楚家的女婿。”
他朝我伸出手，高高在上的姿态笼罩着我。
我木然的搭上了他的手，艰难起身，
“多谢关公子。”
不少熟悉的面孔上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
当年我还是天一中学成绩最好的学生的时候，就有不少人不满于我在校园里受欢迎的样子。
他们自然不明白，为何我出身贫困，只因为成绩和长相就在学校里大有名声，
明明我已经尽力不去招惹任何人，也很少参与到他们那个圈子里。
可他们还是嫉妒我，尤其嫉妒楚倩怡当初主动追求我。
这份嫉妒不会随着时间消失，相反，我现在的落魄，多少和他们有关。
楚倩怡出言拯救了我的狼狈不知所措，
“宴会快要开始了，别在门口浪费时间。”
众人不再说话，既然宴会的主人都放话了，他们也不会不识趣。
他们说起别的，只是眼神少不了朝我这打量。
关简初从西装里拿出了一份请柬，
“既然是倩怡的老同学，那也来参加宴会吧。”
我万分不想，但酒店经理不容我违背关简初的意思，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默默捂上了自己的右腿，苦笑着说了句，
“多谢关公子了。”
2
宴会上的众人无不衣着得体，除了我。
我穿着一身门童制服在满场的西装礼服中格格不入，好在没人在意我。
“你怎么不跟她说清楚，你都为她受了那么多苦了。”
宴会上，我曾经的好兄弟找上了我。
“何必呢？”
我嘴里塞满了菜，含糊不清，
“更何况，她不是已经和关简初订婚了吗？我在杂志上都看见了，他们很般配。”
王浩宇动作一顿。
“等大家都吃完了，我可以把这些菜打包回家吗？”
“小雨在家已经几天没吃过这些好菜了，我想带给她。”
“当然可以。”
王浩宇拍着胸脯向我保证，
“不行的话，我就自己给你定一桌，你带回去。”
“谢谢你，好兄弟。”
我感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唯一一个在我落魄后愿意 对我伸出援助之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和楚倩怡之间纠葛的人。
宴会上的楚倩怡挽着关简初的手，笑颜如花，她像骄傲的公主，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众宾客之间。
他们真的很配，不管是身份还是长相，关简初比我更能带给楚倩怡安全感。
我和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曾经的事再说出来除了让人感到难堪，没有任何作用。
酒店里的灯晃得人眼睛疼，我低下头，躲进阴暗的角落，这里才是我熟悉的地方。
“好了，宴会要结束了，我该去干我的本职工作了。”
我朝王浩宇挥了挥手，面带笑容离开了会场。
站在熟悉的门口，我揉了揉酸涩的脸，一直强撑着在笑，真的好累。
宴会开始散场，我又挤出灿烂的笑容，
“您慢走，小心脚下。”
不断的鞠躬，不断的陪笑，我的工作就是这样普通，这还是我找到的工资最高的工作。
不管我怎么努力，这么长时间，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我眼睁睁的看着楚倩怡出现在我眼前，越跑越高，离我越来越远。
关简初气宇轩昂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出现在我耳边，
“倩怡，这场宴会举办这么成功，你功不可没呀。”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我一下认出了楚倩怡的声音，她的语气还是那样冷淡。
“你先走，公司还有事等着我去处理。”
“好，你早点睡，注意身体。”
关简初从我身边走过，他拍了拍我弯下的肩膀，
“这场宴会也辛苦你了，给，这是给你的小费。”
一沓粉色钞票出现在我面前，我僵硬着身体，迟迟没有动作。
“还不接过去吗？这笔钱可是比你一个月工资还多。”
我内心挣扎，缓缓接下，
“谢谢——谢谢关少爷，您走好。”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嗤笑，关简初关切的朝我的方向说道，
“明天我想去拜访楚奶奶，不知道奶奶有没有空？”
熟悉的声音在我脑袋上响起，鼻间传来一股馨香，
“奶奶见你一直都很有空。”
他们二人就在我的面前商量好了时间，我忍不住把头低得更低。
楚家奶奶，楚家真正的掌权者，楚倩怡曾跟我说，等我们两人参加完高考，考上了同一所学校，她就把和我在一起的事情告诉她奶奶。
等得到了奶奶的承认，我就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
关简初的脚步逐渐远去，熟悉的味道还萦绕在我鼻尖。
楚倩怡还没走，她站在门口得体的朝各个宾客道别，直到所有人都走光。
门口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还不敢挺直腰板，盯着她的脚下，
她站在我的面前，一眼不发。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一高一低，一样的倔强。
我仿佛看到了当初离开她的场景，高考前一天，我已经打包好了所有的行李离开了A市，
王浩宇给我打电话，很是为难，
“观雨，倩怡她听说了你爸妈的事，来找你了。”
“我跟她讲你离开A市了，她不相信，她要亲自找你问个清楚。”
“我不会见她的，不管她做什么都没用。”
“来不及了，她已经到你家了。”
我立刻放下行李，回了A市，远远的在家门口看见了楚倩怡，她在呼喊我的名字，从早到晚，一刻不停。
我给她打电话，让她走，
楚倩怡在电话那头苦苦哀求，
“你回来，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不行，楚倩怡，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
“观雨，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你说出来，我改！我不相信，我们之间三年的感情，到这个时候，你要离开我！”
楚倩怡在电话那头几乎崩溃，她毫不顾及形象蹲在我家门前小声哭泣，
“求求你，只要你回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沉默了一会，
“楚倩怡，你是不是贱哪，我都不要你了，你还上赶着贴到我身边干什么？”
“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我爱去哪去哪，和你没有一点关系，赶紧滚！”
我绝情的挂断了电话，看着楚倩怡失声痛哭。
再然后，天空下起了暴雨，楚倩怡在我家门口等我，淋了一夜的暴雨。
我看她，看了一夜。
酒店经理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小沈，怎么回事，还不给董事长问好？”
董事长？楚倩怡什么时候成了这家酒店的董事长？
经理朝我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我站不稳，踉跄了两步才直起身，
“不好意思，董事长，我刚才发呆，没注意到您。”
经理在一边陪笑，楚倩怡毫不在意的挥手把他赶走，
她直直的盯住我的腿，
“你的腿，怎么回事？”
我尴尬的把右脚往后别了下，不想让她看见我残疾的右腿，
“没事，之前被狗咬伤，落下的病根。”
我缓缓后退，马上就要离开楚倩怡的视线。
“你很缺工作吗？来酒店门童，还是说，你想再借你的脸勾搭上哪个富婆？”
我停下后退的脚步，抬头看向楚倩怡，阳光下，她的神色熟悉又陌生，
“不是吗？你扮成这副可怜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不是想凭借你是我前男友的身份。让他们对你另眼相看，榜上富婆？”
“可惜你不知道，我楚倩怡用过的东西，在A市没有敢再用，哪怕是我丢掉的垃圾。”
日光闪烁，我看清她脸上讥讽的微笑，
“你以为我离开你是为了钱？”
“难道不是吗？”
她反问道，
“不辞而别，但带走了我送给你的手表，你也知道，那个手表很值钱吧？”
“它还在你身边吗？是不是早就被卖了，也是，你都不在意我，又怎么会在意我送你的东西。”
楚倩怡朝我步步逼近，她拉起我的手腕，上面没有手表，只有一根红绳。
她的眼神不带任何情绪，但手上力气在不断缩紧，
“够了！”
我突然喝止住她的动作，从脖子上扯下手表，
“你这么在意，还你就是。”
我挣开她的手，一瘸一拐的快步朝休息间走去。
锁了门，
我才敢大口呼吸。
3
王浩宇拎着一堆东西来我家做客，
“你怎么还住在这么小的地方，我给你换个房子吧，好歹带两间床，你也不用睡在地上了。”
“多谢你的好意，但不用，我还有钱，等再工作两个月就可以换房子了。”
我端着水果走出厨房，这两天有点下雨，我的腿一阵一阵钻心的痛。
王浩宇停下吃水果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打量我的脸色，
“腿还好吗？我知道有家医院，他们治疗这个一绝，我带你——”
“浩宇，”
我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有可能，我也不会等到今天，该做的我都做过了，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王浩宇沉默的放下了手中的水果，突然愤愤拍了一掌桌子，
“你就应该把所有的事告诉楚倩怡，让她看看你究竟为她付出了多少！”
“我就不相信，她有那么狠心眼睁睁的看着你受罪。”
说完，他盯着我的腿，
“你——你还喜欢她吗？”
喜欢？
这个词离现在的我有点太遥远了，我早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现在，只想好好的活着。”
王浩宇听了我的话，高兴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我就知道我的兄弟没那么容易被打到，等你想通了，我再介绍其他女孩给你，凭你的长相，什么样的姑娘泡不到手，何必吊死在楚倩怡这一颗歪脖树上。”
窗外下起雨来，右腿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扭曲跳动，我死死捂住它想让它安分下来。
我突然想起了关简初，他的右腿一看就很健康，不像我，现在已经是半个残疾。
他那么帅气，家世又那么好，他跟楚倩怡在一起，肯定能给她的事业家庭带来很大助力。
而不跟我似的，连工作都要靠别人施舍。
送走王浩宇，我在家盘算等这三月的工资结了，我就换个工作，不让楚倩怡为难。
她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愿意在她手下工作。
电话铃突然响起，我心一颤，
是医院打来的，
小雨的主治医生遗憾的告诉我小雨的病情加重了，
“如果我还想给她治下去呢？”
“那需要很多钱，沈先生，你要不然放弃——”
“我知道，”
我打断他的话，
“你就告诉我要多少，我去挣。”
“至少一百万，还不算后续治疗的钱。”
一百万，我上哪才能筹到这些钱呢？
哪怕是我预制我三个月的工资，我也最多只能拿出五万。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医生也知道这笔钱不是一个小数。
“沈先生，可以放弃的，我们看得见你对小雨的付出，她想让我告诉你，哪怕你不救她，她也依旧会感激你的。”
“不许听她说的话，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救她。”
“我这还有两万，先打过去，剩下的，我会想办法。”
电话挂断，我颤抖着手点燃了烟，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说的事，我同意，今晚我就去。”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用你提醒我。”
我向酒店经理结了这段时间的工资，他万分不解，
“呆在这不好吗？要不是有人给我打了招呼，以你的身体怎么可能来这当门童。”
我没有解释，笑着说，
“我找到新的工作了，王哥，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到了夜晚，我换上了衣柜里最正式的衣裳，刮了胡子，打上了发胶，来到会所面前。
七哥看见我，眼前一亮，
“不愧是我当初一眼就看上的人，收拾一下何止不错，简直帅呆了。”
他围着我转圈，一双手在我身上滑来滑去，
“我的腿，不要紧吗？”
我捏住他的手，
“没事，你有这张脸，谁还管你腿长什么样，只要你肯放下身段，你放心，你妹妹的医药费不是问题”
当天晚上，我踏进了会所，和从前的自己做了一个彻底的告别。
我靠赔笑卖酒短短三天挣了十万，可接下来不管我怎么说好话，也没人再买我的帐。
七哥找上我，
“沈观雨，别说哥没提醒你，你卖酒的钱恐怕算是挣到头了，他们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卖身不卖艺的高冷公子吗？都来当陪酒的了，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忘记，你还有个妹妹躺在医院等你呢？”
我沉默，他冷笑一声，
“沈大状元，你要真是状元还来我这找什么工作呀，早就被人当人才拉走了。”
“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拿到的东西，不是我可怜你，谁还会要一个瘸子，我话就放在你，接下来怎么做，看你自己。”
七哥转身要走，我想起小雨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勉强一笑，
“我接，我接。”
七哥灿烂一笑，
“欸，这多好，我今晚就给你安排第一个。”
我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忍不住朝天苦笑起来。
这下我还有什么骄傲可言呢，连我最后的自尊都被人打破了。
我推开酒店的门，在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僵住了身子，楚倩怡从床上抬起头，
“还不进来，难道要我亲自去请你吗？”
“你怎么在这？”
“经理告诉我，你辞职了，我还以为你真找到了什么好工作，没想到是来给人当鸭。”
楚倩怡穿着睡衣，玲珑有致的身材在走动间若隐若现，我闭上了眼，不敢看。
她缓缓走到我身前，
突然，五指掌痕出现在我脸上，楚倩怡拽着我的领带逼我睁开眼，
“看着我，沈观雨，你可以卖身给其他的女人，难道还不敢看我吗？”
我慢慢掀开眼皮，她满是红晕的脸蛋占据了我的视野，
“你喝酒了？”
“是啊，”
她松开我，跌跌撞撞朝床上跑去，拧开酒瓶，不要命的往自己嘴里灌，
“我就是喝了酒才这么下贱又来找你。”
“别喝了。”
我夺下她手里的酒瓶，又被她夺了回去。
“你凭什么管我，你以为，你还是我的男朋友吗？”
“你不过是我买过来的一只鸭，我这个主人想干什么，你拦得住吗？”
我是拦不住，所以，我抢过她手里的酒瓶把酒都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喝得太多，也太急，喉咙一阵疼痛，我 忍不住咳嗽起来，但我不肯让楚倩怡再这么用酒糟蹋自己。
我喝完了一整瓶的酒，胃里火辣辣的一片，像火烧一样。
“这下，”
我咽下反冲的酒水，
“你没得喝了吧。”
醉眼朦胧，我看不清楚倩怡的神色，只有一双柔软无骨的手挂在我的脖子上，
她说话还带着独特的酒气，
“我在酒里下了药，你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