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戛然而止,车停在一个单行道的中间,“到了么,没看到”。
但后面的车已经堵了一路,我们快速动身下车,在烈日下用手盖着眼睛找路,透过一排银杏的间隙,「蜀惠香」俨然一个办证大厅。
中午十二点的百花西路,安静到像在午休,地面很晕眩,风有气无力。
但是一推开「蜀惠香」的门,热闹到像一屋子的蝉在开会,重点是也没有位置,就很像婚礼来迟了的你,张望半天不知该坐在哪里。
典型的社区小馆,「蜀惠香」看起来也比较稳重高冷,迎客的只有一张特色菜小黑板。
然而就在我们看得饶有兴致的时候,服务员横冲直撞端着两个盘子冲出来,堵在门口的一群人慌乱到无路可走,又退到门外。
我们被安排在一个方桌上,桌子都没抹干净,一群人就一屁股坐下生怕被抢走,抬板凳的抬板凳,又眼疾手快跑到篮框里添餐具。
红色暗纹的花布铺开,压上一张方正的玻璃,挤坐在一起,有一种过年吃席的感觉。
大堂没有界限,一整个铺开,转盘圆桌摆在角落,但墙上靠着一摞屏风,应该是有需求的时候,会临时搭建分隔出来。
装修自然是没有什么装修的,连墙上挂的日历都是三年前的,没换。
一边被吧台上的葫芦吸引,一边@彭主任 又使眼色,“你看夹菜单的夹子”。
简直是老古董,以前小时候夹蚊帐用的木头夹子,有的已经被摸得黢黑,菜单吊在空中,一直保留着那二年辰的风采。
猛然抬头的@土豆儿 则是被一扇窗户吸引,“刚好对着一棵银杏”。
不大不小的窗户,把一棵银杏就框在里头,从里面往外面看,自然清新的感觉,等到银杏渐黄的时候,就可以推开窗了。
虽然餐厅里面有点聒噪,但一坐下来,好像都能够融入氛围沉浸。
这里出没的年轻人少,往返大部分都是中年人,门口的电瓶车啾啾叫,清一色的平头哥老倌,两三个人一桌,标配是一壶小酒。
脸色绯红,但不疾不徐,在白炽灯下捻一筷子又放下,抿一口酒嘴巴一咧,一只手用来拍大腿,一只手情到深处会在桌上点鼠标。
叙旧的叙旧,吹牛的趁机吹牛,反正都不想随便打发掉一个中午。
小说也是一道下饭菜,这可能也是我退休之后,养老生活模板之一。
手机架在支架上,让脖子舒服,站起身挑一碗喜欢的菜到自己碗里,不闻不问桌上的八卦,只盯到酒杯里的刻度,准备续杯。
不愧是老派的川菜馆,连甩当当酒都有,酒提子一进一出,刚好二两。
比服务员金戒子抢眼的是,酒坛子周围一圈泡的二荆条,色泽红亮,像是被困的野兽,看起来清脆爽口,感觉放出来不得了。
酒坛旁边靠着一间独立的凉菜间,锅里的土鸡沸腾冒泡,案板上的白肉一片又一片。
拌一份,把门轻轻掩上,自己端菜上桌,等有人点凉菜的时候又径直钻进来,服务员与凉菜师,身份可以自动切换。
听到第二天要来吃,小鸡胃@普卡 提前饿了一夜,一路上惦记着一盘肝腰合炒。
也如她所愿,肝腰合炒第一个上桌,一看就要得,清花色亮,干净又利落,以为配菜会有木耳和芹菜,但确认一下,没有。
胸有成竹,做的是减法,拈一筷子才明白,确实自有它的道理。
猪肝很嫩,嫩中又脆,看起来一叠一层,但又不会软塌,黏连在一起。
有的猪肝勾芡过多吃起来会面,但这一盘肉质非常真实,一定是抢到了大火爆炒的黄金五秒,被驯服的很紧实不敢开腔。
美中不足就是腰花比较少,但光是猪肝都舍不得一口吞下,一定要搭一口饭。
姜汁肚片的出现,没有抢过肝腰合炒的风头,甚至不像一道川菜,毕竟清淡的保护色下看不到一丝辣意。
姜汁是姜汁,肚片是肚片,一眼都可以看穿,但一口下去层次却意外的丰富,依次在口腔跑接力赛的是,“辛,香,鲜,辣”。
肚片脆弹生津开胃,切得厚而不腻、薄而不散,口口生香过瘾,是属于耐吃的款式。
没有人让排行,@彭主任 主动跳出来给肚片颁奖,“我喜欢”,注意观察他的挑菜轨迹,每一道热菜后必有一口肚片。
特色菜没有什么兴趣,而后跟到上桌的,依然是人尽皆知的家常川菜。
从写百年老店系列开始,麻婆豆腐就成了考核的必点之一,评价一个川菜的水平,就是要从传统基础下手,让一桌大众来投票。
但这一盘光是看外表就已经有点心动了,豆腐有棱有角,酱汁浓郁泽润。
虽然没有鼓着油泡,但是锅气十足,用勺子温柔一拨开,一缕烟飘了起来。
豆腐顺滑咸香,但烫口,用筷子一点一点划着吃,汤汁见缝插针裹住米饭,麻与辣棋逢对手,可以排进吃过的麻婆豆腐前三。
回锅肉的出现,唤醒了一桌人的相机,@土豆儿 才捻起来,“等一下,莫动”。
回锅肉的半肥瘦很巴适,应该选的是二刀肉,肥瘦比例相见甚欢,肉炒得有点微焦起卷,保留了干香,但绝不干柴。
豆瓣与蒜苗,一个提香一个降腻,但都是懂事的配角,对回锅肉保驾护航。
家常鱿鱼的存在感,一开始以为输在起跑线,“哪个点了一盘……腰片么”。
但薄如蝉翼的鱿鱼,应该改名叫功夫鱿鱼,光是切片这一步就淘汰了99%的店,薄片鱿鱼确实不起卷了,一整个躺平在盘子里。
筷子不自觉会撩动一下,裹上酱汁带走,脆不是特别脆,鲜是浅尝辄止,就像遇到了一个渣男,口感是熟悉又陌生。
我一个不爱吃海鲜的人,都爱上,一整个打碎重新排列组合,是惊喜,就是可惜了一大盘香辣回甜的酱汁,想吃鱿鱼面。
如果非要说特色菜的话,菊花鱼算一道,主要是没有抢到豆瓣鱼,想说平替一下。
结果菊花鱼一端上来,所有的菜都要为其让路,很旺实的一盘子,看一眼鱼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朵一簇的菊花,菜名没有说谎。
虽然是花,但来势凶猛,炸得耀武扬威,每一个鳞片都是在油锅里大闹过的勋章。
场面悲壮但是食欲大开,鱼肉裹上面粉,一口下去酥中带一个鱼肉夹心,连似有若无的刺都已经炸透,吃起来爽脆化渣。
从清澈的水里一跃到了金黄的汤汁,感觉像表演了一个穿越定格艺术。
汤汁是糖醋,不完全是醋,感觉有鲜榨柠檬汁的酸,也不应该是白糖,上色上得如此好,又安稳挂在鱼身,熬过的老冰糖。
极具观赏性的鱼,可以想象一勺糖醋热油泼上去的画面,怪美的,也怪好吃的。
别个是吃到碗里看到锅里,我们是吃到桌上,盯到下一桌好久走。
人多,桌子比较小,一心只想换到大的圆盘桌上,于是在突然一声号令下,一群人开始手忙脚乱地运菜,每个人都丧失了表情管理。
重点很好笑的是,一大哥冲进来有点冒火,“嘿,那一桌是我们的”。
一边苦口婆心解释,一边瞄到了他手里抄了一瓶白酒,不是来砸头的,是往嘴里咂的,自带最佳伴侣入场,是一种尊重。
而我们的尊重,筷子不停,光盘行动,转盘不需要转动,所见即所得。
性价比还可以,特色菜相对偏贵,但吃下来人均也就四五十,正常消费。
菜品味型比较丰富多变,不强调川菜的麻辣,而是经典咏流传,也不跟风掉入流量陷阱,不将川菜垂直归类,格局是百花齐放。
所以基本上吃下来,没有任何负担,不咸不淡不辣不麻不油不腻,门槛是老少皆宜。
退休的中年人一拍屁股,又转身走入茶馆,继续没有结束的话题,摸鱼的年轻人沿着河边走一走,但三角梅怎么还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