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21日，有围观救援的村民拍下遇难者乘坐的小船。受访者供图
在湖南省岳阳市平江县大洲乡和梅仙镇，最近两天被议论最多的，是一场翻船事故。
“船坐的人太多了，那船平时只能坐两三个人。”都塘村一村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6名遇难者，一位男性是本村的，五位女性是外村的。
南方周末记者采访获悉，事发前，6人划一艘蓝色小型塑料船，前往河对岸采竹笋，6人均未穿救生衣。而当地正值雨季，河流涨水，事发水域较深。
据平江县政府办公室通报，4月21日17时30分许，都塘村水域发生一起村民自用小船意外翻船事故（经核实，事发时船上共6人）。接警后，当地公安部门及时出警，并迅速协调蓝天救援队、森林消防等相关救援力量积极组织现场搜救。截至21时05分，6人已搜寻上岸，均不幸溺亡。
“最多能坐3个人”平江县大洲乡都塘村，属于平江县偏僻山区，距离平江县将近26公里。事发水域，位于大洲乡都塘村与梅仙镇板口村的交界处，属于汨罗江上游的分支昌江河。
按村民流传的说法，遇难者们都是朋友，细究起来，彼此都能拉扯上亲戚关系。4月21日这天，6人一起外出游玩，划船到河流对面采摘野生的竹笋。
他们采摘的野生竹笋，主要供自家食用。一位梅仙镇玳璋村的村民说，村里也产竹笋，“但没（河对面的山上）那个好，那个轴心大一点，量比较多。”在湖南不少地方，百姓有好吃春笋的饮食习惯。
3位梅仙镇的村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事发后，有钓鱼的人发现翻船事故，遂报警。
起初，救援人员将乘船的4名女性打捞上岸，还有2名失联。事发地附近，有一道狭长的水电站垒在峡谷之间——板口水电站。直到当晚9点多，在距离水电站两三百米的水域，蓝天救援队打捞出来1男1女。
在村民们的印象中，此前附近没有发生过类似翻船事故。
“水面不宽，没风又没浪，这种地形其实是相对安全的，如果不是超载的话，绝对不可能有问题，”在现场目睹救援过程的村民孙平分析，“那船最多能坐3个人。”
事发后现场的视频显示，6人乘坐的是一艘蓝色的塑料船，船舱只有三栏席位。这种船在购物平台上，普遍售价在300元左右。
2025年4月23日下午，南方周末记者致电平江县大洲乡政府党政综合办公室，接线人员表示“县里正在处理，具体内容以公告为主”。梅仙镇政府拒绝接受采访。
翻船事故发生在板口水电站附近，水库近期正在收水。受访者供图
“都是家里带小孩那种”在遇难者尸体打捞过程中，有亲属赶过来等消息，孙平听到有人说，“好像那5个遇难的女人，都是家里带小孩那种，丈夫都在外面打工。”
4月23日下午，玳璋村村委会接线人员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遇难女性大都在三四十岁，“她们都有孩子。其中有一个叫‘霞妹’，她有两个孩子，大的9岁，小的才3岁。”
南方周末记者获悉，此次翻船事故中，遇难者主要来自大洲乡和梅仙镇，至少有3位来自玳璋村。其中，就有陈琳和她的弟媳。
玳璋村易姓村民跟陈琳的父亲相熟，他见过陈琳两面，对这个姑娘的印象挺好，“她还是蛮灵活的，脑袋转得还蛮快的”。
据他所知，陈琳出身普通，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没有工作，平时在家照顾年幼的孩子。“她父母都很淳朴的，父亲以前在广东打工，去年回平江，在家种点地自己吃。”
陈琳的婆家也在玳璋村，但离娘家远了些。玳璋村是梅仙镇最大的村落，总人口有四千多人，东西走向和南北跨度较长，总面积14.2平方公里。
平江县融媒体中心在2022年发布的内容显示，玳璋村原来为贫困村，原有建档立卡贫困户153户559人，于2020年均已全部脱贫出列。
在该易姓村民印象里，陈琳婆家坐落在山中地形不是很开阔的地方，从外面的水泥路开进去，要途经一段漫长的山谷。在外打工的丈夫是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
另一位玳璋村的村民王皓在县城里做点小生意，他向南方周末记者提及，有两位同村的姑娘也在此次翻船事故中遇难，但尚不能确定两人是否陈琳和其弟媳。
王皓回忆，这两位女性是家庭主妇，丈夫在外打工，“一个有两个小孩，都不大，在读小学。另一个这几年也在带两个小孩，一直没有上班。”
就在事发前四五天，王皓还在路上遇见过其中一人，“她问我这边要不要人，她说现在没上班，一直在休息。”
王皓答应了，但姑娘后续没再联系，直到4月21日晚，王皓听到了她遇难的消息。
雨季来临，河面涨水4月24日，是彭云飞下葬的日子。他是这起翻船事故中唯一的男性，那艘蓝色的塑料船，也属于他。
前一周周五，彭嘉贤还跟彭云飞一起吃过饭，两人自小相识。彭云飞年纪比他小几岁，“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里玩，去他家的时候，他还是个小毛孩。”
彭云飞约45岁，外号“小胖”。他高中学历，家庭条件一般，住的房子是1990年代修的。大洲乡农村生产生活条件落后，在这里种地难以维持生计，彭云飞平日和妻子在外打工，家中还有一位年近八十的老母亲。
正好在事发前，彭云飞刚回老家种点水稻。疫情之前，他搞过汽车运输，生意还可以。但最近几年，钱难挣了。“外地那个打工、做生意都不太好，就回来了。”彭嘉贤说。
“他人很好，很喜欢帮忙的那种，就是太热心了。”提起彭云飞的性格，彭嘉贤几次强调，彭云飞是个“热心肠”。
当地村民分析，除了超载，翻船或许也与水深有关。大家都在传，其实彭云飞水性还不错。
村民们介绍，近期雨季来临，昌江河河面涨水，事发地的板口水电站也正在收水，水位在5米左右。
2025年4月19日0时，平江县气象台升级暴雨橙色预警，预计短时降雨量达60毫米以上，最大小时雨强42毫米。事发当天，大洲乡下了一阵小雨。“下一会，停一会。”上述玳璋村村委会接线人员说。
有村民觉得，水电站附近的安全问题应该被提前注意到。
早在2020年8月，平江县政府就为加强水域管理，消除水上安全隐患，开展过对县辖区水域内的“三无”船舶进行清理整治，并发布《关于清理整治“三无”船舶的通告》。
该通告显示，整治对象是无船名船号、无船舶证书、无船籍港的船舶和未取得有关行政许可的船舶，其中就包括农业自用船。并要求各乡镇要切实履行属地管理主体责任，加强政策宣传力度。
“主要还是他们安全意识太少了。”一位上了年纪的村民感慨，“电站只管发电，也不能说把河流周围防起来，不准人来。”
（文中陈琳、彭云飞、孙平、王皓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郑丹 南方周末实习生 蒋宇恒 敖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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