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饭销售是餐车的主营项目，占整个餐饮任务的三分之二。刘新年他们这趟列车是从申阳革命老区，也是贫困地区开往广州方向的直达列车。申阳每年有成千上万的农民去南方打工，都喜欢乘坐这趟列车，他们觉得乘坐从老家开开车去的车感到格外亲切，因为车上的旅客和工作人员大都说着家乡话。申阳还有很多去广州白云批发市场进货的小商小贩，也喜欢坐这趟列车。小贩天天坐这趟车，和列车员们混的脸熟，没事再给列车员塞包烟，带的大包小包商品，列车员也不让他们补行李票了。

为了吸引旅客就餐，崔保玉他们也是想了不少招数。特别是列车进入湖南境内，岳阳、株洲、长沙、衡阳、郴州车站，站台上有售饭车。湖南境内各站有一个历史传统，就是车站和列车抢生意，小食品、小百货销售这一块做的很好，饭菜品种丰富，各种小碗菜很出名，价格也很低廉，十分受绿皮车旅客的喜欢。

所以，老崔他们要在列车进入湖南之前，必须把第一波盒饭卖出去。

随着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搞活，列车上的旅客也是见多识广。也就是说，现在的旅客不好哄了。为了吸引旅客买列车上的盒饭，崔保玉费了不少心思。过去餐车上的两个服务员，都和客运段、旅服公司领导沾亲带故，本来上餐车就是想着比当列车员轻松，还能多拿些奖金。崔保玉让她俩推着小推车到拥挤的车厢卖盒饭，那是一百个不情愿。即使勉强推出去，她们也不积极吆喝，旅客爱买不买。推出去一百盒，又推回来九十盒。再说了，我费老大力气把盒饭卖完了，还是那么多工资和奖金，不会额外再多给一分。所以，老崔听到这一情况后，连续几次找分公司经理，最后重新给老崔调换了两个服务员。老崔给她们规定，一趟车往返，除了要帮助内台择菜、洗菜、洗碟子、洗碗以外，还要完成四百盒盒饭销售认任务，完成任务之外，超出一盒提成两元。这俩服务员也是厉害，她俩一商量，又悄悄地和各车厢列车员定下协议：四百盒任务之外，列车员帮着推销一盒，给他提成一元，等于实现了列车全员卖饭。

因为是普快列车，又是民工、小贩专列，崔保玉把盒饭定价为十五元，一荤两素外加一个大鸡腿，看着十分养眼和诱人。这要是在特快列车上，最少也得三十元，但在这趟车上只能卖十五元。

就这，有的旅客还是不买账。老坐这趟车的旅客都知道，餐车第一波盒饭十五元，卖给那些肚子饿得咕咕叫和不明就里的旅客。老旅客们都在等着第二波盒饭推到车厢，因为快进湖南了，餐车必须赶紧把盒饭卖出去，不然到了湖南几个站，每站站台上都有价廉物美的盒饭出售，到时候车上一盒也卖不出去了。这时，餐车只能降价到十元出售。快到广州之前，或返程终到之前，餐车处理剩余盒饭，那时就是五元一盒了。不少进货的小商小贩一买两三盒，下车到批发市场吃，能省不少钱。

很多铁路职工都认为，在列车上好像只有车辆段检车员属于技术工种，列车上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属于熟练工种。实际上，餐车大厨、领班、餐车长也属于技术工种，叫烹饪技术。只是，这么多年，铁路机构不断改革、调整，对餐车工作人员的技能培训、考核已经不重视了，甚至根本就不抓技能培训考核了。

过去，在客运段管理餐车时，段上、分局、路局对餐车工作十分重视，每年都要举行烹饪培训班，开展餐车烹饪、摆台、礼仪等方面的技术比武大赛，获得路局、分局名次的，回来还能晋升半级或一级工资。餐车长、领班、大厨必须获得铁路局颁发的三级以上厨师资格证。而现在，只要你会把萝卜、白菜炒熟，就能到餐车来掌勺。

刘新年刚到这个车班当列车长时，就听说过因为餐车供应的乘务餐质量太差劲，直接导致列车员把整碟子的菜肴扣在餐台上，要求餐车退乘务餐费。刘新年也是怕重蹈覆辙，要求餐车的乘务饭菜必须与旅客盒饭分开做。

广州车班和北京车班不一样，北京车班要求的很严，除了餐车人员，不准列车其他工作人员进入餐车内台，更不容许列车其他工作人员到内台做饭，都是由餐车集中供应乘务餐。而广州车班就管理的松散多了，在列车上，乘检员、乘警和列车长，他们都是自己到餐车内台做饭吃。

当然，刘新年重来用不着亲自动手，他有几个马仔为他提供服务。要说手艺最好的，还数机动小于，主任列车员张山峰，广播员、软卧列车员她们也在餐车练出来了。

每次做饭，几个人就围着灶台在一起讨论，鱼香肉丝怎么做，水煮肉片怎么做，红烧鱼块怎么做。肉片的厚度、佐料的多少，火候的把握。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最后大家在一起品尝，提意见，提建议。真是既有理论，又有实践，时间一长，个个都成了烹饪的行家高手。通过吃、看、学，刘新年有时候兴趣来了，也会挽起袖子，套上围裙到内台亲自操刀掌勺，做上几个菜。

对于这些大神在餐车内台炒菜做饭，餐车长崔保玉也是敢怒不敢言，有气憋在心里。给旅客做饭，用多少餐料、用什么餐料，一切都由大厨说了算。因为一切都要奔着成本去，要以最少的餐料赚最多的钱。而列车工作人员到内台做饭，他们可是尽情使用鱼、肉、蛋、菜餐料，什么都捡最多最好的用，看着让人心疼。

还有一些列车员，看着列车长他们把饭做好了，也拿着自己准备的碗筷，嘻嘻嘻地挤过来蹭饭，搞得餐车长没有一点办法。少一个列车员吃乘务饭，他就少收一份乘务餐费，又减少了一份收入。

时光变迁、秋去冬来。气候、季节、环境每天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K933次列车的运行交路和里程。刘新年和他的列车工作人员，崔保玉和他的餐车工作人员，每趟出乘都是沿着这条铁路线，周而复始地运转着，从青年变成壮年，再从壮年变成老年。等到退休的那一天，又会有新的列车员、餐车服务员顶上他们的岗位，继续执乘。

根据客运段编排的交路，刘新年和K933次五组的全体乘务人员这一趟出乘是在大年三十夜晚的二十二点才能从广州返程终到申阳，退乘回到家里要在零点以后，也就是说，他们要在餐车上度过除夕之夜。刘新年和崔保玉在一起掐指算了一下，刘新年说，这是他参加工作十五年，第七次在车上度过除夕之夜。崔保玉说他参加工作二十一年，加上这一次，他有十四年在车上度过除夕。

一般而言，该过年了，别人都是急匆匆往家里赶，而他们正好相反，要离家出乘，去把远在外地的旅客接回家过年。一开始，刘新年老婆不理解，和他生气吵架，因为他无法陪着家人过年。再后来，也就习惯了。没有办法，谁让他干铁路，干客运呢？

下午十七点，刘新年从硬座、硬卧、软卧车厢巡视一圈。他查了一下，全列也只有不到二十位旅客。他告诉各车厢列车员，晚餐时，通知车厢旅客到餐车聚餐，一起在车上过除夕。

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刘新年要尽量让回不了家的伙计们在车上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他和餐车长、乘警长、乘检长商量了一下，各口派一个伙计到餐车内台帮厨，每个餐台要保证四荤两素一汤。

崔保玉这一次也是特别大方，他把橱柜、冰柜全部打开，对刘新年他们说：“所有的餐料，尽管使用。饮料、啤酒一切都算我的。”

刘新年让主任列车员把客运段在临出乘时发放的过年礼品全部拿出来，苹果、桔子、糖果、瓜子、点心，摆满了餐车的餐台。有心的副车长还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小灯笼、彩带拉满整个餐车，每个车窗上都贴上一个大红“欢度春节”剪纸。一些旅客也是第一次在列车上参加除夕之夜聚会，既新奇又激动，兴奋地和列车员们一起张罗、帮忙。

十二张餐台坐满了列车员和旅客，还有一些列车员没有座位，就站在餐车过道里。

刘新年端起一杯饮料，高高举起，对着大家说：“大家都端起杯来。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刻，我们为了完成旅客运输任务，不能与自己的家人团聚。我代表三乘，向各位伙计的无私奉献和鼎力支持表示深切的谢意！祝大家新年快乐！”然后，餐车长、乘警长、乘检长都说了很多感慨万千的话，最后大家伙相互碰杯，共同祝愿。

软卧列车员曾玲玲端着杯子，说话有点哽咽：“今晚，我老公也在沿线领工区值班，家里就儿子一个人，不知他吃饭了没有……”话没说完，已经是泪流满面。也许是曾玲玲的话语触动了大家的心灵，其他不少女列车员也都满含泪水，有的甚至小声哭出来。

刘新年也是被感动了，眼里闪着泪花。他顿了一下，大声说：“小于，上两捆啤酒，在今天这个特殊时刻，大家嗨一下，但一定要把住量。”

一个列车员对刘新年说：“刘车，平时一上车就把我们的手机都上交统一保管了，今天能不能提前发给我们，让大家给家人发个信息，报个平安。”

刘新年对副车长说：“你现在就去宿营车保险箱里把手机都拿过来发给大家，有什么事情算我的。”

车厢里顿时传来一片欢呼声！

（全文完。演绎故事，纯属虚构。感谢阅读！感谢评论！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