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我曾感觉中元节是个“快乐”的日子。中元节恰巧与暑假重叠,偏偏我不是那种做事麻利的小朋友,在这“快乐”的日子里,总会被恼人的作业烦扰,一边渴望着往奶奶家跑,一边又担心作业做不完跟老妈没法交代,就这样纠结!
中元节,“快乐”?风马牛不相及!可我就这样一年年乐于其中。
一进七月,爷爷就开始忙碌了。老人家写着一笔很赞的毛笔字,供奉老祖宗的牌子每年都由他亲笔书写,还有钱纸,那一定是要亲手打的,一个木墩,一个木槌,一张板凳,一刀白纸,坐在堂屋的门口,阳光从厢房那边照射过来,温和的铺洒在爷爷的后背,“铛铛,铛铛”随着打钱纸的声音响起,忙碌的七月开始了。
这时候奶奶也忙碌起来,不重样的准备供品,各种美食美味都出现再这个季节,传统点心,水果,还有这个时节特有的鸡枞菌!只要我在,奶奶都会买上几朵,配上老火腿蒸一钵美味的鸡枞烫,让我吃到爽!玩累了有最美味的饮料“炒米糖开水”,想吃零食了爬到楼上在坛子里悄悄抠一坨甜酒,看着我们这帮崽崽欢喜的吃,奶奶也在忙碌中乐开了花。
这时候我自然也是相当忙的!每天心急火燎的写完作业就往奶奶家跑,和堂姐堂弟折元宝,划钱纸就是我们的任务,就在门口那棵我们三姐弟都抱不过来的大梧桐树下,就在商铺的石台上,我们三个一边嘻戏,一边干活,还不时的偷吃着供果,楼上楼下那木楼板、木楼梯被我们踏得咣咣铛铛,爷爷奶奶乐在其中,我们几个当然也快乐得不要不要的!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七月十四。在一翻神圣的仪式过后,奶奶会铲着煤灰,在家门口画上一个框和一个圆圈,那就是我们烧包的地方。
爷爷对奶奶干的活总是不满意的,一脸严肃的修改完“地盘”后,开始精心摆放起封包来,而我们也进入了活动的高潮,在奶奶新购买的一筐鸡蛋中认真挑选一个称心的,使劲哈一口气,在身上滚一圈,然后用爷爷的毛笔庄严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再在爷爷码好的封包里选一块自己认为最好的位置,等待着烈火燃烧、鸡蛋爆破的时刻……
可是我们只顾着自己的快乐,对于爷爷的教授却重来没有走过心,谁也记不住那包要怎么写,要怎么封,有哪些风俗讲究。就这样我们谁也没有掌握“核心技术”爷爷却永远的走了。
第一次写封包,是在结婚以后,拿起笔和封包不知怎么写,求助了单位的几个老同志,各有言辞,却始终感觉不似爷爷说的那般,手机百度各种查学,貌似找到了那么一点感觉,径直写了起来,还有了一点模样。
随着软笔的一起一落间,爷爷形象不停的在我脑中浮现,我突然感受到了爷爷那种事事亲力亲为的心情,原来中元节并不是那么的“快乐”,而是充满了对亲人的思念……
一直以为爷爷重男轻女,认为我与爷爷的感情是不好的,可后来细想确实是拿自己的无知误会了爷爷。
爷爷祖籍南京,他的父亲早年留学法国,会拉小提琴,由于时代的影响和迫害,爷爷没有跟老祖学到一点外语,但老祖的英语书爷爷却克服万难保留了下来,常常让我们几兄妹翻译给他听,可惭愧于我们没有一人能完成这项任务。
作为新中国最早的一批放映人,爷爷的技术是一流的,楼上爷爷的房间一向是充满了各种神秘的探索和高科技的诱惑,电机,马达,小发明应有尽有,爷爷总会在他的世界里不断的创新着,发明着。
最后一次和爷爷谈话,是我刚上班,坐在爷爷的病榻前,爷爷给了我极大的鼓励,一切那么详和,我仿佛又看到了和爷爷在放映室内看倒着的电影那翻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