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王桂香看见自己浮肿的眼袋卡在微信对话框的边角上，像块发霉的糍粑。孙子满月时换的碎花手机壳裂了道缝，正好横在"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的红字中间。
三年前产房外的长椅上，她攥着存折的手心洇湿了封皮。护士抱着皱巴巴的团子出来时，儿媳妇陈琳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妈，您看孩子跟您姓王成吗？"那时候消毒水味都泛着甜，她连夜把老家的稻田转包出去，背来的蛇皮袋里还裹着给孙子缝的虎头鞋。
"妈，小宝辅食不能放盐！"陈琳的语音消息从厨房传来时，王桂香正蹲在洗手间搓尿布。洗衣机轰隆隆转着，泡沫水漫过她开裂的脚后跟——城里人说小孩皮肤嫩，得手洗。镜子里晃过她头顶新冒的白发，和儿媳妇朋友圈里刚做的奶茶色挑染。
上个月幼儿园亲子日，她特意穿了媳妇淘汰的羊绒大衣。老师指着签到表问"您是保姆吗"，小宝脆生生接话："这是我家煮饭婆婆！"满屋家长低低的笑声里，她摸到袖口脱线的破洞，想起这件大衣去年还沾着奶渍躺在脏衣篓底。
冬至那晚风湿痛发作，她缩在儿童房的高低床上揉膝盖。主卧门缝里漏出儿媳直播带货的笑声："家人们看这款燕窝，孕期婆婆天天逼我喝..."床头柜上小宝的奥特曼硌着腰，她摸黑把膏药贴歪了半寸。
真正撕破脸是因为那锅鸡汤。陈琳举着手机冲进厨房时，王桂香正捞出汤里的当归——抖音上说这东西回奶。"妈您非要毒死我吗？"砂锅盖摔在地上迸开的瓷片，有一粒溅进了装咸菜的玻璃罐。
打包行李那天下着冻雨，纸箱被保安拦在小区门口。"住户说您带走两罐奶粉？"保安的对讲机滋滋响，她僵在岗亭的监控底下，怀里还揣着给小宝织到一半的毛线袜。雨滴顺着褪色的红围巾往毛衣领里钻，那是三年前来城里时儿媳妇随手给的。
现在她坐在返乡大巴上，膝盖压着诊断报告单。微信家族群里跳出消息："琳琳新买了洗碗机，终于不用闻抹布馊味了。"底下跟着一串点赞的玫瑰花，淹没了她上周转发的养生文章。
车窗外收割后的稻田裸着茬子，远处广告牌上的女明星正在推荐月子中心。王桂香摸出老花镜，把屏保换成小宝周岁照。大巴碾过坑洼的瞬间，锁屏上的孩子突然晃出重影，像极了第一次教他喊奶奶时，那小嘴怎么也拢不圆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