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温特森:我们必须做提出棘手问题的棘手人类

信息周末 2024-08-27 01:25:53

(视觉中国/图)

作家珍妮特·温特森在写作时并不着急。

“在电脑前,我来了又走,来了又走。”她说,她会先把一些想法写在纸上,或者只是想象。当她准备好开始打字的时候,她会有一种直觉,可以动笔了。

然后,她不会马上编辑整理自己的文字。她会慢慢来,慢慢来,先写,让不同的层次、结构生长,再回过头来检阅成果。“你知道,我是一个很好的园丁。”

2024年7月下旬的一天,伦敦时间早上8点半,温特森进入了Zoom会议。她兴致高昂地举起手机,往几个方向移动,给我们展示她乡间的家,玻璃门那端漂亮的花园,红色的玫瑰开得很好。

她把写作和园艺放在一起类比。“我热爱园艺。在园艺中,你要学会耐心,不能总是挖来挖去,看植物是否在生长。你必须顺其自然。与自然界打交道对我很有帮助,所以我不着急。我在探索这里发生的一切。”她茂密的棕色卷发蓬蓬地顶在脑袋上,眼镜片后的眼神明亮,脸颊瘦削。

温特森今年65岁。因为她的文学成就,她获得过大英帝国官佐勋章和大英帝国司令勋章,还是英国皇家文学学会会员。

在中文世界,她的小说和非虚构作品已出版了超过10部。她的小说与古典的写作背离,有时甚至碎片化,闪耀着吉光片羽的哲思,富含宗教色彩,有鬼怪故事的灵异,有时又很温柔。她擅长在文字中对多元的性别性向进行探索。

许多中国读者知道她,是因为她常年畅销的处女作《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以下简称《橘子》)。《橘子》出版于1985年,是25岁的珍妮特·温特森写的半自传体小说,讲一个被五旬节派家庭领养的女孩,长大后本该立志于传教,却在计划之外爱上了一个女孩。她不见容于保守严苛的家庭,离家出走,打零工谋生。

在这本小说里,太多元素可以和温特森本人对应上:她们名字相同;同样是在这样宗教信仰背景的领养家庭中长大;同样离家打工,上了牛津大学。温特森与《橘子》里的珍妮特都一度失聪,妈妈认为是耶稣堵上了她的双耳,以隔绝世事,实际上这是扁桃腺肥大的疾病,需要手术。

温特森的故事已经由她本人写作出版、讲述了很多。她被幼儿学校的女校长评价为跋扈好斗。她每天走两英里往返学校,走三英里往返教堂。她的家人是工人阶级出身,没有给她良好的、精英式的教育。她的养父在发电厂工作,每年只能有一次海边旅行,已经足够奢侈。她的养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自己的孩子,而是领养了温特森。她动辄被整夜锁在家门外。

温特森的妈妈只在家里放《圣经》,说书(指的是通常意义上所有的出版物)充满危险,又每周让温特森去阿克灵顿公共图书馆替她取悬疑小说。温特森不知道自己该读什么书,图书馆按照作者的姓氏字母给书排序。幸运的是,她这样读到了A开头的简·奥斯汀。

成长在这样的家庭,温特森不相信父母爱她。学会如何付出和接受爱,她花了很长时间。作为作家,她着了魔似地书写爱。《写在身体上》是关于爱的呓语,书中的“我”以为自己是在通过理性的方式爱对方,却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当然,我一直都对爱感兴趣,我们爱谁,我们如何去爱,每个人都在遭受什么痛苦?”温特森说。

她被译成中文并于2024年出版的小说《人形爱情故事》,在2019年入围了布克奖候选名单,直译应为“弗兰吻斯坦:一个爱情故事”(Frankissstein:A Love Story)。故事同时发生在两个时空。19世纪,在瑞士的湖边,大雨中,拜伦及其情妇克莱尔、雪莱及其妻子玛丽·雪莱百无聊赖。应拜伦之邀,大家开始创作超自然的故事。玛丽·雪莱想出了一个造物者弗兰肯斯坦,他造出了一个缝缝补补的巨大怪物。以上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和事件。在书里,温特森还重构了经典作品《弗兰肯斯坦》的诞生过程,还勾勒了聪慧敏感的玛丽·雪莱这一人物,她不断怀孕、流产,与丈夫的感情走向破裂。

另一个平行伸展的故事发生在21世纪,主要角色与19世纪的角色们对应:利·雪莱,一个跨性别者,医生。维克多·斯坦,一个低调但疯狂的造物者。利为维克多的实验不断提供死者的肢体。维克多的“弗兰肯斯坦”是一直冰冻、等待复活的人脑。维克多和利的关系建立在性和工作需求上。主人公身边还有坚定的信上帝者,制造性爱机器人并致力于将之变为公共服务的商人。他们聚在一起,争论不休,谈论特朗普、英国脱欧、全球气候变化,还有人类是否可以通过上载大脑获得永生,人走向不受物理形态约束的未来;人工智能能否提供性爱服务,缓解部分人的欲望和压力,等等。也许由于温特森在书里囊括了太多的议题和长篇大论,《卫报》的一篇评论认为本书“支离破碎”,当然,也“充满智慧的沉思”。

“你可以说,这些人工智能性爱机器人会帮助孤独的、无法与真正的女性建立关系的男人。”在我们的采访中,温特森谈到人工智能介入性和感情关系后的危机,“我想强调的唯一一点是,性别不平等的老问题依然存在。如果你有一个性爱机器人,你会以善意的方式回应她吗?尽管它看起来像一项新技术,但它是建立在谁拥有权力的基础上。”

2012年以来,温特森在曼彻斯特大学教授创意写作。温特森在写作、教学和社会活动中,不吝为她认为重要的议题谏言。她和我们有轻松的谈笑(比如她对黑咖啡的喜爱,对美国人在咖啡里加牛奶的嫌弃),也有非常严肃的讨论。

她非常健谈,关心当下,对谈论的所有事都持有批判性,大到制度、法律对人的管制:她讲到在英国,一个气候变化抗议者团体被判处了相当长时间的监禁,“比你殴打妻子的刑期还要长。”她语气严肃。

小到对写作工具的使用。她试图劝阻她的学生,如果写作卡住了,尽量避免面对电脑屏幕,剪切、复制、粘贴,而是去散散步,用纸笔写下想法,也可以对着手机讲。“不要使用电脑为你解决问题。我喜欢科技,它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简单、更流畅。但我们必须确保我们是聪明地使用它,而不是让技术使用我们,对吗?”

她一边赶走一只飞到她衣服上的苍蝇,一边说这些话。她捍卫表达的权利,重视思考的意义。她对我们许多问题的回答都指向那一个目的——寻找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要爱什么。作为小说家,她在艺术创作中做的,就是拒绝所有陈腐的规范、固定的形式,推开所有禁锢。

“我和作品之间的爱情故事”

南方人物周刊:你的新作副标题为“一个爱情故事”,书里的两对主人公,19世纪的玛丽·雪莱和丈夫私奔,几次流产,最后被丈夫抛弃;21世纪的跨性别者利,ta的情人维克多为ta着迷,但拒绝为这段关系定性。你想写的是怎样的爱情故事?

珍妮特·温特森:我们对“爱”的定义往往太狭隘了。我们总是试图把事情限制得越窄越好。我们过去常说,爱只能是男女之间的浪漫爱情。我们总是说,这种爱、那种爱,其他所有的爱要么是错的,要么是不真实的,要么是不重要的。

我们不该这样。爱要宽广得多。就像维克多说的,爱不是一颗纤尘未染、人迹未至的原始星球,爱是躁动不安的世界之中的乱流。爱情是一种干扰,它会扰乱你的生活。当你爱上一个人,你的整个世界都会被颠覆。有时,它可以带给我们巨大的幸福。有时它能扭转我们的生活,会毁了人。它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我想做的就是让这股力量形成,(在小说中)显示出它有多庞大,它的不可预测性、它的困难重重,以及它的现实性。

维克多和利之间这段奇特纠结的爱情故事,是两个对自己和自己能力充满怀疑的人之间的故事,他们到底能不能付出爱,能不能接受爱?他们努力创造一些真实的东西。到最后,他们还是没有成功,因为事情往往不会成功。但他们都被这段经历深深改变了。它不符合成功的叙事,看起来并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我一直想做的,不仅在《人形爱情故事》里,而且在我写的所有书里,我所探讨的爱,就是试图拓宽我们对这个词的理解。

南方人物周刊:这本书的结构复杂精密,你在写作前,是否设计了21世纪这个时空里的人物的结局?

珍妮特·温特森:我从不知道结局会怎样。我写作通常从一个简单的想法开始。我看到玛丽·雪莱和那群朋友在日内瓦湖边,在可怕的暴风雨中。我想到他们在那里写下的那些故事,以及由此产生的结果。然后我想,好吧,我把这群人带到21世纪,让他们以不同的生活、不同的形象出现,看看会发生什么。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只有试一试。以我的经验,可以很容易地找到简单的解决方案,毕竟我已经写了这么久。但这与我的信条不符。我不能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强加给眼前崭新的事物。

这是一种关系,这是我和作品之间的爱情故事。我们是合作伙伴。我在倾听。我们在对话。所以没有计划,只有到后来我才清楚发生了什么。当然,在编辑阶段,我会回过头来确保我的读者能够理解一切,确保没有薄弱环节。我不想过度解释,但我希望能带着读者一起阅读。

南方人物周刊:关于19世纪的玛丽·雪莱和21世纪的利,你让玛丽·雪莱最终和被拜伦抛弃的女儿相遇,女性的力量在故事的结尾似乎集结在了一起;而利始终孤身一人,遭受了物理的侵害,也没有得到其他任何人的理解。你对这两个主要的角色怀有怎样的情感?

珍妮特·温特森:我觉得玛丽·雪莱在生活中并没有得到很多支持。她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年轻女性,母亲死于难产,父亲很长时间都不支持她。她想和珀西·雪莱在一起,他们相遇时他已经结婚了,但她爱他,她就离开了英国。雪莱溺水身亡后,她没有多少钱。她只是想活下去,想获得自由,但她得不到支持。我希望她能见到艾达(拜伦的女儿)——虽然我知道她们从未见面,我只是想让它发生,因为在小说里,你可以回到过去,你可以拨乱反正。

对利来说,你也知道,很多跨性别者得不到太多的支持。他们被身边的人误解,活在孤独、暗淡、充满质疑的环境里。你知道,每个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个人生活方式上逾矩的人都会感到孤独,会感到被误解。顺应潮流、随波逐流在任何时候都更容易。当你开始提问我是谁,总会有风险。这是对自我的冒险。但我们总是会这样做。不然,做人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农场里的动物。

所以我想在书中展现这一点。我喜欢展现真实的不适。试图以不同的方式生活,持有不同的观点,这往往会构成一种威胁,无论你身处何种政治体制;即使是看似自由的民主国家也是如此。比如,我们看到美国正试图建立一个不宽容、不包容的国家,不允许人们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探索自己的生活,甚至不允许妇女堕胎。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正在倒退,任何想以不同方式生活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我生活在西方,我成长于一个充满自由的时代,现在我看到这些自由开始消失了。一个新的世界秩序正在形成。我不知道新秩序将通向何方,但我知道,我们绝不能成为同质化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愿意与年轻人接触,因为我希望人能成为自己。我们一直要问:我是谁?我在这个世界上是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是人类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时代都在问的问题。这就是我们得以进步的历史。我们必须继续做提出棘手问题的棘手人类。

珍妮特·温特森编剧的剧集《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1990年)

“我希望参与其中,畅所欲言,直到我死去”

南方人物周刊:刚才你谈的都是关于我们寻找自己、思考我是谁,你的小说创作有没有一些表达是基于你女性写作者身份的?(1997年,在《巴黎评论》的访谈中,温特森说,“一方面我是一名作家,无关性别;另一方面我不仅是一名作家,还是女性,我意识到女性写作的声音在不断增强,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我必须继续,必须再多做一点,如果可能的话,再往前多跑一点点。”)

珍妮特·温特森:哦,我们又回到了二元对立的性别概念上,回到了这个世界把我们定义为男人和女人的方式上。对我来说,它很无聊。我不想被这样定义。我想在我的脑海中画出令人兴奋的冒险。我对你爱的是谁不感兴趣,无论ta是男是女,是一个操作系统,还是你的狗,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们在成长过程中深受家庭、经济和地缘政治的影响。在我们的大脑开始形成之前,外部世界就已经在塑造我们了,给了我们一套关于我们是谁、世界是什么的故事。我觉得读小说的一个好处是,你会认同小说中的人物,但同时你也会发现自己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会醒悟过来,天啊,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这是件好事。我们需要摆脱性别的束缚。(在创作中,)我们必须停止对女性说,你必须以特定的方式行事。

举个例子,《包法利夫人》出版时,法国出现了一种新的疾病,突然之间,几乎所有读过《包法利夫人》的中产阶级妇女都意识到自己的婚姻有问题。她们读了这本书,然后想,哦,我没疯,我没堕落,我不是家庭破坏者,外面还有像我一样的女人。这在19世纪是一次巨大的解放。

通过小说,那些思想、那些愿景进入你的头脑,从而改变你的思维方式,而让你不会仅仅接受生活的现状。我认为,它甚至比政治运动更有力量。对我来说,这就是小说能做的最好的事。这也是为什么任何形式的极权政府都不喜欢文学。他们不想要充满想象力的生活,他们不想看到你开始问问题。

因此,我们每天都要讲故事。你生活中的故事,当下的故事。

南方人物周刊:《人形爱情故事》里涵盖了相当多的社会议题,小说里的人物彼此争论。你是否认为,政治议题的大量表达并不会影响小说艺术的纯粹性、文学性?

珍妮特·温特森:我认为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了解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并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无论年轻还是年长,无论男性还是女性。

没有什么比人们说“我不关心政治”这一行为更富有政治意味了。别这样。我们不应该把世界留给别人。我们都需要参与其中。如果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你应该自己研究它,不仅仅是通过浏览愚蠢的网站。要尝试了解正在发生的事的真实情况,然后以任何你能做到的方式积极行动。

我们中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有权力,有些人有更大的平台,但每个人都可以行动。比如说,你盘子里的食物就是你每天可以做的最有政治意义的事情。这些食物从何而来?它们对地球有什么影响?为什么这么便宜?你的衣服来自哪里?它们是在没有人享有任何权利的可怕工厂里生产的吗?你的手机来自哪里?看看你的生活依赖于什么,然后试着去思考。这样,你就能付诸实际行动,做出日常的选择。对我来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行不通的。

现在我要说,在我的小说里,我不必直接这样做(参与社会议题)。我们现在依旧阅读过去的文学,这些东西与我们现在的世界看似没有直接关系,但(书中)人类心灵的真相仍然存在,仍然具有现实意义。我们可以从中学习。它(文学)不必是直接的,它不是用一把神奇的剪刀直接剪下来“一片”生活。

但我确实在我的非虚构作品、新闻报道和社会活动中做到了。我希望参与其中,畅所欲言,让人们听我说话。我相信我必须这样做,直到我死去。否则,对我来说,这不道德。必须弄清楚你的价值观是什么,你的,不是世界的价值观;然后努力按照它们生活。努力为它们挺身而出——我相信什么?什么对我来说是重要的?我要为什么而斗争?我如何支持那些我没有直接参与斗争的人?

相信我,这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年纪越大,就越活跃,就越政治化。因为我知道了更多,我见了更多,做了更多。我想发挥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职能:既做一个小说家,又做一个活动家。

“文学真的丰富了我们可用的语言”

南方人物周刊:作为一名小说家,再谈谈你认为小说/文学在当今世界之必要性?

珍妮特·温特森:我对语言非常感兴趣,现在很多人的语言水平很差。电视和现在的社交媒体真的让语言萎缩了,充满了陈词滥调,(与之相应的,)是太狭隘的爱情观、性别观、性观念。当语言变得狭窄,就意味着你无法谈论任何事情,无法处理难题和抽象的概念。

关于文学,有一个完全不同的重要角度是,它真的丰富了我们可用的语言。很多现在不读书的人,可以口头表达得很好,但他们写作很糟,因为他们不明白一个句子如何与另一个句子衔接。人在说话时,思维往往相对写作更混乱。而书面文字需要动用大脑的不同部分。小说的语言非常复杂,可以随着时间而流变,可以呈现你头脑中正在发生的、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

作为一个技术爱好者,我确实担心语言萎缩的问题,如果语言消失,我会非常遗憾;我们可能会回到一个充斥着图像和图标的世界。

我们的视频、社交媒体就很同质化,语言很单一。如果人们不读书,他们就感受不到语言的丰茂。也许我必须接受这一点。我不知道。但在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我仍然希望我们能够保护我们使用的语言、我们拥有的语言。

南方人物周刊:在《巴黎评论》的访谈里你说过对读者的看法,你从来不考虑为谁写作,读者要么接受,要么……不过那是你二十几年前说的了……

珍妮特·温特森:如果有人问二十几年前你说的什么,(笑)你会怎么想?我说了什么?很明显我记不起来了。(我说的是)接受或者滚开,是吗?

文学的伟大之处在于,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作品。所以我不介意别人说,你的书很可爱,但不适合我。我希望他们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书。我对我的学生和年轻人都这么说,大家都是不同的人,不是每样东西都适合每一个人。所以我们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读者不一定要同意你的观点,但就像你的朋友——你们可以轻松地对话、提出问题、反思。

我想,读者也在寻找可以够一够的作家;也要做好接受惊喜的准备,要跳出常规阅读范围。

现代文化中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非常短暂,在我们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即时的、即时的、即时的:给我下一个多巴胺冲击,给我下一个TikTok视频。我们的专注力、集中精力做些更困难事情的能力,现在正受到威胁。我希望这可以(通过阅读)改变。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张宇欣

责编 周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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