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在书中出场的次数并不多,但次次都是重头戏,她与贾珍有染,那她与婆婆尤氏的关系怎样呢?
大家都认为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是因为贾珍与秦可卿事件的败露;此时的尤氏,又称犯旧患胃疾,应该是尤氏对秦可卿和贾珍事件怀恨,故意撂挑子。
而我不这么认为,相反,我认为尤氏犯疾,正是难以咽下秦可卿死的这口气:
一是她觉得自己与秦可卿联合起来与整个荣府争了三四年,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心气儿一下就没了,心灰意冷不想理事。
二是她深知秦可卿的死与王熙凤背后的设计有关,因她和秦可卿联合动手在前。现在全盘皆输,她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很难面对众人——特别是荣府,怕他们看笑话。
三是她把秦可卿推到前面与荣府斗法,却终于败在王熙凤手下,她不服气,想看看王熙凤到底有多大能耐。她撂挑子,只想试试王熙凤的水平,顺便看看她的笑话。
大家也许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但我们从书中描写的事体来看,一下就明白了。
01
首先我们来说,秦可卿和贾珍的事,尤氏究竟知不知道。
焦大那日骂出“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是秦钟来宁府玩,而前一天,尤氏是邀了凤姐来玩的。
这是凤姐和宝玉第一次见到秦可卿的弟弟秦钟。这次尤氏邀凤姐来玩,也没什么事,单纯的只是玩,尤氏、秦氏、凤姐三个人打了一天的牌。只是有些蹊跷的是:尤氏和秦氏两个都输了,凤姐一个人赢。
这有什么缘故吗?
应该是有的。可能秦业想把停在家里温习功课的秦钟放到贾家义熟去读书,先来找过秦可卿。秦可卿就与尤氏商量,尤氏说贾家的家主要是荣府那边当着,要那边同意就没问题了,于是出了个主意,把秦钟接来玩的那天,也邀凤姐来玩,说说这个事,看能不能成。
于是第二天凤姐也来了,秦钟也来了,可巧宝玉也来了。秦钟与宝玉见过面,第一句聊的就是自己读书的事,并说了父亲想把他放到贾家义塾读书的意思。
从秦钟的这些话语当中,我们则可以了解到秦钟此行,正是为读书的事而来。秦业家境不好,如果自己亲自登门拜访求说此事,势必得附上一份见面礼,然而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而如果是秦钟借口去姐姐家玩,秦可卿把秦钟介绍给能说得上话的人认识,顺便说到读书的事求一下,如果有戏再叫秦业带了见面礼来,那就稳妥些了,自不必多费一次拜见礼了。
没想到的是,可巧那日宝玉来了,秦钟与宝玉一聊便成了。而秦可卿那边呢?她们三人关在房里打牌聊天,应该是秦可卿就此事求过凤姐,尤氏则在一旁极力促成,凤姐也欣然应允了。
何以见得呢?
因为那日她们三玩牌玩到很晚,应该是很尽兴。而且尤氏和秦氏两人都输了,凤姐一个人赢,这些操作是求人的常道,谁人又不知呢?
可见这次秦钟能顺利到贾府义塾上学,秦可卿仰仗的全是婆婆的策划与周全。而当日,秦可卿与贾珍早是有了事的,因为焦大骂“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时,书中是点明了的:
越发连贾珍也骂了出来。
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
如果说尤氏当日不知,那从那日后,尤氏应该是知道了。但之后,也没见尤氏对秦可卿有什么态度上的改变,反而是在背地里结成了更深层的同盟。
02
秦可卿和贾珍的事被焦大爆了出来之后,接着秦可卿与贾蔷的事又被贾瑞撞见了。
这贾瑞呢,却
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
贾蔷到了学中,常被贾瑞勒索,苦不堪言。有人可能会问,何以见得?
因为贾蔷明知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却偏偏在抓住了他对凤姐的不轨行为后,专对他进行了敲诈勒索,要他写了个欠条,这合常理吗?
应该说贾蔷要的不是钱,而是其它,那可能是什么呢?
这贾蔷当日是
说罢,翻身出来,纸笔现成,拿来命贾瑞写。
可见他早有准备,而一同来捉奸的贾蓉,却完全没料到这一着:
贾蓉先咬定牙不依,只说:“明日告诉族中的人评评理。”贾瑞急的至于叩头。贾蔷作好作歹的,也写了一张五十两欠契才罢。
照理说,贾蓉贾蔷一同被王熙凤指派来捉奸,他们的行动应该一致才对,那为什么他们两人的诉求就不同呢?
因为这两人各怀鬼胎。
贾蔷之所以要贾瑞写欠条,是因为他与秦可卿的事被贾瑞撞见,贾瑞对他和秦可卿进行了持续的勒索和要挟,而贾蓉就是想让贾瑞和王熙凤的事情败露,帮自己媳妇一把——握住整个贾府内务的权柄。
何以见得?
因为秦可卿死时把贾家的家事安排托与凤姐,并一副居高临下说话的样子。
一切就掩藏在贾敬生日那天,我们来看贾瑞与王熙凤相遇的那一幕。
03
贾敬生日那天,吃过饭,尤氏领着邢夫人和王夫人去天香楼看戏去了,王熙凤来秦可卿房中看秦可卿,秦可卿与王熙凤说了许多衷肠话儿,尤氏派人来请了两三遍,王熙凤从秦可卿房中出来。
可奇怪的是尤氏催了两三遍,王熙凤并不是急着直接去天香楼,而是绕到会芳园的便门来,然后由会芳园从天香楼的后门上楼看戏。王熙凤为什么要这样?
那王熙凤直接从秦可卿住处走正门进入会芳园,然后从天香楼的前门上,岂不更好?尤氏领着邢夫人和王夫人就这么走的,她为什么不?而且王熙凤进了会芳园,也不好好地走,而是“自看园中的景致,一步步行来赞赏”。
一切的原因都出在秦可卿的几句“衷肠话儿”上——秦可卿对王熙凤有所托。到了会芳园假山石后,我们就知道了:
猛然从假山石后走过一个人来,向前对凤姐儿说道:“请嫂子安。”
凤姐儿猛然见了,
将身子望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
我们看王熙凤的这句答语,显然是确定对方身份,而不是顺便打招呼。可见这正是秦可卿所托,至于托的什么事,我们暂且不知道。
因为显然贾瑞并不知道王熙凤“自看园中的景致,一步步行来赞赏”,是秦可卿所托,还以为王熙凤真是那水性杨花的人,故意趁众人在天香楼看戏时,来这里等一场艳遇,于是饿狼扑食般,充满了贪婪。
而我们的尤氏呢,先是派人来催了几遍,这时又是急急地派了人来,王熙凤经过了贾瑞一番恶心的纠缠,早就对秦可卿起了怀疑,现在又看见“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马上明白是秦可卿和婆婆尤氏捣的鬼。
而尤氏和秦可卿整这一出,实属无奈。因为秦可卿和贾蔷两人的事被贾瑞捏在手里,如不能妥当处理,终究是个定时炸弹,会毁了宁府。为了让对方闭嘴,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贾瑞深陷风流风波当中。
那为什么选凤姐呢?
这在秦可卿的判词里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本来贾府的权力重心是在宁府的,我们看宁府大门“敕造宁国府”几个大字就应该明白,荣府是从宁府分出去的。然而现在宁府根基尚在,但权力旁落,早不如荣府了,而荣府,权柄基本掌握在二房贾政这边,这凤姐,又在贾政这边全权管家,就怪不得秦氏尤氏看不过眼了。
这秦钟要来贾家义塾上学,也是先打通了凤姐之后,才顺利进入学中的。虽然最后是讨了宝玉的好,但最初尤氏和秦氏的设想,是走凤姐这条路的。
因此,凤姐被算计上,就理所当然了。
从秦可卿联手尤氏拿凤姐,哪里看出尤氏计较秦可卿和贾珍的事了?反正贾蓉不是她生的,她又没落下个一男半女,联合秦可卿巩固她作为婆婆的地位,她损失了什么?
贾珍本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我想这尤氏应该比秦可卿更清楚,她有什么可嫉妒的?她又不是像王熙凤一样因为爱情与贾珍结合,她为什么要去嫉妒?她父亲已死,只剩继母带了两个妹妹,于她而言,现在自己是孤女一枚,她又何必去做那自掘坟墓的事,与秦可卿吃醋,毁了宁府、好事了别人?
所以,自始至终,尤氏都只是秦可卿的同盟,而非对手,她只想好好地活完她的一生,关于那些情情爱爱、是是非非,她并不看重。
在荣府,李纨还恨自己没个帮手呢?偌大个宁府,只剩尤氏一个女主人,她不嫌瘆得慌吗?因此,她对于秦可卿,从来就没有敌意。相反,因为秦可卿的死,她很有些意难平。
然而,事情已经如此,也无可奈何了。只是王熙凤太过幸运了,她先是闯过了尤氏婆媳的算计,在鬼门关跑了一圈回来了,后是经过了尤氏的考验,风风光光、顺顺利利地完成了秦可卿的丧礼。尤氏见如此,于是气也消了,秦可卿丧礼过后,又与王熙凤亲亲热热地走了起来。
总结
在贾府,很少有一对婆媳像尤氏与秦可卿这般和谐的,正如秦可卿所说:
“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己的女孩儿似的待。”
可见当日在病中,这应该是秦可卿绿茶王熙凤时少有的几句“衷肠话儿”。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我们以为是衷肠话儿,却是个局,有时候我们以为只是随便说说,它其实是肺腑之言。
人生的了局,真真假假;人生的哀荣,浮浮沉沉;然而处在现实的我们,又不得不去追逐,这就是我们作为人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