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这药……”我拿着药片，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哦，没事，就是老毛病了，胃有点不舒服。”她笑着回答，笑容却像冬日里的阳光，透着几分勉强。
自从十年前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搬来与我和丈夫同住。十年了，她就像家里的老树，用她无言的爱为我们遮风挡雨。可是最近，我发现她有些异常，总是早出晚归，行色匆匆。有时晚饭做好了，她却说跟老姐妹有约，等我们睡下了才蹑手蹑脚地回来。起初我以为她只是想多出去走走，散散心，适应没有父亲的日子。直到那天早晨，我才意识到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做好早饭，去叫她吃饭。可是敲了半天门，房间里都没有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轻轻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僵住。母亲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双手紧紧地捂着腹部，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床单已经被汗水浸湿，像一张揉皱的纸，无声地诉说着她的煎熬。
“妈，您怎么了？”我急忙冲到床边，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没事，可能是昨天晚上吃坏东西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去医院看看吧。”我的语气近乎哀求。
“不用，不用，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她虚弱地摆摆手，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接下来的几天，她依然强撑着做家务，说我工作辛苦，要好好吃饭。她把我推出厨房，就像赶走一只小鸡，然后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直到一周后，我在整理房间时，偶然发现藏在枕头下的那份检查报告。薄薄的一张纸，却像一道晴天霹雳，将我震得头晕目眩。胰腺癌晚期，三个月前的诊断日期，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一刻，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她深夜的晚归，是因为疼痛让她无法入睡；她减少的饭量，是因为病痛让她食不下咽；她藏起来的止痛药，是她默默承受痛苦的证据。她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像一只受伤的孤雁，独自舔舐着伤口。
“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紧紧地抱着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流。
“傻孩子，我这把年纪了，治不治都一样。”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我睡觉一样，“你还年轻，路还长，不能为我耽误。”
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难忍。十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的生活。我第一次下厨，差点把厨房烧了，她没有责怪我，反而笑着说：“没事，慢慢学。”我生病的时候，她整夜守在我的床边，每隔两个小时就帮我换一次退烧贴，像守护一件珍宝。她没有华丽的辞藻，却用最朴实的行动，教会我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用她的生命，为我诠释了亲情的真谛。
我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她最心爱的花瓶，那是父亲送给她的唯一一件礼物。我吓得不知所措，她却笑着说：“没事，碎碎平安。”如今，我多想再打碎一次她的花瓶，听她再说一次“碎碎平安”。
母亲的一生，充满了坎坷。三岁丧母，二十岁失父，连一件像样的孝服都买不起。二十八岁才结婚，却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我的父亲。她说，父亲虽然家境不好，但对她很好，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了她的生命。可是好景不长，四十五岁那年，父亲查出肝癌，家里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为了给父亲治病，她没日没夜地绣花，一针一线，绣出了对父亲的爱，也绣出了生活的艰辛。父亲临终前，让她改嫁，但她却坚持要独自抚养我长大，她说，我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妈，您受苦了。”我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医院，就像搀扶着我整个世界。
“有你这个女儿，我这辈子值了。”她笑着说，笑容里充满了欣慰，也充满了对生命的释然。
是啊，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厚度。母亲用她的一生，教会我如何去爱，如何坚强。她像一颗种子，将爱的种子播撒在我的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如今，她这棵老树已经开始凋零，而我，这棵小树，已经足够强大，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守护她，陪伴她，就像她曾经守护我一样。即使是生命的最后一程，我也要让她感受到爱与温暖，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单一人。因为，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