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和小梅见面,还是7月2号,那天我回老家搞卫生,迎接小六放暑假。下午5点多才吃了一包泡面,为了不让母亲看到我家里有亮光,我早早的拿着手机和钥匙去东山头乘凉了。
母亲如果知道我回来了,肯定要打电话让我过去吃饭。去吃顿饭也没啥,我大哥大嫂对我也好,但我不能空着手呀,稍微买点东西就得两三百块钱。
所以通常我一个人回老家,大嫂他们叫我过去吃饭,我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几个月没回来了,东山头又做了好些亮化,不过主体还保持了原始的自然风貌,山脚下有个池塘,池塘边有一棵歪脖子柳树,柳条垂到水里,浮扫着水面,几只野鸭在下面悠闲自得的玩耍。
枝桠上面还有一个鸟窝,做的又粗又大,看来也是一大家子。
柳树下面有两块石头,我爬到池塘边,看看山上也没人,三下两下爬到柳树的歪脖子上面坐着,有些勤快的小鱼小虾已经露出水面,想寻找点食物了。
这棵柳树比较老,又粗又壮,我那时还算瘦小的身板,躺在上面正合适,只要我不说话不玩手机,鸟窝里的小鸟们就发现不了树上有人。
如果不是怕掉到水塘里,我可能都要睡着了。
正迷迷糊糊的,嘴里叼着柳树枝,微信叮的一声响了,我慢慢的坐起来,避免手机掉到水里,也害怕惊动水里的鸭子和树上的小鸟。
朋友小梅和我一样,没上过啥学,但她从来都是发语音,我每次都是用语音转文字,我尝试过发语音,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好难听呀。
小梅问我在干啥?
“今天才回老家,刚忙完卫生。 ”我和小梅也有某种感应,只要我回老家,她总是能第一时间给我发微信。
小梅说她也是一个人在家,“到我这边来玩吧。”
小梅离我至少有4公里远,我刚才出来散步的时候也没骑自行车。
我说太晚了,不去了。
“反正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事,过来吧。”
我从树上下来,又爬上山坡,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溜下去,前几天刚下过雨,北边山坡的泥巴还有点潮湿。
等我两脚稀泥地下到马路上,在水荡里洗了洗脚和凉鞋,往小梅家的方向走。
这条路上连一个超市都没有,满头大汗,又渴又热,去一家烧烤店买了两瓶矿泉水。吧台的小伙子还很好奇地问,“你不吃点串串吗?”
“谢谢,我吃过饭了,我就是口渴,能卖我两瓶水吗?”
“可以。”我给了两块钱,买了两瓶矿泉水。人家还给了我一个袋子。
在和小梅约定的地方,我刚坐下来,就看到小梅也跑过来了。
我俩也有半年没见了,以前我俩是同事,后来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但小梅只知道有个张扬,不知道忘情水。
这些年我们搬家,离小梅越来越远,小六上高中那几年,我和小梅渐渐的就疏远很多,主要是我没心思再出来玩儿了。
“你又瘦了。”我笑。
“瘦了10斤。小梅的脸上掩饰不住笑。你去哪儿了?咋晒这么黑呀。”小梅问。
“哪也没去,但我今年出门不戴帽子,也不穿防晒衣,连防晒霜都不用了,随便他晒去吧,反正已经黑到底了。”不等我说完,小梅就哈哈哈的笑,“再晒,天黑了,我就看不见你了。”
我把矿泉水递给小梅,小梅摇着手说,“我晚上喝的稀饭,不喝凉水。”
两瓶矿泉水很快就被我喝完了,我俩围着那座假山也转了三圈,主要是小梅在说我在附和,我以前也很麻利的嘴皮子,这几年好像都不会说话了。
小梅说,“我家那边新修了一个花园,咱去看看吧。”
也许是这几年疏远了,也许是我们不在一块上班,张扬也早淡出了我的生活,还主要因为小梅和一个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合伙做生意,养老钱被对方给骗了。
我俩一年最多见两次面,小梅也像祥林嫂一样的骂骂咧咧,“她要不还我钱,我就请律师。”
刚开始我还跟着小梅一块儿气愤,觉得骗子怎么能从最好的朋友下手呢?
再说也就30万块钱,根本不值当。瞧瞧我这人,虽然没钱,但口气还挺大的。反正我是不屑于骗任何人的钱,更不要说从熟人下手了。
小梅30万块钱的养老本交给朋友合伙做生意,这都快扯10年了,没分到红,本也拿不回来了。
这样的话听小梅聊过几次之后,我就没兴趣了,也因为这笔钱的投资失败,小梅以前快乐、大大咧咧的性格完全变了。
暑假我搬回老家,离小梅就近一些了,中间她有约过我两次,我借口小六要复习考试,我要给他做饭,晚上还要陪他散步。
小梅还嘲笑我,“你家小六都多大了,还要你陪呀?我女儿回来根本都不搭理我,她都自己玩儿了。”
小六开学那天,我正在诊所里做腰部牵引,小梅约我出去逛街,我拍了一张牵引的图片给她看。
小梅笑得像鸭子叫,“真没想到你还会躺在诊所里呀,你那身上捆绑的好高级啊。小梅问我得多久才能治好?”
“半个月。”
……
昨天吃中午饭,小梅又发来微信,说她下午休息,想约我逛街。
老六赶忙说,“我晚上不在家吃饭,你正好可以出去玩玩。”
我说,“我和小梅现在也没话题了,翻来覆去就是朋友欠她的那30万块钱,我也听烦了。”
老六说,“你俩去逛街,顺便吃个饭。”
“吃饭就免了,自从我这几年不上班,小梅总觉得我过手心向上的日子很可怜,我俩哪怕吃碗泡面,她也抢着买单,还不忘真诚的再说一句:我好歹有工作,每月还有几千块钱……”
我还没说完,老六就插话,“那小梅对你可是真心的。”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尴尬呀,我还不至于穷的请不起她吃顿面呀。”我又说,“我不想听人叨叨,我就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但这个暑假我已经拒绝三次和小梅见面了。
我想了想才说,“腰还没有完全好,不能久坐久站,也不能走得太远。”
小梅说,“那就逛一会儿,坐一会儿呗。”
“医生让我后半年要多躺。”我是真的不爱逛街。
小梅买衣服,哪怕是冬天穿的里三层外三层,她也不嫌麻烦,看中的衣服就要试,往往一座商场全都逛过来了,她又回到第一家,买第一眼相中的那件。
虽然每去一家,她在那挑选衣服,我坐在沙发上休息,但几个小时逛下来,我也觉得好累,小梅觉得逛街试衣服是一种享受。
我老母亲也喜欢逛街,但每次我都是把她带到商场,带到老年区,给她挑几件衣服,就坐车把她送回去了。
母亲总说,“没事咱逛逛呗。”
“商场里的气味不好闻,有啥逛的呀。”我一年也不会逛一次商场,就是去超市,也是提前列好清单,去了直奔主题,从来不会待的时间超过半小时,有时候选好了,如果收银台需要排队,我也会放弃。
老六说,“你本来就没啥朋友,人家约你,你还不出去,你又不爱主动约人。”
我都50岁了,在家里宅了6年多,我早就习惯一个人干任何一件事了。
昨天下午我喝着茶,看着小说,又去了一趟社保局,查问我的退休年限,回来煮了一碗酸菜泡面,还加了两个土鸡蛋。
然后去荷塘边转了一个多小时,8点多,洗洗上床,边炼金刚跪(这是一个医生朋友教我的,可以缓解膝盖的疼痛,我以前有关节炎),边看小说。
晚上老六几点回来的,我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夜里也没听到他起夜,我还隔着蚊帐看了两次,确定老六在床上睡觉,拖鞋摆在床跟前。
不一会儿7点的闹铃就响了。
撩开蚊帐,撩开窗帘,太阳照了进来,穿着睡衣,踢拉着拖鞋,走5步就到了大门边,悄悄的拿起我的生活费小盒子,就着太阳光,朝里头看了看,老六一分钱都没放,看来昨天晚上又输钱了。
老六扭头问我,“早饭吃啥呀?”
“老三样。”
“你是属猪的,一条道走到黑,你就不知道改一改呀。”
“你又没给我多余的生活费,我倒想早上吃牛排。”
我去厨房把高压锅的电源拔掉,把锅盖打开,让稀饭冷凉。
老六嗷的一下子窜过来,“你洗手了没有?”
“昨晚睡觉前我还洗澡了呢。”
老六狠狠的瞪我两眼,不等他伸手想敲我的头,我赶忙从他胳肢窝下窜出去,“要不明天你做饭,我不嫌弃你洗没洗手。”
“你就等着成仙吧。”
老六洗完脸,我已经盛好了小米粥。
“吃吧吃吧,不干不净,吃着没病,这都20多年了。”说着我把一个剥好的鸡蛋撂到了老六的碗里。
老六一边大口的吃着稀饭,一边满眼的嫌弃,“我对你的要求也不高,你能不能每次做饭前,把手打肥皂多洗几遍呀。”
“ 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