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5岁那年,有天下班,正和同事们说说笑笑的出电梯,突然看到了对面花园椅子上坐着忘情水,穿着两件军用的破黄棉袄,里面长外面短,袖口都露棉花了,头发乱的像鸡窝,双手拢在袖子里。
忘情水看见我,笑呵呵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我走了几步,手还拢在袖子里。
分明我穿的还是夏天的裙子。
我笑着和同事说再见,又对忘情水说,“我去对面楼上拿文件。”
急匆匆的跑下楼,想着这么多年都不联系了,忘情水还来找我干啥?
突然听到窗帘响,太阳照进来了,看到老六那张没睡好的脸,“你个懒婆娘,闹铃都响七八遍了,你还不起来做饭。”
“滚滚滚,你自己吃,饭在锅里。”
这梦的啥哟……
昨天早上7点起来,我扛着老六的被子去晾晒区,头没梳脸也没洗,眼睛也是半眯着。
刚把被子搭到杆子上,西头一个老阿姨亲热的喊我,“六毛哎,好久没见到你啦。”
我两手扶着被子,侧着头看是谁在叫我,脸上笑着,嘴上还在说着,“早上好啊阿姨,我也是才过来。”
和我打招呼的是4单元的一个80岁的老阿姨,说着一嘴标准的普通话,烫着满头的卷发,耳不聋眼不花,在小区里每次见到我,她总是停下来要聊几句。
我们今年已经是住在这个小区的第4个年头了,我和这个老阿姨也算比较熟悉了,冬天我喜欢去晾晒区晒太阳,她也喜欢去。
老阿姨是北京人,60年代举家迁到信阳来,老伴前些年去世了,她一个人住170平的大房子,三个儿子也都在我们当地成家,但平常都是老阿姨一个人生活,她的精神状态看着很好,每天出门打扮的比我还光鲜利索。
但我不知道老阿姨为什么喜欢和我聊天,平常在院子里,她都是独来独往,也可能是年龄大,子女们不经常来比较寂寞吧。
“你怎么只穿着背心呀?这天还寒的很呀,肩膀露外面可不好。”阿姨晒好被子往我这边来,满眼的关心。
我笑笑说,“刚起来,这会儿还不觉得冷。”
阿姨面相和善,关心的说,“你这还年轻,入秋了,寒气重,可得保护好肩膀。”
我还穿着夏天的凉拖鞋,晒好被子就想走,但阿姨聊着不肯走,告诉我她5:30就起床了,已经出去活动一个多小时了,早上喝的牛奶,吃的油条,等会儿要去一趟超市。
我说我还没吃饭。
阿姨赶紧陪我快走两步,“那你麻回去。”
我这次从老家到出租小屋也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每天懒散的躺在小床上,有两个关系还不错的邻居也没顾得去拜访,一个就是这个老阿姨。
今天已经见到一个了,另一个也快了吧。
吃了中午饭碗都洗了,老六说他晚上不在家吃饭。
“我就刚才去倒个垃圾的功夫,你就又接到电话,晚上有应酬了?”我一边不喜欢给老六做三顿饭,一边又不希望他每天晚上都出去吃饭。
“早就定好了的。”
“吃饭前你咋不告诉我呀?”
“现在也不晚呀,又没有开始做晚饭。”
兴许是这两天茶叶水喝多了,午觉睡得都不够香,2:00闹铃响,老六起床吃梨子,我也爬起来了,又泡了一杯绿茶,写了一篇日记。
5点去晾晒区,把所有的东西都收回来分类挂好,肚子也不饿,拿上手机和钥匙,再戴上老六给我买的那个30块钱的塑料电子表,必须得出去活动一下了,20天已经长了4斤肉,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甩下去呢。
走了一个半小时,在超市里又买点沙果,天已经黑了,正左手抱着沙果袋子,低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最近走路大脑经常空白)。
突然对面一个人叫我,“六毛,好久没见到你了,信阳的地盘真是邪呀,上午我和老王还提起你呢,没想到这会儿就看到你了。”
听声音是住在隔壁小区的张姐,离得不到三米远,但我的眼睛最近老花的厉害,张姐穿了一套老红色过膝的连衣长裙,发型也剪短了,整个人比两个多月前精神了好多,在这昏暗的路灯下,如果不是她叫我,擦肩而过,我都没认出来。
我赶忙停下来,“真是巧呀,我也才从老家过来。”
张姐今年都62岁了,就一个姑娘,嫁到了郑州,家里的条件也好的很,张姐只等明年她老公退休,然后举家去郑州给闺女带孩子,闺女已经在她同一个小区给父母买好了养老房。
我刚搬到这个小区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要去银杏大道散步,就经常能遇到张姐,因为两个小区离得近,好多时候我们也约着一起散步或者去超市。
张姐会做各种美食,她经常教我,但我这人懒,偶尔会做一次。
张姐笑眯眯的,“你这次回老家待的时间好长呀,小六啥时候开学走的呀?”
不等我回话,张姐又说,“下午2点多,我们出来散步,还提起了你呢。”
我把左手的沙果换到右手来,瞧着张姐这么热情,我也受感染了,“我这段时间腰不太舒服,晚上很少出来散步,今天老六不在家吃饭,我就出来的早一些,你吃饭了吗?”
张姐一听说我还没吃饭,“我吃过了,那你赶紧回去。改天咱再约着一起去爬山哈。”
放暑假之前我和张姐一块散步,她问我暑假计划去哪儿?
我说要去重庆。
张姐赶忙说,“我也想去,但我一个人不敢出门,我家那老东西不爱动,成天躺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你能带着我不?”
我有点为难,张姐比我还话唠,一起待三个小时,她能有说不完的话题。
我说我是和老六小六一块去。
张姐有点失望,“你下次再去哪玩,记得叫上我哈。”
我问张姐为啥不和她姑娘一块儿出去玩儿?
张姐说她姑娘每次出门都带着孩子,和她一起玩,好累,再说她姑娘也不喜欢和她一起玩,嫌她太啰嗦。
到家已经7:30了,吃了两个大沙果,一块月饼,又喝了两杯茶水,一顿晚饭就解决了。
洗刷好刚躺在床上,想一边休息我的腰,一边看电视剧,突然窗户外面传出来很大的低音炮。
我这住的虽然是地下室,但我们这边的车库就相当于普通楼房的1楼,是在地面上的,只是没有正常的1楼那么高,大约只有2米5。
但小屋的窗户却很大,窗户底下划的就是停车位,离窗户30米远的地方放了 一排椅子,傍晚凉快的时候,很多人坐在那里乘凉聊天,我躺在小屋的床上,就算关着窗户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正想着难道谁会在这儿跳广场舞?
这时候老六开门进来了。
老六放下车钥匙就笑,“两个老年人在那儿放音乐呢。”
“跳舞了没有?”
老六说没有,就是用音箱放音乐,一遍遍不停地循环着播放“都说养儿能防老……”
我哈哈哈的笑着坐起来,“不跳舞想听音乐,干嘛不戴着耳机呀?或者在家里听,这小区还有学生在写作业呢。”
一进入秋天,老六就开始泡脚,聊天的功夫,他已经端出来一盆热水,“我喜欢,有音乐还好睡觉些。”
我这人能力不大,坏毛病倒是不少,睡觉不能有亮光,不能有声音。
半个小时之后老六也受不了了,穿着拖鞋出去看看,“这俩人还坐在那里听音乐。”
“妈呀,他们可别把这搞成广场舞了。”
音乐声吵得我看不进去电视剧,“人老了是真可怜,两个老年人大半夜的在小区里放这首歌,估计是他的子女都忙,不来看他。像我这样的50岁中年妇女就算年轻的了,那些老头老太太见到我总是聊个不停。”
老六把脚放在盆边上晾干,“也就老头老太太还想着你,年轻人谁愿意多看你一眼呀。”
“你排场,人家都抢着看你。”老六总是打击我,说除了他没办法不得不看我之外,根本没有人看我。
10:00音乐终于停了,我催老六赶紧关灯睡觉。
然后我就做梦了,梦到我年轻的时候,还在上班,刚出电梯就看到忘情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