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的爱情像老房子着了火,有了子女血脉的牵扯,又生出些许算计。
1.
医闹的男人持刀进来的时候,我正抱着发高烧的小东在输液。
乍暖还寒的天气,我早上出门走得急,就穿了一身薄毛衣,外套都来不及披上就抱着小东往医院跑。
小东挂上了吊瓶,安静下来睡着了,我抱着他,才发觉自己冷得瑟瑟发抖。
不成想,那男人一步跨上来就搂住了我,一手挥着刀,一手像钳子样夹着我的脑袋,对面全副武装的保安,一身白袍的医生都密不透风地盯着他手里刀,跃跃欲试,但是谁也不敢上前。
我一动也不敢动,怀里的小东高烧了一夜,现在睡得昏天暗地;眼前白晃晃的长刀吓得我一身冷汗,衣服汗湿了粘在身上黏腻得很。
“你们还我老婆,她还那么年轻,你们不负责任。”拿刀的男人边说边哭,不忘挥舞刀子挟持我,男人哭得撕心裂肺,挨得很近,我都可以感受到他腹腔的气息一颤一颤的。
估计这是一出老婆生病走了,痴情老公无法释怀迁怒于医生的戏码,人的共情能力是天生的,此情此景,我想到前夫出轨,自己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小东的各种辛苦,昨夜不眠不休的照顾发高烧孩子的各种担心害怕,不由悲从中来,眼泪不由得倾泻下来。
对面的保安医生不停地向我示意不要怕,说不怕是假的,我又怕又难过,任由眼泪奔涌。
突然,背后一个高个男人纵身一跃而起,一手打落男人手上的刀,一手把男人往前使劲一推。
电光火石间,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对面的保安一涌而上,医闹的男人被警察带走了,高个男人被医生前呼后拥地推进急救室。
第二天,我买了一袋水果到外科病房看他。他就是徐正,昨天在歹徒刀下救我的男人。
徐正单身,56岁,有个女儿刚参加工作。
他被打成脑震荡,腿也骨折了。我去的时候,他正艰难地准备伸手喝水,我赶紧把水递给他。
“昨天谢谢你,你的护工呢?”
“不客气,他出去吃饭了,我女儿下班会过来。”
男护工做事不细致,我看得着急。
就留下来帮他。
我让他请个女护工,他说不方便。
第二天,我抽空又到医院看他。
男护工乐得清闲,跑出去不见人影。
坐了一会儿,我看他憋了半天,躺着床上不停地动来动去。
估计是想上厕所,我赶紧喊护工,护工不在,喊护士,护士忙,然后说,你们家属自己解决。
我只得退回,再看他脸都憋红了。
我想了一下,去他的,别人救你命都没想这么多,你又不是大姑娘,矫情什么。
我拿着旁边的尿壶伸进被子里,他不好意思推,“我自己来。”
“你怎么来,腿都不能动。”话毕,就三下五除二地摸索着解开他的裤子。
大概是憋得久了,他“稀里哗啦”地卸了好久的包袱。
我又摸索着拿出来去倒进厕所,涮洗了拿出来。
再坐下来,有点尴尴尬尬的样子,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
他是公务员,他老婆不在了,女儿28岁,他给她在她自己单位附近买了房子,他一个人住。
我是事业单位,单身,儿子小东小学五年级。
“好巧啊,我们都是单身。”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些热切。
我低下头。
坦白地说,徐正年纪比我大12岁,保养得好,五官也蛮端正。
半年后,我跟徐正搬到一起住,他住的的房子离小东学校只需步行5分钟,徐正说方便。
2.
常听人说,老年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徐正很粘人。
每天除了上班,我们两个腻歪在一起,他喜欢书法,我喜欢画画。
大书房里,一人占据一边,偶尔抬头看一眼对方,满眼都是爱意。
小东的作业也不要我管了,徐正学识渊博,小东崇拜他。
放学回家,我做饭,他跟徐正聊天做作业,我在厨房看着从小失去父爱的小东活跃起来很是欢喜。
周末那天,徐正女儿带男朋友回来吃饭。
我跟徐正一起去菜场买菜,回家忙得脚不沾地的。
饭桌上,他女儿说:“爸,你跟我妈奋斗一辈子的家产,你答应我妈的,都是我的啊。”
我一听,心里很不舒服。我又不是冲你家钱去的,这是个啥意思。
我看着徐正,他竟然回答:“我知道。”
他女儿又说:“李姨,你跟我爸其实没必要拿证,这样挺好,老来有伴就行。”
徐正一声没吭。
我心里就是翻江倒海的难受,我才40多岁,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着,我成什么了。
有一句话说,对女人最好的爱就是把她娶回家。
我又想,他女儿对她妈有感情,对于我,她骨子里把我认为是入侵者,天然的敌意也可以理解,我是跟徐正过,不是跟他女儿过。
这样一想,我的心情平复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我问徐正,你女儿今天说话啥意思啊,听得人怪不舒服的。
“没啥意思,小孩子莫跟她一般见识。”
“我们啥时候拿证,你有计划吗?”
“女儿这段时间跟我在怄气,稍等一段时间吧。我做一下工作。”
小东小升初,离重点初中的分数差2分。徐正跑前跑后的找人,后来花了6万进去了。
小东高兴得抱着他转圈。
6万元钱是徐正出的。
后来问了几次拿结婚证的事,徐正都说正在做女儿工作,我就再没问了。
我心想,半路夫妻,到底比不过原配,孩子不乐意你就可以忽略我的感受。
所以,徐正出这钱我也就没有怎么推脱。
那天,闺蜜约我逛街。
我跟她在一家鞋店驻足,闺蜜知道我是看上了那双鞋,进去一问,小半月工资,我试了试,的确是喜欢。
一看价格,想想就肉疼,就把闺蜜拖着走了,
走在路上,她问我跟徐正啥时候结婚。
两个成年男女住在一起,结婚是必然的事,闺蜜关心很正常。
我就跟她说了徐正女儿不愿意,在做工作。
闺蜜说,女儿不乐意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徐正愿意吗?他愿意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我一下愣住了。
“你也别死心眼儿,他这样拖着你,你把他当工具用,把自己钱攒着,以后小东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总归还是不好吧?”
“有啥不好,你年轻漂亮,又当保姆又当老婆,把他伺候得好好的,他不该出钱吗?”
“再说了,不结婚对你也不是坏事,年纪大了一堆事。徐正算计太狠了。”
回家以后,我看着家里的一切陷入沉思。
凭心而言,徐正跟我很合拍,我自己一个人有房有单位有工资,也可以把孩子养大。
作为女人,有人疼有人爱,总归是好的,可是长期是女朋友,总觉得拿不上台面,有点膈应。
晚上,徐正问我今天逛街的成果如何,我就跟他说了。
“喜欢就买了呗,犹豫什么。”
“太贵了,想想就肉疼。”
徐正欺身上来的时候,我想着闺蜜的话,心里不舒服。
转念一想,想那么多干嘛,管他呢,活在当下吧。
第二天下班回家,徐正神秘兮兮地说送礼物给我,我看到那个鞋盒。
他把那个鞋子买回来了,难怪昨天问得那么仔细。
我高兴得抱着他,他附在耳边说:“喜欢就好。”
看来我错怪他了,我心里又雀跃起来。
3.
徐正女儿回来说结婚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想着他女儿出嫁,也算是完成他的人生任务。
第一次嫁女儿,我没有经验,我想着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让徐正高兴高兴。
我问了单位几个嫁过女儿的同事,规矩流程,回来仔细跟徐正商量。
同事还打趣我,女儿嫁了,你们的喜酒也该吃了吧?
我不吭声只是笑。
女儿结婚那天,姑娘女婿拜父母的时候,我站在徐正旁边,可是他女儿熟视无睹,就请徐正一个人在上面坐在,我赶紧识趣的退出来,省得别人看到了更是尴尬。
晚上回家,徐正一句话都不提,我更不会提,我是女友,连后妈都算不上,有什么资格提。
女儿回门那天,我推说小东学校有事,自己一个去闺蜜那玩了一天。
闺蜜骂徐正,忒不是东西,他总得有个话吧。
我反正心已经凉了,我打定主意,他女儿都嫁了,再这样拖着,我也不伺候了。
回去的时候,徐正一个人在家,女儿女婿已经走了。
我在门厅处换鞋,他听到声音赶紧跑出来,小心翼翼地接下我的挎包,给我倒了一杯水,搂着我,
“你那天心情不好,我替女儿跟你道歉,是她的大喜日子,我不希望她有遗憾。请你体谅我。”
“没事,过了的事,我本来就不是父母,怎么能跟你坐到一起。”
“莫生气,你今天不在家,我一天都心神不宁,找个时间把证拿了。”
“好。”
那天晚上,我很高兴,我知道徐正是在意我的。
一周后,徐正妈妈病危,他赶回乡下。
他妈妈去世了,他消沉了好久。
我陪着他,他很依赖我,我以为这就是我们的天长地久。
半年后的一天,我跟徐正提拿证的事,他一怔,旋即拍拍我的手,说不急,我哪天把头发剪一下,换个好发型,好拍登记照。
我高兴地拢了拢他的头发,这样就很有型,我喜欢。
他得意地笑。
小东读高中住校,我每个周三给他送饭。
那天,他吃完我做的糖醋鱼,说我做得好吃,我得意地说,“那当然了,你妈做的,你徐叔也喜欢得紧呐。”
小东的脸突然由晴转阴,闷声不哼的把碗收好,转身准备回宿舍,走了两步,退回来,搂着我:“妈,你跟徐叔快10年了,莫当傻白甜,被人骗。”
我一怔。
小东长大了,他懂事了,知道心疼妈了,我心里又惊又喜。
回家后,我特地把小东的话说给徐正听,试他的反应。
他笑了,兔崽子,都知道挑拨离间了!
然后主动说,我生日那天去拿证,我一想,下月就是我的生日,反正也不急,选择我的生日那天拿证也是徐正在意我。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在家里看电视。
徐正在卫生间洗澡。
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响了几次,不依不饶地响。我喊他,他让我帮着接了。
“徐老师,您那个房产过户的协议,加急的话,有点困难。”
我愣住了。
打电话的是房产中介,徐正找他们办过户,把自己名下房产过户给女儿,而且加急在我生日那天之前。
我明白了,就是确保在跟我拿证前把房产全部过户给他女儿。
我心里一阵翻江倒海,防备着我,也不用这样吧。
我自己有工资有房子,就小东一个孩子,我跟前夫给他准备有房产。
我觉得委屈,难过,愤怒。
徐正洗澡出来后,我的情绪已经平息下来。
我跟他说,电话打错了。
4.
我生日的前一周,我跟徐正说,我想拿证时穿婚纱,婚纱公司说得提前一个月定制,所以只有推后拿证了。
徐正不疑有他,同意了。
我跟他说,结婚我很重视,得买几身新衣服。
他很爽快,给了5万元钱。
我一万元打扫规整自己的房子,另外的钱买了我跟儿子暑期旅游的线路。
他出差那天,我叫了搬家公司,把我的东西全部搬出来。
然后跟单位请了年假,跟儿子旅游去了。
一路上,想着这十年的过程,只当梦一场。
闺蜜给我发微信,说徐正到处找我,我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一年后,听闺蜜说徐正又认识了一个女人,住在一起不到三个月就掰了。
我问分手原因,闺蜜笑得一脸灿烂。
相识容易,相处难无非是多了一些算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