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林雨秀 编辑丨百进

来源丨正经社（ID：zhengjingshe）

（本文约为5100字）

【正经社“汽车淘汰赛”观察之十一】

7月2日，当重庆现首富、赛力斯集团创始人张兴海宣布以25亿元从华为手中买下“问界”商标及相关专利时，重庆前首富、力帆集团创始人尹明善正在重庆渝北的一家养老院里安享晚年。

相差25岁的两个重庆企业家，同是从重庆的产业生态里走出来，他们的发展道路有着很多相似性，但是当走到产业转型的当口，他们的发展轨迹却出现了迥异的分野态势：张兴海的赛力斯几经曲折后已获得了激烈的汽车淘汰赛参赛资格，而尹明善的力帆汽车却早早地迅速地坠入了破产重组的谷底，最终被吉利和重庆两江新区联合成立的基金收购。

正经社分析师发现，人生真的就像玻璃平台上的一粒钢珠，你可能很硬核，但是改变你滚动轨迹的，很可能就是一次偶遇和一个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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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下海”

1985年年底，47岁的尹明善离开了重庆出版社，“下海”创办了第一家属于自己的商业实体——重庆职业教育书社。说是书社，实际上就是倒卖图书的书商。

他的图书生意做得很成功，他主编的《中学生一毛钱丛书》就卖出了上千万册，一下子就赚了60多万元。上世纪80年代中期，60万元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但是，他很快就不满足了，因为他认为图书销售的天花板不高，规模做不大。他想要寻找新的行业，做大。

尹明善创办职业教育书社第二年，23岁的张兴海和他的两个哥哥张兴明、张兴礼凑了8000元注册了一家名为“重庆巴县凤凰电器弹簧厂”的公司，专门生产家用电器的弹簧。

当时中国正处于家电快速普及阶段，但家电需要的弹簧还需要高价从国外大量进口，比如全自动洗衣机所用的方丝抱簧就是从日本进口的，价格为1美元左右。1988年夏，张兴海研制的方丝抱簧通过山川机械厂的专业认证。然后，他带着他研制的弹簧跑遍了全国，以均价1元的价格优势拿下大片市场。

后来，他还成为了长安汽车座椅弹簧的供应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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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选择做配件

熟悉尹明善的人对他有一个突出的印象——喜欢折腾。

1992年，已经做到重庆民营书商第一位次的尹明善突然停掉了图书生意，转而做起了香烟和服装。但均不合意。

重庆市是摩托车的重要生产基地，不仅有“嘉陵”、“建设”等整车制造企业，还有一大批生产销售摩托车配件和整车组装、维修的小企业。

但有一次，一位摩托车老板却告诉尹明善，他的厂子每月要用几百台发动机，只能要么花高价从日本进口，要么从河南购买但质量很差。

喜欢跟热门的尹明善立即意识到，生产摩托车发动机一定能做成大生意。

于是，时年54岁的尹明善跑到重庆郊区农村租下了一个房间作为车间，开始制造摩托车配件。门口挂着一块“重庆轰达车辆配件研究所”的牌子，实际上只是仅有9个人、面积不足40平方米的小作坊。

不过，尹明善的心很大。他告诉手下人：“我一定要创造出全中国、全世界都没有的发动机。”

他还真做到了。一开始，他只是买来日本的发动机拆解后进行仿造，当时有个流行的说法叫做“逆向研发”。但两年后，他就开发出了四冲程100型发动机，紧接着又相继开发出了90、100型电启发动机。

正经社分析师注意到，很巧的是，张兴海做了10年的弹簧后，选择的第二增长曲线同样是配件行业。就在尹明善创办“重庆轰达车辆配件研究所”三年后的1995年11月，张兴海的弹簧厂升级为了“重庆长安减震器有限公司”，主要生产摩托车、微面及助力车减震器。

借助重庆摩托车生产基地的市场优势，张兴海的摩托车减震器做到了连续13年行业产销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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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踵造摩路

曾经流传着一种说法，“轰达”更名为“力帆”，是因为2001年尹明善的摩托车卖到本田（HONDA）的老家日本，被本田起诉了。该说法是值得怀疑的，因为1997年尹明善开始涉足摩托车整车制造的时候，公司的名称便已由“重庆轰达车辆配件研究所”改成“重庆力帆实业有限公司”。

据说尹明善涉足摩托车整车制造还跟宗申摩托的创始人左宗申有关。尹明善的第二任妻子叫陈巧凤，陈巧凤有一位娘家远房亲戚叫袁德秀，袁德秀的丈夫是左宗申。尹明善创立轰达研究所的时候，左宗申还参过股。

不过，尹明善很快就证明，青出于蓝真的可以胜于蓝。到2001年，他的摩托车发动机产销量已经做到世界第一，摩托车整车产销量称霸重庆摩托车行业。那一年，他还以5.2亿元的身家登上了《福布斯》富豪榜，被《福布斯》称为“摩托车大王”。

直到此时，张兴海仍然还只是配角。2002年，不满足于做配件的张兴海本来想跟随尹明善的步伐涉足摩托车整车制造，但是行政主管部门的一纸“禁摩令”打碎了他的计划。他只好另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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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转向造车

2002年，尹明善的摩托车事业算是到达了顶峰。那一年，断送了张兴海“造摩梦”的“禁摩令”同样截断了尹明善的摩托车“王道”。

尹明善下定决心造车。2003年，力帆集团拿出6000万元收购重庆专用汽车制造厂80%的股份，获得了一张“6”字头的商用用车生产资质。“重庆力帆汽车有限公司”成立。“力帆”汽车品牌诞生。

当时，同样是靠生产摩托车起家的李书福很不看好尹明善的造车前途，甚至预言：“力帆凭什么做轿车,有什么资源基础？价格战一冲,它第一个就垮掉。”

2005年12月，尹明善拿到“7”字头的乘用车生产资质，成为继吉利、奇瑞、比亚迪之后第四家拿到轿车生产资质的民营企业。那一年，力帆的第一款轿车——力帆520亮相德国国际汽车展。第二年1月，力帆520依托力帆摩托车的销售网络全球同步上市。

一切看起来都顺风顺水。2010年11月25日，力帆登陆上交所，开启了国内民营车企A股上市的先河。

此后不久，尹明善家族以超过110亿元的账面身价，成为重庆首富。

但正经社分析师注意到，上市似乎成了尹明善和她的力帆集团最高光的时刻。上市后，力帆的业绩开始下滑，汽车销量逐年萎缩。2013年至2017年，力帆每年还能卖出10多万辆新车，但2018年突然暴跌45%，只卖出5.82万辆；2019年又暴跌77.3%，只卖出1.32万辆。

2002年至2003年，进入汽车行业的资本远不止尹明善的力帆，美的、奥克斯、格林柯尔、波导、比亚迪等一大批当年响当当的企业亦不约而同踏入了汽车圈。当然，还有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张兴海。

尹明善取得重庆专用汽车制造厂控股权当年，张兴海利用东风汽车寻找新的合作伙伴生产微面的机会，以5000万元的现金、承担遗留债务和厂址迁往湖北十堰的条件，与东风成立合资公司东风渝安，且获得50%的股权，取得了造车的资格。

自此以后，张兴海的戏份开始增多，与尹明善的角色一步步开始互换。

2003年东风渝安汽车公司成立之初，张兴海生产的东风小康牌微面就瞄准了乡镇市场，一度与五菱宏光、长安之星三分天下。

2007年，重庆小康汽车集团有限公司成立。

2011年，小康汽车更名为重庆小康工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当年，东风小康微面销量突破100万辆。

2016年，小康股份正式登陆资本市场，成为继长安汽车、力帆股份之后重庆第三家A股上市车企。

而2010年以后，尹明善的力帆集团已开始明显走下坡路。

5

折戟新能源

2016年，对尹明善和张兴海来说，都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

那一年，张兴海派他27岁的儿子张正萍漂洋过海，去美国西海岸硅谷创办了一家名为SF MOTORS的新能源汽车公司。它的任务就是，利用特斯拉的技术生产整车，然后销往中国。

SF MOTORS最初想买下生产第一代特斯拉Roadster跑车的加州工程公司AC Propulsion，但收购提案并未通过，随后便聘请特斯拉联合创始人之一马丁·埃伯哈德（Martin Eberhard）担任公司战略顾问。2017年，SF MOTORS出资3300万美元买下马丁·埃伯哈德离开特斯拉后创立的电池系统研发设计公司InEVit，同时收编了他的团队。

与此同时，SF MOTORS还建起了一座规划产能15万辆、占地800亩的工厂。2018年3月，SF MOTORS发布了SF5和SF7两款纯电动概念车。

与张正萍筹办SF MOTORS同时，张兴海于国内创立了一家名叫金康新能源的汽车公司。2017年1月，金康新能源拿到新能源汽车生产资质。2018年5月，金康新能源从小康股份手中买下SF MOTORS公司100%的股权，SF国产化资质问题得以解决。

SF 2018年7月回国亮相时中文名称定为“金菓EV”，但市场反应平平，便更名为SERES(赛力斯)。“金康赛力斯”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张兴海当年设计的“全球化”策略，投入极高，但产出极小，甚至差点拖垮小康股份。

据不完全统计，自2016年涉足新能源汽车到2022年推出问界系列车型之前，小康股份成功增发3次（失败1次），累计募资净额为135.73亿元。所募得的资金主要投向了新能源车项目。算上60亿元的股权投资、近100亿元的研发费用、近40亿元的产能投资，小康股份上市后6年投入新能源汽车项目的资金至少有200亿元。

然而，大力未必出奇迹。直到2020年，赛力斯SF长达5年却仅仅只卖出了791辆。

当张兴海父子国内国外紧锣密鼓布局新能源汽车项目时，尹明善的力帆集团却陷入了一场足以给他的商业帝国致命一击的新能源骗补风波。

尹明善的造车之路正应了李书福的预言：没有自己的核心技术，面对同行的价格战时很难立足。力帆汽车一出生，就面对王传福的F3的竞争，紧接着又有李书福的吉利自由舰、金刚、远景，魏建军的哈弗CUV，尹同耀的奇瑞风云4代、QQ。所以，尽管力帆一边模仿一边原创，保持每年推出两款新车的节奏造车，但是销量一直不理想。

2013年，尹明善决定进入新能源领域，希望通过新能源实现弯道超车。

最初两年，事态完全按照尹明善设想的那样发展着。2015年，力帆推出的两款纯电动车620EV、330EV销量达到1.49万辆，名列当年自主品牌前茅。当年，力帆还制定了一个雄心勃勃的i.Blue 1.0新能源发展战略(Intelligent Blue Strategy，智蓝战略)，宣称2020年前要推出21款纯电和混合动力新产品，实现累计50万辆新能源汽车销量目标。

但是，2016年10月财政部一纸处理决定完全改变了尹明善的剧本。根据力帆股份公告的《财政部关于重庆力帆乘用车有限公司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补助资金专项检查的处理决定》，当年2月，财政部检查组对全国范围内的骗补情况进行了追查，发现力帆乘用车申报的2015年度中央财政补助资金的新能源汽车中，共计有2395辆不符合申报条件。对此，财政部决定对力帆乘用车2395辆不符合申报条件的新能源汽车不予补助，还取消了力帆乘用车2016年中央财政补助资金预拨资格。

彼时，新能源车没有了财政补助，是很难卖出去车的。

2017年以后，力帆的汽车销售量直线下降，直接的原因正在于此。

6

接力棒易手

正当张兴海的小康股份被新能源汽车项目拖到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华为的余承东踩着风火轮来了。

张兴海与余承东算是熟人。2018年华为第一台电机问世时，张兴海的赛力斯就是客户之一。

2019年，华为加大了汽车项目的投入，成立了BU业务，定下了“不造车，主要聚焦ICT技术，帮助企业造好车”的发展策略。2020年，余承东被任命为智能终端与智能汽车部件IRB主任，后又兼任智能汽车解决方案BU CEO。

余承东上任后，便四处寻找中意的智选车项目合作方，而正处于绝境的张兴海又急需找到一家能给他的新能源汽车技术赋能的大厂。于是，2020年的某一天，两人走到了一起。

张兴海和余承东对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谈话效果很满意，两个人当时就敲定了合作意向。

赛力斯和华为合作的第一年，即2020年，便推出了“赛力斯华为智选SF5”。一年后，正式推出了两家企业深度合作研发的问界M5；2023年9月和12月，又先后推出了问界M7和M9。

借助问界，赛力斯不仅起死回生，还迅速成为了造车新势力的后起之秀。2023年，问界销量达到了94380辆，同比增长超20%；2023年四季度，问界系列车型就卖出8.27万辆，环比增长253%；2024年一季度，问界全系卖出114138辆，同比激增172%。

由于问界大卖，跟不愿拱手相让“灵魂”的上汽集团等老牌汽车巨头股价的一路萎靡下行截然相反，赛力斯的股价从2020年的8元多/股（前复权，下同）开始陡峭上冲，2024年3月还创下了106.66元/股的历史高峰，迄今为止仍然在80元/股、对应市值1200多亿元的高位。照此推算，张兴海与两位哥哥的总身价超过800亿元，超越此前的重庆首富智飞生物蒋仁生成为重庆的新首富。

张兴海与华为确定合作关系的2020年，82岁的尹明善亲手向法院递交了破产申请书，力帆集团进入破产重组程序。

因为骗补风波的冲击，从2016年到2019年，力帆连续亏损三年，最多的一年亏了50亿元。力帆尝试过通过卖地、卖厂、卖造车资质来解决债务问题，包括出售部分工厂给理想汽车，但终究无济于事。截至2020年6月，力帆集团总负债达167亿元，负债率达98.87%。两个月后，力帆集团决定不再硬撑，发布因资产不足以清偿到期债务的公告，向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申请破产重整。

同年12月，当初预言力帆会首先被价格战冲垮的李书福入局，力帆重组成功。重组后的力帆业务重点还是摩托车和摩托车发动机。

正经社分析师注意到，事实上，力帆汽车只是上一波造车热潮逐渐退去的过程中，退出历史舞台的汽车品牌之一。期间退出市场的汽车品牌，还有一长串：普莱德、‌飞虎、‌黎明、‌茶花、‌夜明珠、‌中华子弹头、‌奥克斯、美鹿、‌富奇、‌新雅途、‌通田、‌云雀、‌纳智捷、‌华晨中华、‌海南马自达、‌南京菲亚特，等等。

无论如何，尹明善选择彻底退出，还是需要智慧和勇气的。年轻25岁的张兴海由于All In华为而得以接替他在重庆汽车制造业的位置后，眼下正置身于一场激烈的汽车淘汰赛之中，放眼未来而言，也仅仅是棋至中场，后续还能走多远，尚待时间的分解。【《正经社》出品】

责编|唐卫平·编辑|杜海·百进·编务|安安·校对|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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