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减水书生,与您一同品味历史、感悟思辨。
靖康之变很耻辱,北宋亡国很悲惨。
但亡国破家相随属,哪一个不曾耻辱、哪一个不曾悲惨?
如果认真比较,如此画上句号的北宋王朝,并不悲惨。
秦灭,整个咸阳陪葬;汉灭,整个国家烽烟;唐灭,整个宗室殆尽。而北宋呢?两个赵家官人带着宗族、宫室、庙堂搞了一次长途大“迁徙”,仅此而已。
赵氏宗族没被屠戮,金人也没屠杀他们。
在北方当俘虏的,还活着,起码宋徽宗和宋钦宗都是寿终正寝;没去北方的赵构,不仅活着,而且还当了南宋皇帝。
国家也没四处烽烟。金兵退去之后,两河的确残破,但陕西没事,而南方既无惊又无险,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汴京经历了一场炼狱之灾。但金兵走后,一切回归正常,血水褪去,活着的人继续活着。
所以,北宋灭国,根本不能用悲惨来形容。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愚蠢。北宋就是一路愚蠢操作,然后自己把自己玩死。
那么,靖康之变后,赵构朝廷应该怎么做?
应该怎么做,或许一点儿也不重要。
因为北宋从来没有应该怎么做过,全是不该怎么做却非要怎么做。所以,我们只能期盼接下来的操作不要太过愚蠢。
宋高宗赵构要比宋钦宗更有一份英雄气,起码二太子斡离不认为是这样。
但赵构不算英雄。除了英气逼人的宋太祖和嚣张跋扈的宋太宗,以后的历代赵家官人一怂到底。
在北宋最需要一位意志坚定的皇帝时,宋钦宗恰恰不是,他最多也就是个太平皇帝。
在北宋最需要一位敢于亮剑的皇帝时,宋高宗同样不是,他最多也就是个守成皇帝。
金人撤退后,宋高宗赵构面前,有三条策略可供选择:
第一策:收复山河。
逐步收复被女真大金和党项西夏夺走的失地。靖康期间,西夏也在趁火打劫。通过持续不断地收复战争打造一支劲旅,然后消灭女真和西夏,最后统一中国。
第二策:维持北宋。
继续锁定在中原地区,然后以黄河为防线,逐步收复两河失地。甚至,都不叫收复,而应该是逐步恢复两河秩序。因为金军也没完全占领河东、河北。
第三策:放弃中原。
东晋怎么做、赵宋就怎么做,直接退到长江以南。但是,西晋之时、五胡内迁,两晋之交、胡骑纵横,北方中原真心守不住。但两宋之时,不是这样。
所以,最不该选的,就是第三策。
在金人刚刚撤退的时候,宋高宗赵构也曾有过一闪念的血勇。
他不仅启用了主战派李纲当宰相,而且罢免和处死了一批投降派官员。甚至,还在靖康二年五月下达了两道作战命令:
令统制官马忠、张焕各率军五千开往河北,向河间、雄州方向追击金军;
令薛广、张琼各率军三千,会合河北义兵,向北收复相州等地。
但是,血勇仅是一闪念。除了这两道作战命令,宋高宗赵构也就不再有什么大的作为。
但主战派李纲一定要有作为。
李纲向宋高宗开列十条建议,试图从根本上改变宋金关系和北宋的对外战略。这些建议主要可以归纳为这样三条:
一是确立长期战争的基本国策。
工作重心彻底转移到军事上来,太平日子不要过了。具体点儿说,就是建藩镇、强军备、守要点。如果再具体一点儿,那就只有一条,即建藩镇。
北宋之所以一直打败仗,不是完全因为兵不精将不勇,也不是因为内政不修,而是体制上的强干弱枝。
为啥汉朝一个太守、唐朝一个节度使就能搞定的事情,但北宋一个王朝也搞不定?
北宋的将军根本不敢放手去打。一仗下来,打赢了,然后明升暗降,从军队调到朝廷,当个散官,最后潦倒一生;打输了,然后被各种追责降职,同样会被安排个闲职,最后潦倒一生。
北宋武将,命太苦。
所以,只有重建藩镇才能保证将军敢战、士兵用命。
二是继续以中原为战略重心。
无论是执行第一策的收复山河,还是执行的第二策的维持北宋,都需要把战略重心定在中原地区。简单说就是皇帝不能跑、首都不南迁。那迁到哪里?
靖康之变后,北宋大概率要迁都。
汴京城里曾有过一个伪楚朝廷,所以不安全;汴京军民把赵氏皇族送给金人当俘虏,所以太伤心。在这种情况下,赵构就没法相信汴京,也没法定都汴京。起码,当时肯定不行。
李纲的建议是设立三个首都,即西都长安,在陕西;南都襄阳,在湖北;东都金陵,在江苏。之所以选择金陵为东都,是因为朝中有太多人主张南迁,就建议迁都到金陵。这算是李纲的一种妥协。
这么做的好处,是防止皇帝不再被女真人捉到。女真人的打仗套路,非常与众不同,已经把捉皇帝的斩首战术玩得炉火纯青。所以,建三个首都,起码能防住女真人的斩首战术。
但无论怎么迁都,一定要以中原为中心。皇帝一旦南逃,那必须是第三策的变成东晋。
三是各种整肃朝政军政的整风运动。
宋朝的政治生态非常不严肃,简单说就是纪律性太差。
军队可以抗诏不进,至于不战则退、互不配合、互不支援的问题,那就数不胜数。关键是事后追究几乎没有,结果就是不了了之。这一点,看刘延庆燕京收复战就能知道,先是一战即溃,再是拒不支援,最后竟是烧营自走,然后刘延庆竟还能参加汴京保卫战,还能被重用。
在最强调纪律的军队,是这样。那朝政也就更是如此。
前方已经狼烟四起,后方庙堂不是想着如何援兵援粮,而是想着怎么投降议和。有这种朝廷在,哪一个将军也不敢放心作战。
再有其他就是集中权力、规范行政,防止政出多门。这是徽宗朝以来养成的弊病。在徽宗朝,什么宦官、恩幸、女宠都能干预一番朝政,连太监都能封王。这种乱象必须赶紧结束。
李纲的实干能力不算太强。
中了进士之后,他就担任谏官、监察官。所以,书生意气地写道德文章没问题,但实际干事往往力不从心。李纲缺少主政一方或主抓一军的经历。
所以,李纲这种领导能给大家带来道德引领和思想凝聚,却很难给出方向引领和方法点拨。
但在当时,有引领、有凝聚也就非常难得。这恰是靖康之变的赵宋王朝最为缺少的东西。
但是,就李纲在努力搭台唱戏的时候,有人竟出来拆台搅局了。
汪伯彦、黄潜善是赵构在河北兵马大元帅府的两个亲信,相当于潜邸故人。所以,赵构登基称帝,这两个人也就鸡犬升天、位列宰执。
任人唯亲本无可厚非,但问题是这俩人都是坚定的主和派,而且根本不在乎河东、河北,甚至也不在乎中原,只想一路向南。
这时候,决策的权柄就交到赵构手中。
朝中仍旧是主和派与主战派互为仇雠。所以,皇帝站谁、谁就赢,以后的国策完全取决于皇帝的态度。
然后,赵构站了自家亲信,即汪伯彦、黄潜善。
李纲只当了七十五天宰相,就再一次遭到罢免。以后,虽又复起,却已无缘宰执。
李纲,宦海沉浮;国运,江河日下。
最后,或是因为被打怕了的怯懦,或是因为从来如此的愚蠢,或是两者兼而有之,赵宋王朝一路向南,直至变成南宋、成为东晋。
中国也进入到另一个南北朝。
公元965年,六万大宋禁军仅用66天攻灭后蜀。后蜀国主孟昶举城投降时,花蕊夫人无奈吟唱: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北宋太强、后蜀太怂,最后发出一声悲壮的竟是一个女子。
公元1127年,靖康之变后、两宋之交时,赵家官人不是举城投降,而是举朝南迁。此情此景,女词人李清照悲壮吟咏: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最后的这缕悲壮,还是发自一个女人。
但无论怎么悲壮、怎么无奈、怎么怒其不争,赵宋也不会成为项羽,当不了人杰、也做不了鬼雄。
古今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