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我婆家这边遭遇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自从种子播种到地里，就没有下过一场透雨，到了秋天，家家户户的庄稼颗粒无收。

刚入冬不久，村里有些人为了活命，组团出去讨饭，我婆婆瘫痪在炕上多年，连最起码的大小便都得需要家里人帮忙，所以我和老公不能丢下婆婆出去乞讨。

老公为了让家里人填饱肚子，他天天去后山打猎，运气好的话，三天五天能弄一只野兔吃，要是运气差的话，十天半个月啥也打不到。

家里缸里那点米，还是前一年剩下来了，我们不敢吃干饭，只能顿顿喝稀粥。

进腊月，我和老公商量，自己要回娘家，借点钱回来。

“你别去了，我觉得你爸妈不会借给咱们。”

“我不去试一试，你怎么知道借不来。”

第二天早上，我搭着顺风车先去县上，之后再坐大巴车回娘家。

老公之所以不让我回娘家借粮，是因为当初我嫁给他时，娘家人没有一个不反对的，这么多年，不允许我俩踏进娘家的大门。

老公当年在他二姨家里住，我们是初中同班同学，他坐在我前桌，老师要是不在教室里，我总是拽他的衣领，让他回头陪我聊天。

当时老公学习非常优秀，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的前几名，而我学习成绩差，有时候我没有完成作业，就向他借作业抄写。

记得有一次，我抄写他的作业，被老师发现，他没有把我供出去，他的这个举动把我感动到了。

从那一刻起，我对他产生好感度，每天对他朝思暮想。

老公念完初中，还没有来得及参加中考，他父亲突发疾病，意外离世了，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他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以后，我很懊悔，为什么当初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向他表露爱意，如今他离开了，憋了很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1977年，我去县上办事儿，碰巧遇到了他，多年不见，他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胡须很长，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

我们在一个小饭馆里，喝了两碗羊汤和吃了一盘肉夹馍，在分开的时候，我要了他的通讯地址，回到家后，我经常给他写信。

我们通过书信联系了半年左右，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对他的喜欢，在信中，我直接了当表达了对他的喜欢。

老公当时没拒绝我，也没有接受，只是说家里很穷，父亲去世了，有个瘫痪的母亲什么都干不了，家里家外都是他一个人在操持着。

我告诉他，自己一点儿也不介意他家里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愿意和他吃苦日子。

父母知道我要嫁到外县，而且男方家里一穷二白，他们死活不同意我嫁过去，甚至用大锁头把我锁在屋子里。

我当时就一个想法，这个男人我必须要嫁给他，除非自己死。

有一天晚上，趁着家里人熟睡，我从窗户跳出来，连夜坐着大巴车去县上，第二天早上去了老公家里。

现在回想，当初的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亲情。

跟老公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我此时肚子已经很大了，这时候我觉得父母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能接受我和老公在一起了，结果我回到娘家，发现自己想多了。

父母觉得我和男人私奔，这是让他在村里把脸丢尽了，他直言，只要他活一天，就不许我再回家里。

那天，很多人围在我家大门口看热闹，我坐在地上，呜呜大哭，老公蹲在我旁边安慰我。

那是我和老公在一起以后第一次回娘家，也是最后一次回去。

在父母眼里，我再也不是他们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了，有些亲戚要是在父母面前提起我，他们会瞬间暴怒，之后下逐客令。

这次我们家实在揭不开锅了，我不得不厚着脸皮回娘家试一试。

那天我回到娘家，说明来意以后，父亲放下这句话，就摔门而去。

“我告诉你，你就算饿死在婆家，我也不会借给你一粒粮食。”

听着父亲说的这句绝情的话，我瞬间红了眼，微微抬头，生怕眼泪掉下来。

我知道自己在娘家借不来粮食，没有必要再留下来，我没有过多逗留，连午饭都没有吃，赶紧回了婆家。

我到自己家里，老公看到我低着头，猜到我肯定是碰了一鼻子灰，他一句话没说，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腊月三十过年那天，有钱人家已经放上了鞭炮，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包饺子，出去讨饭的也都回到家里过年，他们虽然吃不起饺子，但是窝窝头还是有的。

我们一家几口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坐在炕上围着火盆。

突然间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我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妹子，你在家吗？”

我听到是大哥的声音，我连忙从炕上跳到地上，趿拉着鞋出来。

大哥身上扛着一袋白面，手里提着一桶豆油。

“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不前几天你回家里借粮食，咱爹没借给你，他心里内疚，昨天晚上一夜没睡，今早嘱咐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给你送来，对了，这些钱也是咱爹让我给你的。”大哥说着，赶紧从兜里掏出来。

我侧过身，邀请大哥进屋里坐一坐。

“不了，妹子，我是坐咱们村李二壮的车来的，人家还着急去老丈人家，我得走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大哥越走越远的背影，鼻子酸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竟然莫名的哭了。

我父亲对我说着最狠的话，可是他还是惦记着我。

那一年过年，要不是我父亲让大哥给我家送了一袋面和一桶油，外家十几块钱，我们过年连一顿饺子都吃不上。

到了春天，我们家没钱买种子化肥，这时候我父亲和大哥来了，给我们送来了化肥和种子，叫我们抓紧把地种上。

父亲没有说出一句原谅我的话，但是他用行动告诉我，自己早就原谅了我这个女儿。

父亲和大哥离开的时候，我哭着喊了一句爹。

父亲站在那里很长时间，等到他回头时，我发现他的双眼已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