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静恬淡大音希
——怀念画师张伟
▓ 陆幸生
2024年的7月是沃热且淫雨绵绵的季节,泣雨纷纷,在深夜悲伤,晨星隐没了多日,太阳化为溽热的潮湿随雨雾散落四面八方,虽然细雨霏霏,远景空濛迷离,我仍早起去附近的石城公园散步,因为听说秦淮河洪水猛涨,抗洪声浪日紧,大堤两岸已经搭起了防汛值守点。
然而,随身听的手机里却传来南京国画院党支部书记、副院长张伟逝世的噩耗,享年七十六岁,追悼会将于7月14日上午举行。
回忆与他交往的过去,眼观雨雾中流去的滔滔逝水,不禁悲从中来,热泪长流。
认识张伟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与任南京市文化局副局长的施正东同处工人新村,因工作关系,常有往来。正东兄被圈内人称为奇才怪才,因其诙谐幽默的语言,滑稽出众的举止以及那种大大咧咧似乎无所顾忌的作风,都构成他极为张扬的个性,形成他那种特立独行的名士派头。再加上他琴棋书画、饲猫养狗、收藏垂钓似乎无所不能,无所不通,给人的感觉,少了官员的假面,多了文人的真性情,是一个敢笑敢讲敢干敢怒敢骂“喜怒哀乐过于人”的家伙。因而他的家,像一个强有力的磁场,吸引了不少人。
三十多年前的施府,湮没在一片简陋的民居中,乏善可陈。倒是他家那爿十多平方米的小院被他打理很有特色:狗吠鸡鸣,猫叫猴跳,花木繁盛,奇石游鱼一派勃勃生机。他在那个十五平米的小客厅里迎来送往,乐此不疲,家中常是高朋满座,笑语喧哗,时而品茗聊天下棋,时而吟诗作画赏石,自得其乐,自鸣得意。很有点“往来无白丁,谈笑皆鸿儒”的豪迈。谈到兴起,正东常喜欢捋袖挥毫当众舞文弄墨或鸡或蟹率性而为,并不顾及围观者中多为书画高手,边画边在那儿半真半假地自我吹嘘,大家也并不当真,只是觉得好玩。
正东这人是很有亲和力的。不知是哪年的重阳节,不知那路诸侯,孝敬正东一篓螃蟹。于是他就到处打电话,八方邀宾客,去他府上吃螃蟹。算是正东抬举我,邀我去赴螃蟹宴。但见,七八人围坐一桌,倒有好几个书画家,还都有点名气,张伟也在其中。只是他不甚活跃,正东与人大侃书画经,他默然颔笑聆听,并不怎么高谈阔论。偶尔插话也是言简意赅,意味深长,很耐人寻味,给人说话沉稳处事练达的感觉。使我想起老子“言者不如智者默”的名言,一副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的神态,确是一个十分厚道,给人以信任感的老大哥形象。
螃蟹吃完,正东兄几杯老酒下肚,有点手舞足蹈,显得很兴奋,一副技痒难熬跃跃欲试的架式,急欲表现他的画蟹绝技。在众目睽睽下,他神态自若,展纸濡墨,握笔挥毫。但见他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蘸起火一样的朱膘色,只唰唰几下四只燃烧着热情的螃蟹毕现纸上,三只展壳,一只露脐,俨然当年打到“四人帮”时,不少画家画过的“三公一母”形象。
看正东那模样,颇有大画家的气度。围观者有方家说:“老施作蟹,有亚明之风。”正东却不屑地说:“岂止是亚明之风,简直是得亚老之神韵。告诉你我是亚老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悄悄问:“是否比齐白石画得好?”我不置可否,他自问自答:“齐老头画的蟹,黑乎乎的,看不出什么名堂,那哪是画呀,是墨团。我是什么人?金陵画蟹第一人。”说完,摇头晃脑,得意非凡,四顾而笑。我观那画画得很率性,那笑笑得很率真。
画完笑完。他指着张伟说:“张伟,你给我这蟹补补景。”语气是命令式的,不容推辞的。张伟宽厚地笑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我仔细打量他,见得张君身材高大魁伟,眉目疏朗俊逸,动作从容沉稳,鼻梁上架一副近视眼镜,丰姿秀骨中多了几分文质彬彬的书卷气。我脑海中滑出的第一印象,此公气度非凡,丰姿卓约,有如萧萧肃肃之翠竹,爽朗清举之松柏,是一位高迈超蹈之士。于是又联想到东晋名士嵇康。
《世语新说》中载:“稽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总之,张伟君绝对是一个神清气爽,使人目睹肃然起敬的人。张伟欣然挥毫,寥寥数笔,悬腕即成一青白素瓶,瓶中插有淡墨勾染之秋菊,蟹下置盘,盘边舔一壶一杯。其用笔爽利,墨色简淡,瑧于神化。款曰:“又到菊香蟹肥时,正东兄画蟹,张伟写菊。”一笔流畅的行书,透柳骨颜风魏碑体,兼得“二王”神韵。
火红的大蟹,配以疏朗的墨菊,再加上素瓶薄酒,火热的燥情注入了些许清幽潇洒的闲适,使食客的热情化作了文人的逸情。这是对比之中的转化,有如天生丽质的美人,弃其钗环佩饰,洗去铅华粉黛,才更显出清丽脱俗之本色。故韩非在解释老子之说时有言:“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质而恶饰,夫持貌而论情者,其情恶也;须饰而论情者,其质衰也。······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夫物之待饰而后行者,其质不美也。”故老子有:“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说。
因此,中国文人画历来崇尚自然,力主笔墨简淡,使画面展现虚静飘逸的空灵之气。自魏晋以降,许许多多趋势应时之画师,竭尽绮丽繁复之能而入宫苑,为官家作嫁衣,以充御用工具,失去了独立人格,也就没了风骨。中国文人画以其简淡的笔墨,幽深的情思独树一帜,实在是对世俗功利的反叛,是对独立人格,自由精神的追求。其轶出常规,不羁时流,超然脱俗,无所拘束,师法自然,直抒胸臆的表现方式,有如高天淡云,寒林茅舍,深谷幽兰,苍穹白鹤,旷野琴声,月下渔舟,林中古寺······得天籁之声,获烟雨苍润,自然是天地人三者的和合感应。自然是远离人间烟火之气的,自然又是拒绝金钱功利诱惑的。其风格也自然是恬淡虚静无为的。
画家通过对画面形象的简化处理,通过对色彩的清淡运用,以秀润清朗的水墨出效果。如此,以简驭繁,以淡代浓,以墨为彩都是与画家深厚的文化素养,对事物敏锐的观察、理解、概括能力及精熟的技巧相关。否则,靠简笔淡墨寄物寓情,抒情言志,歌咏比兴是很困难的。说到底,文人画出神入化的笔墨,幻化出儒家入世的情思义理,道家出世的清静无为,佛家内悟的色空超脱。中国传统文化儒道释三者的合流,汇聚成中华文明浩浩荡荡气象万千变化莫测迤逦多姿的江河湖泊,源远流长,至今奔腾不息,文人画只是其中一朵瑰丽多姿的浪花而已。观张伟画,得此印象,算是一大收获,以后我对张君之作多有留神,此印象日渐加深。
又一日,正东风风火火地约我驱车去拜访张伟。说是请他为《菊香蟹肥图》钤印。因他急着要出版《施正东国画小品》明信片。说完,竟诡谲谲地对我眨巴着眼说:“顺便为老弟你弄一幅张伟的画,你看我对朋友绝对是够味的。”我当然求之不得。在张伟的画室里,老夫子似的他,慢条斯理地盖上他的名章“张伟写意”,又另钤“法天”“没得斋”和“舍得”三方闲章。我在默默猜度,观其用印便知其人品胸次之高迈超蹈。观其壁上悬挂之作品,不论山水人物或书法款识则明其艺术追求之旷远奇崛。北宋郭若虚道:“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所谓神之又神而能精焉”。
张伟,字石城,号法天,1948年生,金陵人氏,祖籍安徽。书香门第,幼年习字,少年习画,有童子功。16岁师从亚明,初学人物,后兼山水,自学书法。青年时代落户农村,返城后入南京书画院,为该院副院长。
因其人品诗文书画具佳,深得亚公厚爱,视作知己忘年交。亚公晚年多病,其书札信函多由张君执笔。如《致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请题亚明纪念馆馆名书》《致财政部长项怀成请拨款建亚明纪念馆书》等。现亚公已翩然仙去,纪念馆却常竚合肥市溪流清浅风景如画的包河之畔。与宋代名臣包拯祠比邻,默默地传颂着一代国画大师卓越的人品和脱俗的画风。而张伟的墨迹却被领导们精心装裱成手卷作永久珍藏。瑞环、怀成同志还专函致意并请再赐书法佳作,以示褒爱。
号法天者,取之于《老子·章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意。天地万物有形有性,而万物只能自生,不能互生,且都有穷尽之时。生天地万物者却是无形无性,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宇宙,号称自然者。这就是老子的天道观自然观,充满着哲人的辨证思维。人只有顺应自然之道,才能俯仰天地,心游万仞,目极八方,师法自然,放笔自为,无拘无束,淋漓尽致地表达内心的情感。
大道平坦,顺势而行,立天地之间,得自然韵致,养浩然正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是为大丈夫。这是儒道互为表里的有无相生,有为和无为,出世和入世之道。故宇宙混混沌沌,无形无象,然混沌之中似有形象。缘因成形成像之精髓蕴含其中,其精髓真切而不虚,有如卵中无鹊形,却有成鹊之精血。试破鹊卵,混混沌沌,首尾难分,筋骨不存,然而却蕴鹊之首尾脏腑筋骨于其中。人之得道又何尝不如此呢。
我解张伟“没得斋”,却是没得中的有得。浑然没得什么的书斋内,有如博大无形的孵卵器,待到孕期届满,一朝分娩,扑棱棱飞出的将是一只只活灵活现自由自在的鸟儿。聪慧如张伟者,字号斋名中竟暗含玄机,实乃无为之中期待有为。
庄子有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观张伟之画有老庄翩然出世之风,不汲汲于功利,不博名而邀宠,洁身自好,不从流俗,追求内心的旷达和人格的自由。因而画家把自己整个身心都融入自然,俯仰自得,挥洒自如,主体精神与客体自然融会无间。展现出某种恬淡、悠远、静谧、安闲的心境。使自我的心境超越现实人生升华到一种物我两忘之境界。将诗、书、画、理融为一体,以笔墨抒情写意,作品体现出诗画境界便不俗。画德与人德相通,画心与人心合一,因为画笔是人生寄意的方式,乃是中国文人画追求的极至,非具备精深之中国文化传统,娴熟之笔墨技巧,高迈超蹈之人格精神而不能为。
观张伟的画,将老庄孔孟、佛学禅心贯穿一体,及至诗词曲赋、偈语格言随心所欲信手捻来皆可入画。这是一条源远流长的江河,舟楫穿行往来自由;这是一座抟土成山的峻岭,草木生长无拘无束;这是一片苍穹高远的蓝天,云鹤翱翔无挂无碍。情志之高远,意趣之宏阔,非学问精深者不能有之,非手眼高蹈者不能道之,非心有灵犀者不能解之。故只可意会,难以与俗人道也。张伟画的题材十分广泛,其题跋用语充满着机锋意趣。
如《西天正派》里那位老僧,在净香袅袅中,聚精会神地阅读经书。书贴面很近,似乎眼睛有点近视,反倒衬托了神态的专注。题跋为:“推开拉开,莫教邪道入来,我有真经一部,原属西方正派。”人生的目标,理念的追求,不受外界的诱惑干扰,保持心灵的纯净与自在,体现了佛家的超然内省和澹泊。如《琵琶行》《东坡词意》《陶然共忘机》《元人小令》《稼轩词意》《幽梦醒来》《李煜词意》《不负苍穹》等等,均为唐诗宋词元曲入画,看似无意为之,偶然天成而则寓意深远,实乃长期文化积淀,心有所得,俯拾即是的结果,可谓诗情画意浑然天成。
观张伟的山水画无论是高岩大壑,崎山雾霭,幽径鸣泉,寒林松风均置人物一二点缀其间。如《山道》中持杖而行的高士,《古今一枰》山涧茅庐相对而奕的棋手,《山中客》徘徊山林间的逸人,《山中何所有》沉思在白云的寒士,《清风明月》间持画访故人的画师,《吾庐小》小在龙蛇影外风雨声中恬然高卧的倦客,《高山流水》对清音品茗谈玄有贤人等,都显示着某种意境高远,师法自然的简淡、宁静、高逸、空灵。其任情适意的情思,恬然幽淡的意境,寂静无为的心态,其实就是作者的精神漫游在天地之间,摆脱了人世的喧嚣和功名的羁绊,在人欲横流纸醉金迷的世俗社会中保持一份心灵的宁静,坚守某种精神的纯洁。使自己纯净的灵魂优游徜徉在山水之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孕育了人的壮阔襟怀和蕴氲灵气,启迪了人的智慧才情,人类在创造精神财富的同时,也把山水的自然精髓融注其间,天人感应形成默契。其背后是汪洋恣肆般的深沉和壮阔。
因此,画家笔下的山水与本人的情感浑然天成,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不雕不琢,有如鬼斧神工。这些画中的题跋言有尽而意无穷,仔细品味确是意味深长的。如《山道》中的“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共云晦明,云共山高下”。《山中客》中的“云去空山青,云来空山白,只在此山中,常伴山中客”是不是体现了山川人物之间相互依存,彼此烘托,相得益彰,相辅相成,互为主客,浑然一体的辩证关系,寓意着老子“反者道之动”的哲学命题。再如《古今一枰》中“胸中有黑白,眼底是方圆,此间一回合,世上已千年”又体现了庄子超然物外,逍遥自适的齐物论思想。
因为,人世喧嚣,沧桑起落,在苍茫宇宙的进化中,有如棋枰角逐,得失进退原只是过眼烟云,短暂瞬间;恰似蜗牛角上争高低,螺蛳壳里作道场何足道哉;不如游于方外,跳出纷扰,才能回归人之本性,求得与天地共适与万物共存之大境界。佛学禅宗的题材在张伟的画中占有相当的比例。如果把中国传统文化比喻成一棵枝叶繁茂流派纷呈的大树,而佛教传入本土,则等于将新枝嫁接在老干上,将外来文化融入了本土文化,使其更加繁荣和谐统一。西汉时期佛学注入理学对宇宙和人生的解释,使佛教思想与儒学相统一,儒释互为表里;魏晋之际玄学兴起,对儒学老庄化,其理论与佛学盘若理论相通,“五蕴皆空”而“任其自然”与主张“无中生有”崇尚“虚空无为”的天道观相互比附,相互激励;因此,以老庄解佛,以佛释老庄蔚然成风而呈水乳交融之势,使佛教在文人士子中进一步普及;同时,佛教义理也给儒道章句以崭新的生命力,如老子的忘怀身外,庄子的齐物逍遥,寓寄着佛家脱俗之思,色空之理,而成中国之禅宗思想。
2002年岁末,我出差北京,闲逛王府井中国画店,竟然在该店发现张伟的两幅画,一幅山水,一幅人物,皆是其十多年前的旧作,标价不贵,我尽行收购。返宁后,将画出示给张伟看,他告我两画代表了当时最好的水平。其中有一幅题为《顿悟》的,画中一僧人,手持鲜花,似有所悟。其典出自《五灯会元》:灵山法会上,释迦牟尼佛拈花示众,众皆默然,唯迦叶善者破颜微笑。于是佛嘱迦叶道:“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迦叶被目为禅宗祖师。禅宗重视的是人的瞬间开悟,借助于非理性的直觉体验,强调佛性的觉悟是一种感受,只有靠自身的体验才能得到,哪怕一个微笑就能心心相印,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这就是一种因缘和合。人与人如此,人与山水乃至宇宙自然皆如此。
如张伟的《鉴币图》,画中一僧,穿币为挂,一手持币,一手双指指币,双目圆瞪以鉴币。上有题跋:“天圆地方,外圆内方,规圆矩方,智圆行方。圆为太极,方为法度,圆为无我,方为人度。心为圆,脑为方;道为圆,德为方;方砺而为圆,圆破而成方;无方不圆,无圆不方。。”短短数句偈语,将其人生感悟一语中的,天道人情尽在其中。师法自然而透达人情,和光同尘而不逾规矩,情理贯通而仁义相助,方圆相济则道贯其中。传达着人生许许多多微妙的感受。再去观张伟笔下宝相端庄大慈大悲的观音,饥来困觉梦中吃肉的和尚······,无不昭示着人生大彻大悟的智慧。
那次,我初访张伟。张伟为我画《有约不来图》。图中一灯高悬,灯花摇曳;一僧设棋待客,过夜半而客不至。僧无奈,和衣伏臂以眠。上题宋人诗一首:“黄梅时节家家富,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设棋子落灯花。”诗画合壁,寓意耐人寻味:人生就是无尽的期待,茫茫追求的过程,就是排除诱惑和障碍的过程。理想的实现,有时就如有约不至的访客,与其无奈叹息不如顺其自然,与其无望期待不如困来睡觉。显示了智者对人生得失的豁达。破人生执着之痴念,立人间平常之心态,以无住之心对待世上来来往往之得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因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若尘埃”。以一尘不染的心态,追求内心世界的纯净光明;以自然直观的悟道方式,获取灵魂境界的净化诗化;以含蓄凝练的艺术表达,给世人以深深的思考和启迪。
临别,张伟见正东对墙上挂的《素女入浴图》反复观赏,玩味再三,不忍离去,于是慨然相赠。正东嘻笑着问:“此女嫁与我,你可舍得?”张伟笑着说:“舍得,舍得,有相舍,才能有相得。你未发现画中钤‘舍得’闲章。”我仔细观赏此图,题款为孔子《论语》格言:“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我遂笑道:“施局长,张伟兄是希望尔等官员要像美人入浴那样洗涤污垢,检点自己长保容颜肌肤靓丽爽滑。以儒家内省之学修养身性,陶冶情操,求得道德之完善。去担当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重任呢。”正东哈哈笑道:“深刻、深刻”,将画席卷而去。
张伟看我拟也有对其裸女图有兴趣,于是随手将《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愇》《水清鱼见人》两幅小品赠我,张兄是善解人意的,并信笔画了一幅《消夏图》相赠,后装裱成册页,张兄题″烟云入画″,禅意盎然,自成天趣。
个这又使我想到老子的话:“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是故,法天道自然,重内心修养,这样的人格才是完美的。也才可以算作立于天地之间的大写之人伟岸之人。
2016年,全国闹非典,我出版以此为题材的长篇小说《银狐之劫》,并且自绘插图交作家出版社出版,正东兄专为小说写了序言。后来插图装裱成册页,张伟题写“陆幸生著长篇小说银狐之劫自绘插图二十幅”。
他赠我大幅书法“与有肝胆人交友,于无文字处读书”余深以为是。现在金陵一代文人画大师张伟兄魂归太虚,其字画精神长存。现在我以金陵著名文化人俞律老先生颂扬张伟其人其画的七言古风《丹青引》作为本文结尾,以慰张伟兄英灵于九泉之下:
乾坤万古玄与黄,
人间百技文最昌。
六朝烟水今犹润,
张生九尺形堂堂。
熊腰虎背真有力,
于思满面如针芒。
榻横文书累数尺,
颇喜三国刘关张。
闻道张飞画美女,
画灵画肉更画香。
张生今是张飞后,
勇力与之旗鼓当。
平生何须矛丈八,
但用一枝毛锥长。
观音大士从容写,
风情更胜公孙娘。
美人之美通天地,
青山绿水同其芳。
山为美人之曲线,
水为其眸涵春阳。
东海风雨鱼龙初,
万叠波摇风月光。
天下万物多寄丽,
泉石之癖成膏肓。
立足不随流俗转,
诗词散曲皆擅长。
作书有心师造化,
更以余力追二王。
胸中自饶三代气,
更将新意破天荒。
浮生百寿忽已半,
昔日少年今鬓苍,
我与张伟同潇洒,
携手艺苑年且忘。
细读其画数十幅,
如饮醍醐仙露浆。
见说前头山更好,
明日同登千仭冈。
甲辰年岁末 於南京秦淮河畔
★ 张伟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