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坛的1943、1944两年被称为“张爱玲年。”

她横溢的才华，飞珠溅玉一般，人性命运、痴男怨女，罗愁绮恨纵横交织而出。

而女人有四种。

通常找长期饭票的，用张爱玲的话叫“女结婚员”。

有爱上坏男人又离不开的，如《第一炉香》的葛薇龙。

有爱而不得，可怜人作恶的，如《金锁记》的曹七巧。

有女人赢了男人的，如《倾城之恋》的白流苏。

木心评说张爱玲“她是乱世佳人，世不乱了，人也不佳了。”

她笔下便有这样一对乱世佳人：白流苏和范柳原。

《倾城之恋》是一位大龄离异女逆袭嫁多金浪子的故事，也是张爱玲小说少有的happy ending。

如何使不可能变为可能，那自然少不了一男一女之间的战争。

一、破釜沉舟

上海白家是望族，却败落下去。

白四爷狂嫖滥赌，不但弄出一身病来，还挪了公账上的钱。他和白三爷做金子、股票，还用白流苏的钱。

流苏是他们的六妹，因为被丈夫打，已离异七八年了。

在今天，28岁的女生可能还在读书。但在那时，28岁的白流苏存在年龄危机，而年龄危机又附加上生育危机。

白四爷说流苏住它们的，吃他们的，喝他们的。

金子、股票赔了，四奶奶说是沾了白流苏的晦气，她嫁到婆家，丈夫便成败家子，她是扫帚星。

白流苏知道白家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徐太太打算为24岁的七妹白宝络做媒，说给32岁的范柳原。徐先生在矿务上和他有相当密切的联络。

范柳原父母双亡，他父亲是华侨，有不少的产业。他是在英国长大的私生子，名副其实的海派，但是一个花花公子。

因为无数的太太们把女儿送上门，把范柳原捧坏了，他把女人看成他脚底下的泥。

他便放浪起来，独独无意于家庭的幸福。

而徐太太给流苏物色的，是没了太太，丢下五个孩子的男人。

白家以前卖一次田，够两年吃的。现在不得不典当了一件貂皮大袄，用款子给宝络改镶首饰。

宝络拖流苏一同相亲，吃饭、跳舞。宝络不会跳舞，流苏会。

范柳原结果看上了流苏，他喜欢道地的中国情调的女人。

因为白流苏身躯娇小，纤腰，脸白得像磁，后由磁变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一双娇滴滴，滴滴娇的青水眼。

“范柳原真心喜欢她么？那倒也不见得。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句也不相信。

她看得出他是对女人说惯了谎的，她不能不当心——她是个六亲无靠的人，她只有她自己了。”

范柳原已经不在上海。

徐太太愿出所费不赀的盘缠请流苏到香港。

流苏的父亲是赌徒，而倾家荡产。流苏喜欢赌，她没有退路，用她的前途来下注。

这一局，流苏破釜沉舟。

二、相持不下

流苏在香港，见到范柳原，她们住隔壁。

范柳原对白流苏笑说：“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低头。”

徐志摩有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张爱玲说：《金瓶梅》、《红楼梦》是她一切的泉源。

《金瓶梅》中，芙蓉面，冰雪肌，娉婷袅袅的潘金莲在王婆茶房初约西门庆，便有五次低头之美。

范柳原在香港饭店对白流苏调情。他们会在浅水湾看名叫“野火花”的树。

流苏误会他，他会一路陪着小心，低声下气。

流苏明白了范柳原是讲究精神恋爱，而精神恋爱的结果永远是结婚，而肉体之爱往往就停留在某一阶段，很少结婚的希望。

范柳原夸流苏有一种罗曼蒂克的气氛。他们也会将玻璃杯的残茶，想成马来的森林。他每天伴着她到处跑，什么都玩到了。

流苏从略具戒心，到和范柳原在海滩上消磨。他们互相打蚊子，流苏突然被得罪了，她回旅馆，范柳原并没有跟上来，他是下了决心要把流苏冷一冷。

在一个雨天，他们言归于好。

流苏心里怙惙，范柳原用激将法，逼他投怀送抱。在这个当口和好，白牺牲了自己。他要她，可是他不愿意娶她。

范柳原深夜打电话“我爱你”，还说“死生契阔，与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流苏不爱他，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流苏掼了电话。范柳原又打电话“流苏，你的窗子里看得见月亮么？”

他们出入总是肩并肩，夜深还到海岸上散步，直到一个保姆唤流苏“范太太”。

流苏悟到，范柳原让她除了做他的情妇没有第二条路。但他还是没有得到她。

“既然他没有得到她，或许他有一天还会回到她这里来，带了较优的议和条件”

她打算回上海去。

这一局，两人胜负不分。

三、反败为胜

白家探知他们同居了，他们的观念是“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

流苏心字头上一把刀，熬到了十一月底，已过了一个秋天。

范柳原来了电报，“乞来港”。

范柳原在细雨迷濛的码头上迎接白流苏，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药瓶，又附耳加了一句：“你就是医我的药”，她红了脸。

在《金瓶梅》中，李瓶儿和西门庆调情，对他说：谁似你这般可我的意，“就是医奴的药一般。”

及至李瓶儿嫁与西门庆，依然对西门庆说：“你就是医奴的药一般”，一经你手，教我没日没夜只是想你。

当晚范柳原在流苏房间，“他的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嘴。他还把她往镜子上推，……凉的凉，烫的烫，野火花直烧上身来。”

流苏终究是计逊一筹，范柳原要上英国去，流苏要他带她同去，范柳原说不可能，让她等他，时间是一年半载。

“没有婚姻的保障而要长期抓住一个男人，是一件艰难的、痛苦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流苏和当初一样，没有选择，做了范柳原的情妇。

谁知1941年12月8日，战争爆发，香港沦陷，范柳原的船没有开出去，他找来军用卡车接流苏。

在那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

他们刊登结婚启事，最终，流苏险胜了这场战争。余波是四奶奶决定和白四爷离婚。

白流苏成了名正言顺的妻，范柳原便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

如果不是战争的成全，自是倾城无恋。

但不用怕，张爱玲早说了“男人靠不住，钱也靠不住，还是自己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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