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阅读《红楼梦》的朋友而言,想来,都有一个遗憾:那就是红楼未完。作为忠实的红楼读者,张爱玲就曾说过,人生有三大憾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
《红楼梦》未完,确实让人遗憾,但是,即便是在前八十回中,也是存在着许多留下不解的悬念。
比如,秦可卿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绣春囊”的真正主人是谁?再比如,我们今天要谈论的:平儿的虾须镯究竟是谁偷的?
“虾须镯”事件,发生在《红楼梦》第五十回,这一回,随着宝琴、李玟、李琦、邢岫烟的加入,让这一次的大观园诗社活动,达到了顶峰。
这一天在卢雪庵中,充满了欢声笑语,窗外是银装素裹的雪景,而窗内则是无忧无虑、以诗会友的众多大观园的姐妹们。
期间,史湘云与贾宝玉二人商议着烤鹿肉吃,其香味,引起了众人的食欲,所以就连探春,也忍不住跑过来加入吃烧烤的行列之中;就连曾未体会烧烤滋味的薛宝琴,也在宝钗的怂恿下,享受了一回。
平儿,便是众人吃着烤鹿肉的时候,来到了这里。原本性格开朗、爱玩的她,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因此,她将手上戴的虾须镯取了下来,便加入了其中。
只是,欢笑之余,当她洗手准备戴手镯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其中一个手镯不见了。
虾须镯的丢失,让平儿震惊不已,并四处寻找,然终究没能找出。就在众人一片慌张之时,凤姐却胸有成竹的说道:三天之内保管找出。一句话,便给众人吃下了定心丸。
作为荣国府的代理管家,王熙凤诚然有这样的魄力、有这样的手段。其心腹陪房、管家媳妇若连一只虾须镯也不能找出,只怕也陪不上凤姐的才智了。
果然,几天后,怡红院的宋妈妈便来到凤姐小院,此时正巧凤姐不在,她便将实情告知了平儿:原来虾须镯是被怡红院中的丫鬟坠儿偷取的;今日其奶妈在她的箱子里发现了。
在如此铁证之下,似乎让我们对“虾须镯事件”的结果产生怀疑有着严重的底气不足。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在“虾须镯”这件小事中,是否存在污蔑坠儿的必要?
其实,在这一点上,当我们回顾一下事件的整个过程,便会发现,有三个疑问是存在瑕疵的。
1、坠儿为何偷取平儿的虾须镯?
在《红楼梦》中,描述坠儿的情节并不多。比如,她替袭人前往潇湘馆送物品,正好遇见贾母给林妹妹送月钱;黛玉便随手抓了两把,赏赐给了她,惹得她回去在小红面前一阵炫耀。
比如,小红的手绢丢了,被贾芸拾得;坠儿心甘情愿的成为了他们二人私情往来的红娘。
从这两个细节中,我们不难看出,坠儿是一位内心简单的丫鬟;对姐妹情谊深厚,以至于,为小红与贾芸之事不惜犯险。
但同时,在这些细节中,坠儿也并未体现出她过多的缺点。也是因此,对于其偷取虾须镯这件事,麝月听了是大为不解的,并直言:这个()题子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会如此眼鼻子浅?
2、平儿的一席谎言,为何凤姐没有一丝怀疑?
从原文中我们可以得知,宋妈妈将虾须镯事件告知的第一人,是平儿。只是,平儿在汇报凤姐的时候,却撒了一个谎:谎称自己的手镯那日不小心丢在了雪地里,如今雪花了,黄橙橙的,自然出现了。
如此谎言,太过简单,也太过没有说服力;凤姐何等精明,怎会体会不出其中的猫腻呢?
咱们即便从正常的逻辑上来分析,平儿在卢雪庵中,是因为吃烧烤才褪下的虾须镯,也就是说,在这之前,这一对虾须镯是完好无缺的戴在她的手上;直到她吃了烧烤,直到她洗了手,才发现手镯丢了。
这个逻辑是十分简单的;也是十分容易理解的。
3、坠儿在怡红院工作多年,为何敢打平儿的主意?
其实,在“虾须镯”事件中,最大的疑惑,莫过于坠儿偷取的对象:平儿。
平儿是谁?王熙凤的得利助手,在荣国府中,身处权力的中心。
坠儿作为一个正常的丫鬟,即便她眼皮子浅,想要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也俨然没有必要,到老虎头上动土:将主意打到平儿的身上。
因此,通过以上这三个疑问,我们不难发现:“虾须镯事件”绝非表面上的这般简单,其背后,必定有隐情。
而对于这一点,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又是否存在对此有关的线索呢?对于这一点,或许,在胭脂斋的批语之中,有一段关于坠儿的批语,给出了答案:
《红楼梦》中有关坠儿的批语有:
【庚辰双行夹批】:妙极!红玉既有归结,坠儿岂可不表哉?可知“奸贼”二字是相连的。故“情”字原非正道,坠儿原不情也,不过一愚人耳,可以传奸即可以为盗。二次小窃皆出于宝玉房中,亦大有深意在焉。
通过这一段批语,我们不难推测出其中的真相。而这个真相的突破口,便是滴翠亭事件。
在《红楼梦》第二十七回,薛宝钗在无意之中,偷听到了小红与坠儿所说的男盗女娼之事(借手帕与贾芸传情)。这是她们二人地一大伏笔,毕竟,“男盗女娼,私相传递”之事,在封建社会是不被接受的。
而这件事的两位关键人物,最终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小红,无意中得到了凤姐的青睐,从怡红院的小丫鬟,变成了凤姐身边的助手;而坠儿呢?则在“虾须镯”事件中,被撵出了贾府。
在这其中,看似没有联系,但细品却有所发现。试想,作为林之孝夫妇的女儿,作为凤姐手下的助手,以小红的精明,是否会放过坠儿这个对于她而言,有着致命威胁的存在呢?
而为了对付她,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当然是嫁祸。
昔日的小红,仅仅是怡红院中的小丫鬟,自然没有嫁祸坠儿的实力;但是,当她成为凤姐身边的助手,却显然有了撵走坠儿的本钱。
对于平儿所戴的虾须镯,究竟是否丢失?对于宋妈妈所说的,是否真的是其干妈在坠儿的箱子里发现的虾须镯?这些种种,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毕竟,在荣国府中,在等级森严的封建大家族中,要污蔑一个小丫鬟,实在太过简单。比如王夫人污蔑清白一身的晴雯为“胡里京”;比如因为搜出男人的鞋子而被定性为“绣春囊”主人的司棋;在权力构建的大家族中,荣国府中从来不缺冤假错案,自然,坠儿偷取虾须镯这样的闹剧,也有其存在的可能。
小结:
当然,对于“虾须镯”事件,还可能存在这样的推测:平儿的虾须镯确实被偷,但偷取虾须镯的人,是一个凤姐、平儿等人都愿意庇护的(诸如众人均猜测的邢岫烟的丫鬟臻儿。出身贫穷之家,没见过世面。虽然邢岫烟品性高洁,但整个邢家,也仅她一人而言,而更多的,是如邢忠夫妇一般的让人讨厌的势力人物)。
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小红借着与凤姐的关系,巧妙嫁祸给坠儿;如此一来,既保全了邢岫烟的名声,又解决了小红的心事,可谓两全其美,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