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六年,公元前706年,楚武王入侵随国。
楚武王,芈(音同米)姓,熊氏,名通,楚厉王的弟弟,通过杀害自己的侄子篡位上台。
楚国是春秋时期四大国之一,但是刚建国时却是又弱又穷。
首任国君熊绎,刚被周成王分封为子爵时,只有丹阳这么一个弹丸之地,国力弱小,地处南蛮。
由于当年实在是太穷了,甚至发生了去偷邻国的牛用来祭祀的事情,为了担心牛被邻国又抢回去,于是偷回来之后连夜宰杀供奉,自此楚国的祭祀都是在晚上举行,楚国的弱小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通过一代代楚国国君艰苦奋斗,大力发展生产,不断扩大疆土,逐渐发展成为了一个大国,虽然是子爵国,但却是春秋诸侯里唯一敢称王的国家,光看这份魄力就知道楚国的抱负。
楚武王也是历代楚王中杰出代表之一,在位51年,对内锐意改革,对外积极拓张,无论是政治,经济,军事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为楚国之后成为强国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
为了占领汉江以东的大片肥沃土地,他采取的是积极进攻的战略,在位期间多次发动对江东诸国的战争。
随国是姬姓国,在江东众多的小国中数随国最大,这是因为随国当年被封,就是用于监控南蛮诸国,来拱卫周王朝的边疆。
如果楚国能够先占领随国,那么其他的一些小国就会不攻自破,所以拿下随国是关键的一步,为此楚武王多次发动对随国的进攻。
这是楚国第一次进攻随国,武王将军队部署到位后,并未急于进攻,而是先派出了自己的弟弟薳(音同伟)章前去和谈,随国也派出了少师来主持这次和谈。
楚大夫斗伯比(芈姓,斗氏,名伯比)对楚王说,我们之所以一直未拿下江东,主要原因还是在我们自己身上。
每次我们都是以强大的披甲士兵摆出阵型去进攻他们,这么强大的武力会让他们感到恐惧,所以他们也会团结起来一致对抗我们,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很难战胜他们的原因。
要想战胜他们,首先必须要打破江东这些小国之间的联盟,让他们彼此产生不信任,而这其中的关键又在随国,因为随国是最大国,如果能让随国自高自大起来,其他的江东小国就会抛弃他们,这样楚国的机会就来了。
随国的少师很骄狂,如果我们故意以老弱兵士布阵给他看,他肯定会中计,以为楚国军力弱小,针对我们势必会采取轻敌的冒进策略。
另一位楚大夫熊率且比(芈姓,熊率氏,名且比)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当时随国有一位叫季粱的贤臣,他必然会识别这个计谋。
但是斗伯比说这个计谋是为将来做准备的,是一个连环计,因为少师很得随侯的宠信,而且季粱也年纪大了。
武王采纳了斗伯比的建议。
随国少师果然中计,看到楚军的军力不强,立即提议随侯马上发动进攻。
在随侯即将要同意出兵的时候,大夫季粱出言制止了,他讲出来的观点即便放在现在也是不过时,这样的话居然出现在二千多年前的古人,实在是让人惊叹古人的思想。
季粱首先一针见血的指出,这是楚人故意示弱与我,其目的就是想引诱我们主动发起进攻。然后他认为一个小国如果能战胜大国,只能依靠"道",而对于什么是道,他认为道就是“忠于民而信于神”。
国君的心中要装着百姓,这就是忠,祭祀的人说着实话,这就是信。现在随国的百姓过的并不幸福,但是国君您却要对楚用兵,祭祀的人说着假话,我觉得这么做是非常不好的。
随侯回答说,我一直都是很虔诚啊,供奉给神的祭品都是最好的,怎么会是对神说的假话呢。显然他认为“忠于民”自己做的是还不够好,但是“信于神”自己做的还是不错的,想以此来驳斥季粱。
季粱于是借着随侯的话,更进一步的提出了自己的核心观点“夫民,神之主也”,这应该可以被称为无神论最早期的论点,所以从这个观点上来看,季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
他认为作为君主首先要“忠于民”,只有做到“忠于民”才能可以“信于神”。
所以才用祭牲去告诉神,祭牲越肥硕,说明百姓过的越富足;用米饭去告诉神,米饭越洁净丰盛,说明今年是丰收年;用酒去告诉神,酒越香浓,说明百姓都很和睦,如果能做到这些,神才会降福。
现在百姓过的并不幸福,所以神也不知道听从谁,哪怕国君的生活过的再好,那又有什么用啊。
老丘以为,在当时能够将国君的地位置于百姓之下,这样的言论足以让人肃然起敬。
国君应该内修政务、外亲邻国,只有这样,我们随国才能换来和平。
随侯越听越怕,季粱的这番话,让他幡然醒悟,于是并未出兵攻楚,而楚也只能退兵。
老丘以为,谁把百姓放在什么样的位置,百姓也会把他放在什么样的位置。执政者要多做忠于民的事情,少做信于神的事情,民和则国强,国进民退犹如杀鸡取卵并不可取。
桓公六年 - 季梁谏追楚师楚武王侵随,使薳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师董成。鬥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鬥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王毁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粢盛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