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庄公三十二年,公元前662年,鲁国第十六位君主鲁庄公因病薨。他是鲁桓公与文姜之子,性格温和,善于听取建议,在位期间正值齐桓公争霸之际,与齐国的几次战争各有胜负,齐国也并未从鲁国身上捞到过多的好处,总体来说这一期间的鲁国发展较为平稳。
与前两任国君隐公和桓公暴毙相比,鲁庄公属于标准的寿终正寝,他病逝于路寝,就是诸侯的正寝。按当时的礼制规定,天子有六寝,一个路寝,五个小寝,诸侯有三寝,一个路寝,二个小寝。路寝是平时办公,处理国事的正厅,小寝是平时休息睡觉的房间。当出现病情的时候,就会睡到正寝,这是为了达到所谓“男子不绝于妇人之手”的目的。
庄公在位三十二年,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随着他的去世,原来稳定的时局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动乱的根源也是同样来自即位权的争夺。
一
鲁庄公的夫人是哀姜,齐桓公家族中女子,陪嫁妹妹名叫叔姜,另外两位有记载的妾分别是孟任和成风。哀姜无子,叔姜生了公子启、孟任生了公子般、成风生了公子申,以上三位公子皆是庶子。
孟任,姓任,鲁国大夫党氏家的大女儿。当初鲁庄公修筑宫殿,刚好靠近党家,当时的宫殿都建在高处,底部用夯土垫高,所以在宫殿里居高临下可以对党家一目了然,于是党家的大女儿孟任一举一动尽在庄公眼里,不知道是日久生情,还是孟任故意为之,总之经常把庄公撩得心痒痒的。
当时庄公尚未婚娶,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有一天实在是按捺不住,冲动之下竟然不顾身份来到了党氏家。孟任并未让庄公直接进门,而让他吃了个闭门羹,看得出来孟任应该也早就知道是庄公在偷窥,此时的庄公早已是被冲昏了头脑,为了得到孟任,居然承诺将来娶为夫人,孟任当然清楚以庄公的身份是不可能娶她为夫人,可是为了能够让庄公记住这个誓言,她把自己的手臂割破,然后答应了庄公,之后就生下公子般。
庄公虽然发了这个誓言,但是孟任身份太低,没有办法立为夫人,而公子般也只能成为了庶子,但是庄公对这个庶长子偏爱有加,时常对他有教导,在庄公心中公子般已是太子人选。
有一次,公子般代表庄公进行求雨的祭祀,在祭祀前在大夫粱氏家里演习,粱家的女儿在边上观看。有位名叫荦(音洛)的负责养马放牧的低级官员在墙外与粱家女儿嬉戏,可能荦与粱家女儿素有来往,或正在热恋中,公子般看到后觉得被冒犯,公子哥那股劲一下子就上来了,于是用鞭子去抽打了荦。
庄公听说了这件事后对公子般说,对待这样的人不应该鞭打,而是应该直接杀了,这个荦听说很有力气,能够将城门的门扇轻松举起来。
公子拿鞭子打人在当时是很平常的事情,公子般显然也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但是很快他就为此付出了代价。
二
鲁庄公重病,自觉将不久于人世,开始考虑接班人的问题。庄公当时有三位兄弟,分别是仲庆父、叔牙、季友,都被封为卿,在鲁国他们的后代形成了强大的家族势力,出现了很多杰出的人物,对国君产生很大的影响,直至最后掌握了政权,因为都是鲁桓公的儿子,所以史称三桓专政。
这么多年来,庄公对三位兄弟的想法早已了解,为了能够顺利让公子般即位,他必须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为公子般即位扫清障碍。庄公首先把叔牙叫来,叔牙说仲庆父有能力可以即位,这显然并不是庄公想要的答案,于是庄公又叫来季友,季友说愿意誓死以公子般为国君,庄公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但是他却故意把刚才叔牙的话告诉了季友。
季友一听这个话,马上就明白怎么做了,他立刻以庄公的名义,命令叔牙去大夫鍼(音箝)巫家里待命,并指使鍼季用剧毒的鸩酒给叔牙喝。
叔牙当然不肯喝,季友说道如果喝下这杯酒,保你后代平安,不喝的话就会被灭门。听到这样的威胁,叔牙无比震惊,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就是自己的那句话要了他的命,平常和蔼可亲温文尔雅的大哥鲁庄公居然如此的心狠手辣,为了子孙后代,叔牙也只能无奈地喝下毒酒。
在回家的路上毒发而亡,季友也说到做到,并没有为难叔牙的后代,叔牙的后代自此在鲁国生根发芽,这一支就是叔孙氏。
三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并未记载庄公是否有问于庆父,或者可能是庆父收到叔牙被害的消息后就整日躲在家中,总之庆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季友也没有对庆父采取行动。
当年八月,庄公薨,公子般即位,为了安全起见住在了母亲家族党氏家中,但是最终也没有逃过一劫。
当年十月,庆父动手了,他指使荦带人在党氏家中刺死了公子般,荦就是当年在粱氏家中被公子般当众鞭打的那位养马的小官。
公子般仅仅即位一个多月就被庆父害死,庆父很快把荦当做弑君的替罪羊处死,改立叔姜的儿子公子启,是为鲁闵公,此时的闵公还很年幼,所以鲁国的大权实际上就被庆父所掌控。
公子般出事后,季友虽然知道都是庆父所为,但是此时他也没有能力与庆父对抗,只能逃亡到了陈国。
四
庄公还在世的时候,庆父与哀姜早年间就有私通款曲,如今大权在握,更是愈发地肆无忌惮。闵公虽然年幼,但也知道如果这样继续下去,自己的小命迟早不保。
闵公元年,公元前661年,闵公与齐桓公碰面,请求齐桓公出面帮助季友回国,齐桓公答应了,派使者从陈国接回了季友,闵公亲自率军在边境郎地隆重的迎接他。
闵公接回季友目的就是为了平衡国内的权力,尽量减少庆父的独揽专权,尤其闵公最为担心的是庆父那日益膨胀的欲望。闵公的母亲叔姜是哀姜的妹妹,也已经越来越强烈的感受到哀姜想立庆父为国君的想法,所以通过齐桓公来迎回季友绝对是一步妙招。
鲁国发生了国君被弑的动乱,齐国作为盟主派出了大夫仲孙湫作为使者来鲁国慰问。
仲孙湫回国后对齐桓公说,鲁国如果不除掉庆父,动乱就难以平息。言下之意,鲁国的动乱根源就是庆父,而且鲁国下一场动乱很快又会到来,但对于齐桓公来说,鲁国乱不乱不重要,重要的是齐国能不能利用鲁国的动乱而获取利益。
齐桓公问仲孙湫是否能借此吞并鲁国,仲孙湫却认为鲁国虽然在动乱,但是国家的根基并未动摇,即鲁国还是尊周礼的国家,那么即便鲁国有动乱,也很快就会平息,而且建议齐桓公要主动亲近帮助鲁国,最后仲孙湫还提出诸侯如果要当霸主,应该区别对待其它国家的几点策略。
对于知礼守礼的国家应该要去亲近。
对于坚定稳固的国家应该要去依靠。
对于内部不和的国家应该要去离间。
对于昏暗动乱的国家应该要去灭亡。
如果能够做到以上四点,就是仲孙湫提出来的国家成为霸主的正确道路,仍然值得我们今人借鉴。
老丘以为,中东某国打着复国的旗号,对周边的国家无差别的攻击,一味用武力来达到扩张的目的,而且言辞嚣张,用飞扬跋扈来形容也不为过,结果只能换来周边所有国家的联手报复。
如果世界是靠武力来解决问题,那结果只能换来无休止的报复与反报复,结果造成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武力更重要的是威慑力,也是成为霸主的前提条件,但绝对不是唯一条件,而且滥用武力的后果得到的霸主地位都只是一时,假以时日必然会遭到反噬。有强大的武力还愿意耐心地坐下来谈,真心的去帮助别人,相互包容与人为善,那才是王者所为。
五
季友在齐国的帮助下回到鲁国后,庆父感受到闵公对他的不满,同时自立为君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在与哀姜两人私下商量后,庆父决定故技重施,除掉闵公。
闵公二年,公元前660年,庆父指使大夫卜齮(音以)在宫中刺死了闵公。选择卜齮的原因跟选择荦是一样的,卜齮的田被闵公的师傅抢占了,这个事情闵公并未制止,也有可能是闵公不知情。事情发生后,季友第一时间带着公子申逃到了邾国,此时的公子申已是庄公唯一的儿子。
庆父本以为这次做的也是天衣无缝,把卜齮当替罪羊处死后,再把公子申想办法除了,那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即位。可是没想到季友早就识别他,这次出逃把公子申也一并带走,同时把事情真相告诉了国内的大夫。于是大夫们联起手对付了庆父,庆父仓皇之下出逃到莒国,季友这才带着公子申回到鲁国,拥立公子申即位,是为鲁僖公。
季友用财物收买了莒国,莒国很快交出了庆父。在莒国派人押送庆父去往鲁国的半路上,庆父让鲁国贤臣大夫公子鱼前去说情,希望能饶他一死。但是公子鱼很快哭着回来了,庆父听到他的哭声后,长叹一声,知道已无法挽回,自缢而亡。
哀姜逃亡到了邾国,齐桓公对哀姜与庆父私通谋害国君之事非常不满,这是严重影响齐桓公霸主形象的事情,震怒之下向邾国要回了哀姜,并在半路上处死,尸体运回齐国。
哀姜毕竟是鲁庄公的夫人,事关鲁国的颜面,虽已处死,但是必须归葬鲁国,鲁僖公请求齐桓公归还哀姜的尸体后厚葬之。
三桓之乱至此才算结束,短短两年时间里,鲁国连续两任国君横死,三桓中的庆父和叔牙殒命,庄公夫人被处死,唯一剩下的赢家就是季友。
老丘以为,这位鲁桓公最小的儿子才是真正玩弄权术的高手。两位哥哥就是他真正的目标,同样是借刀杀人,他比庆父玩得更高级更隐蔽,保子孙的一句话、公子鱼的哭声都可以成为凶器,而且绝不心慈手软,必杀之,这样的手段足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季友,谥号成,所以也称为成季,左传中有一段关于他出生时占卜的描述和他名字的由来,也是在为他洗白,借助这种方式来宣告他辅佐鲁僖公是天道,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也是天意。老丘以为,象这类文字记载大概率是后人狗尾续貂之作,我们阅后大可一笑而过,不必深究,哈哈。
庄公三十二年 - 三桓乱鲁
初,公筑台临党氏,见孟任,从之。閟,而以夫人言许之。割臂盟公,生子般焉。雩,讲于梁氏,女公子观之。圉人荦自墙外与之戏。子般怒,使鞭之。公曰:“不如杀之,是不可鞭。荦有力焉,能投盖于稷门。”
公疾,问后于叔牙。对曰:“庆父材。”问于季友,对曰:“臣以死奉般。”公曰:“乡者牙曰庆父材。”成季使以君命,命僖叔待于鍼巫氏,使鍼季酖之,曰:“饮此则有后于鲁国,不然,死且无后。”饮之,归,及逵泉而卒。立叔孙氏。
八月癸亥,公薨于路寝。子般即位,次于党氏。冬十月己未,共仲使圉人荦贼子般于党氏。成季奔陈。立闵公。
闵公元年
秋八月,公及齐侯盟于落姑,请复季友也。齐侯许之,使召诸陈,公次于郎以待之。季子来归,嘉之也。
冬,齐仲孙湫来省难。书曰“仲孙”,亦嘉之也。仲孙归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已。”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对曰:“难不已,将自毙,君其待之。”公曰:“鲁可取乎?”对曰:“不可,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臣闻之,国将亡,本必先颠而后枝叶从之。鲁不弃周礼,未可动也。君其务宁鲁难而亲之,亲有礼,因重固,间携贰,覆昏乱,霸王之器也。”
闵公二年
初,公傅夺卜齮田,公不禁。
秋八月辛丑,共仲使卜齮贼公于武闱。成季以僖公适邾。共仲奔莒,乃入,立之。以赂求共仲于莒,莒人归之。及密,使公子鱼请,不许。哭而往,共仲曰:“奚斯之声也。”乃缢。闵公,哀姜之娣叔姜之子也,故齐人立之。共仲通于哀姜,哀姜欲立之。闵公之死也,哀姜与知之,故孙于邾。齐人取而杀之于夷,以其尸归。僖公请而葬之。
成季之将生也,桓公使卜楚丘之父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在公之右,间于两社,为公室辅。季氏亡则鲁不昌。”又筮之,遇《大有》之《乾》,曰:“同复于父,敬如君所。”及生,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