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有个年轻的书生,名叫马宗武。
马宗武小时候得过天花,经过医生的救治,侥幸捡回来一条命,但是脸上留下了一脸的大麻子,坑坑洼洼,好似地上被冰雹砸出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坑洞,模样非常吓人。
再加上他皮肤黝黑,长了一双豹眼虎目,就算他平常与人谈话,也好像在发火,用眼睛瞪着人一样。
你想想,就马宗武这副尊容,谁看了不害怕。
马宗武学识渊博,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就因为相貌丑陋,一直得不到重用,眼看已经三十多了,还是一事无成。
这天马宗武正在屋里看书,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马兄在家吗?
马宗武起身打开门一看,惊喜万分,眼前站着的,竟然是多年未见的发小刘昊。
哎呀是你啊,快请进,快请进!马宗武热情的将刘昊请进了屋里,端上了香茶。
他看到刘昊身穿锦衣华服,满面红光,很是羡慕,就问道:兄台,看样子你混得不错啊,不知兄台在哪里发财啊?
马兄,咱俩打小一块长大,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小弟我呢,如今在京城兵部尚书的府上,谋了一份差事,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算拿得出手吧。
哎呀,京城,那可是天子脚下啊,你能够在京城当官,啧啧,真是了不起。
马兄,你也不用羡慕我,你的学问比我强太多了,何不到京城闯荡一番呢,说不定能够遇到明主,从此飞黄腾达呢。
这,贤弟,我行吗,就我这容貌-----
诶,大哥多虑了,京城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大学问家,向来都是以真才实学为标准用人,不在意出身和相貌。
啊,那太好了!马宗武听到这里,兴奋不已,两人彻夜长谈了一个晚上,才依依不舍分别。
送走刘昊后,马宗武再也坐不住了,过了几天,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行李,就独自踏上了去往京城之路。
这大同府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在那个年月,交通远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从大同府走到京城,少说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马宗武一路晓行夜宿,紧赶慢赶,这天走进了一座不知名的大山里面。
眼看天已经黑下来了,眼前山峦叠嶂,山道盘旋,一眼望不到头。
马宗武走的是大汗淋漓,又累又饿,实在是走不动了,心说,这里要是有个人家借宿一晚该多好啊,可这深山老林里面,哪来的人家啊。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亮点,起初马宗武还以为是山中野兽的眼睛,吓得一哆嗦,等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户农家屋里发出的亮光。
他大喜过望,赶紧加快了脚步,跑到了农家小院门口,啪啪啪拍打院门,高声喊道:屋里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娘。
老大娘上下打量了马宗武一番,就问道:年轻人,你找谁啊?
啊,大娘,我叫马宗武,打大同府来要去京城,今天路过您家,因为错过了宿头,能不能在你家借宿一晚啊。
这,---老大娘听罢有些犹豫,家里只有我和儿媳两个妇道人家,你一个大男人来我家借宿,恐怕不太方便吧。
说罢老大娘伸手就要关门,马宗武一看急眼了,急忙掏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了老大娘,苦苦哀求:
大娘,求求您行个方便吧,这深山老林里,我如果睡在外面,半夜还不得被狼叼了去,这点银子,就算是我的房钱吧。
老大娘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眼里放出了亮光,一把接过银子,勉为其难的说到:
好吧,看你可怜,就留你住一晚吧,明天一早你必须走。
是是是,多谢大娘。
老大娘将马宗武领进了一间屋子,说道:今晚你就睡这儿吧。
多谢大娘,对了,大娘怎么称呼啊?
哎,山里人家,还怎么称呼,叫我刘大娘就好了。
说完,刘大娘转身出去了,马宗武走了一天的路,早就累得精疲力尽了,刚刚躺下,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屋外刮来一阵阴森森的冷风,把马宗武惊醒了,隐隐约约屋外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咦,怪了,这么晚了,谁在外面啊?马宗武带着几分好奇,翻身下床,溜到了门缝处观瞧。
只见对面屋里走进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模样俊秀,就是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怎么看怎么吓人。
就见这个白衣女子,径直走进了对面屋里,挪开桌子上面的牌位,将一个什么东西压在了牌位下面,而后转身离开了。
等白衣女子走远了,马宗武轻声推开房门,来到了对面屋里,挪开牌位一看,原来下面压着一绺头发,上面还绑着一束红线。
马宗武拿起头发一闻,有一股淡淡的泥腥味,好像在地下埋了很久。
他没有多想,将头发揣进了怀里,随即回了屋,又躺下了。
马宗武躺下没多久,屋外又响起了脚步声,他急忙趴到门缝边观瞧,只见一个身穿绿裙子的少妇,满脸泪痕,哭哭啼啼走进了对面屋里,径直搬开牌位,就是一通寻找。
少妇找了许久,见实在是找不着,只得一路哭哭啼啼又走了。
诶,怪了,这个少妇是谁,她来找那一绺头发干什么,她跟那个白衣女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号塞满了马宗武的脑袋,他又不敢出去,就在这么个时候,忽然蹬蹬蹬脚步声响起,坏了,那个白衣女子又回来了。
只见她心急火燎的挪开牌位,惊慌失措的就开始翻找,直到她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扳倒了,发现还是一无所获,不由得暴跳如雷,眼中露出了凶光。
马宗武躲在门缝后面,看到女子凶恶的眼神,吓得不寒而栗。
就在这么个时候,白衣女子猛地一回头,好像嗅到了什么,径直朝马宗武的房间走了过来。
马宗武吓得一哆嗦,赶紧跑回床上,假装大睡。
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个白衣女子款款走到了床边,坐到了床沿边上,推了马宗武一把,娇滴滴的说道:
大哥,还在装睡呢,奴家来了,你也不看奴家一眼。
见自己装睡被戳穿了,马宗武只得坐了起来,诶,我说姑娘,你深更半夜闯进一个男子的房间,意欲何为啊?
哎哟,大哥,瞧你说的,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说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说罢,白衣女子将自己柔软的胸脯,贴到了马宗武的身上。
诶,你,你要干什么!
大哥,你怕什么,长夜漫漫,你一个人睡,就不孤单寂寞吗,就让我来陪陪你嘛,只要你把牌位下面的东西还给我,我保准让你快活。
说罢,白衣女子开始宽衣解带,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
出去,滚出去!马宗武惊得目瞪口呆,腾地一下翻身下床,狠狠推了白衣女子一把,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我没拿你的东西!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让你晓得,我不是好惹的!话音刚落,白衣女子突然发狂,一甩头发,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只见她眼珠子凸凸着,眼里布满了血红的血丝,一条长长的红舌头往下垂着,足足有一尺来长。
妈呀,原来是一个吊死鬼!马宗武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逃。
哼,想跑,没那么容易!白衣女子伸出鸡爪子一样的长手,一把就钳住了马宗武的胳膊,恶狠狠的说道:
你坏了我的好事,休怪我翻脸无情,你知道吗?我为了重新投胎,必须找一个吊死的女子替我去死,为了找到这个女子,我苦苦等了九年。
好不容易等到了这家的儿媳阿巧,她今晚要上吊寻死,如果没有那一绺头发,我就不能重新投胎转世,你竟敢坏我的好事,就别怪我心狠了。
说到这里,白衣女子死死掐住了马宗武的脖子,马宗武被掐的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眼看就要去见阎王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他一眼看到了桌上有一盒胭脂水粉,于是灵机一动,用膝盖狠狠顶了一下白衣女子的下腹。
白衣女子哎哟一声惨叫,霎那间松开了马宗武,弯腰去揉自己的肚子。
趁着这个工夫,马宗武急忙抓起脂粉,啪的一下,全都抹在了白衣女子的脸上。
再看白衣女子发出啊呀一声惨叫,霎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见白衣女子消失不见了,马宗武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突然灵光一闪,坏了,刘大娘的儿媳妇!
他急忙去捶打刘大娘的房门,大娘,快开门啊,快开门啊。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刘大娘嘟嘟囔囔打开了房门,一看是马宗武,有些生气了:
我说马公子,这么晚你把我吵醒干什么?
大娘,快,快去救你儿媳妇!
救我儿媳妇?我儿媳怎么啦?
大娘,来不及解释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刘大娘见马宗武一脸焦急,不像是在胡闹,也不由得不信,于是风风火火来到了儿媳阿巧的房间,等她撞开门一看,吓得啊呀一声尖叫,霎那间瘫倒在地。
只见阿巧直挺挺挂在房梁上,脸色煞白,眼珠子往外鼓鼓着,模样极其吓人。
还是马宗武胆子比较大,抄起剪刀,刷的一声剪断了绳子,将阿巧给放了下来。
马宗武赶紧掐她的人中,好在阿巧上吊的时间不长,过了一会儿,阿巧渐渐苏醒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刘大娘见儿媳妇活过来了,喜极而泣,不由得老泪纵横,哀嚎到:
儿媳啊,我早上不过骂了你几句,你竟然想不开要寻短见,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儿回来,我该如何向他交代啊!
儿媳啊,我知错了,以后我再也不骂你了。
说到这里,刘大娘狠狠抽自己的嘴巴,将脸打得通红。
阿巧急忙拉住了刘大娘的手,哭着说道:婆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都怪我一时心窄,寻了短见,婆婆,你不要再打自己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到这里,婆媳两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待哭罢多时,刘大娘这才看到,马宗武还站在一旁呢,她赶紧躬身施礼,谢谢你啊,马公子,你不仅救了我的儿媳,你这是救了我的一家啊。
说罢,刘大娘就要给马宗武跪倒磕头。
哎呀,这可使不得啊,刘大娘,您这是折煞我了,马宗武赶紧给拦住了。
闹腾了半宿,大家也都累了,于是各自回房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大娘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请马宗武吃了,以示答谢。
他也没有客气,吃了个大饱,这才告别了婆媳二人,继续赶路。
一路无话,马宗武这天顺利来到了京城。
哟嚯,这下开眼了,只见京城街道宽敞整洁,店铺鳞次栉比,做买做卖的客商穿梭来往,络绎不绝。
马宗武就觉得眼睛都看不过来了,沿着十字大街一路前行,走到了一家茶楼前面。
好家伙,这家茶楼上下两层,装修的相当豪华,马宗武又渴又累,就走进茶楼,捡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下了,叫了一壶龙井,另外叫了一些点心,在这喝着茶,闲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过客。
就在这么个时候,忽然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只见他衣着华丽,不怒自威,自带一股贵胄之气。
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店小二一看到他,急忙笑脸相迎,哟,六爷,里面请,里面请,说罢,就把他往雅间里面让。
就在中年男人从马宗武面前过的时候,忽然站住了,上下打量起了马宗武,不停的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马宗武被看得直发毛,刚想发火,但一看这位六爷的脸,他的气全都消了,原来这位六爷也是一脸的大麻子,好嘛,他脸上的大麻子,比自己脸上的还多哩。
中年男人径直走到马宗武面前,拱手施了一礼,问道:兄台,如何称呼啊?
啊,我叫马宗武。
哦,原来是马兄弟,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啊?
六爷果然好眼力,我乃是大同府人士。
哦,大同府,离这够远的,马兄来京城,有何贵干啊?
不瞒你说,为了自己的前程,寻一份差事。
啊,是这样啊,看你谈吐不凡,想必肚里有些学问,我考你一考,你可愿意啊。
行啊,不吝赐教。
中年男人挑了《诗经》,《大学》里面的几段文章,马宗武都是对答如流。
中年男人听后很是满意,又叫店小二拿来笔墨纸砚,请马宗武默写一段《浪淘沙》。
马宗武也没有推辞,刷刷点点提笔就写好了,中年男人看罢,喜形于色,哎呀,马兄不仅学问好,书法也是一流啊,嗯,不错,不错,的确是栋梁之材啊。
说到这里,他将自己手中的扇子递给了马宗武,说道:马兄弟,明天你拿这个去吏部报道,他们自会给你安排差事。
这,马宗武接过扇子后,中年男人转身就走了。
马宗武心里直犯嘀咕,这位六爷好大的口气,你的一把扇子就能给我安排差事,你以为你是谁啊?
等中年男人走远了,马宗武这才问店小二:小哥,这位六爷究竟是谁啊?
妈呀,你连他都不认识啊,他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哥哥,六贝勒爷啊。
啊,贝勒爷!听到这里,马宗武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竟敢在贝勒爷面前卖弄学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险好险,幸好刚才没有说错话,要不然小命不保了。
第二天一大早,马宗武拿着扇子来到了吏部,吏部尚书一看是六贝勒爷的扇子,大吃一惊,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年轻人。
好嘛,他有六贝勒爷的扇子,肯定是皇亲国戚啊,于是当即将马宗武安排进了翰林院,当了一名编修。
不到两年的工夫,马宗武连升三级,从一名编修升为了大学士,一时风光无两。
这年腊月,翰林院的一位同僚结婚,马宗武在喜宴上多喝了几杯,一位同僚就问道:
马学士,听说你是从大同府来京城的,这一路之上,可曾遇到什么奇闻趣事啊?
有有有,马宗武喝高了,一时兴起,就把自己夜宿深山,如何赶跑了吊死鬼,救下了阿巧的故事叙说了一遍。
大伙听的如痴如醉,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气来,尤其是马宗武讲到他把脂粉甩在吊死鬼脸上的时候,众人啧啧称奇,无不惊骇。
这时候有人问了一句,马学士,你咋知道吊死鬼怕脂粉哩?
诶,难道你没有听过那句老话,吊死鬼抹脂粉------死不要脸吗!啊,哈哈哈。
众人听罢,哄堂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有人眼中还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