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县城南街住着一位刘员外,家里开了一家杂货店,虽说谈不上大富大贵,倒也家底殷实,算是小康人家吧。
刘员外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名唤玉珠,今年十八岁,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一点不假,玉珠长得是妩媚动人,光彩夺目,大伙儿都喊她小西施。
刘家有个漂亮闺女的消息,在小城不胫而走,于是有不少媒婆上门来提亲,可刘员外宠爱小女,舍不得她这么早嫁人,统统都给推掉了。
眼看到了五月节,这天一早,刘员外喊来玉珠,说道:
闺女啊,你到五味斋去买些绿豆糕,咱们一家好好过个五月节。
是,爹爹,玉珠兴冲冲来到五味斋买了两盒绿豆糕,刚要转身往回走,突然目光定住了。
原来五味斋紧挨着县城最大的一家书馆,这时候前来读书的学子,三三两两正往书馆里走。
迎面走来一位年轻英俊的书生,这位书生长得实在是太帅了,只见他眉分八彩,目若朗星,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老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玉珠正是青春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看到如此英俊的翩翩公子,不禁看呆了。
就在她看的入神之时,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玉珠的肩膀。
玉珠吓了一大跳,猛然回头,只见隔壁的杨大姐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这杨大姐是个寡妇,丈夫死了多年,她膝下无儿无女,好在亡夫为她留下了一些家产,日子倒也过得去。
杨大姐口直心快,为人豪爽,心眼挺好,就是有些大大咧咧,啥事都喜欢插一杆子。
杨大姐嬉皮笑脸的说到:玉珠,在看啥呢,眼睛都看直了。
啊,没,没看啥,玉珠霎时羞得面红耳赤。
你还不承认呢,是不是看上那位公子了,说罢,杨大姐指了指那个英俊的书生。
大姐,你胡说什么呢!玉珠脸上飞起了两朵红晕,一脸娇羞的跑开了。
杨大姐看着玉珠这副窘态,不由得哈哈大笑。
过了几天,玉珠正在院里晾晒衣服,眼前又浮现了那位公子的身影,霎时心乱如麻,心中就寻思开了:
也不知道那位公子姓甚名谁,结婚了没有,怎样才能够跟他搭上话呢?
她心中越想越乱,就想出了神,手里拿着衣裳,竟然忘了往绳子上面挂。
恰巧这一幕被隔壁的杨大姐看到了,她推门进来,大声喊了一句,玉珠,又想心事了。
啊,没,没想心思。
哼,还骗我,你看你,衣裳拿在手里半天了,也不知道挂上去,还说没想心事。
玉珠登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去挂衣裳,杨大姐见了哈哈大笑,一把搂住玉珠的肩膀,柔声说到:
玉珠啊,你的眼光真不错,我已经帮你打听清楚了,那位公子姓谭,名叫谭连声,是个秀才,还未婚配,如今在书馆读书,正为来年的乡试做准备呢。
啊,是这样啊,玉珠听到这里,心中犹如小鹿乱撞,砰砰砰跳得厉害。
玉珠啊,要不要我安排你们见上一面啊?
这,----玉珠听罢,登时羞红了脸,这,这,---这合适吗?
诶,锣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既然你喜欢人家,就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出来嘛,像你这样扭扭捏捏,老闷在心里,他怎么知道啊。
那太谢谢你了,杨大姐,一切就由你来安排吧。
玉珠啊,我这样去说,恐怕不行,你得留下一件信物,我转交给谭公子,他才会相信啊。
这,---玉珠思索了片刻,从怀里拿出了自己贴身的手帕,递到了杨大姐的手上,说到:
劳烦大姐,把此物送给谭公子,请他拿着手帕,约在明晚亥时相见。
好好好,我这就去转交给他,说罢,杨大姐接过手帕,笑盈盈的走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亥时,玉珠在房里坐卧不安,心里七上八下,心想,杨大姐有没有把手帕交给谭公子呢,那谭公子拿到手帕,会不会来呢?
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窗前闪出一个人影,那人轻声呼喊:玉珠,玉珠小姐。
玉珠腾地一下跑到窗前,惊喜万分,但还是有些羞涩,柔声问到:你是谁?
是我啊,谭连声,谭公子。
啊,你是谭公子,那我送给你的手帕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手帕在我手里呢。
那好,你把手帕递进来,说罢,玉珠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
不一会儿,从外面伸进来一只男子的胳膊,那人的手上,果然拿着一块手帕。
就在玉珠接过手帕的一瞬间,发现那人的手背上有一个铜钱大小的伤疤,看了非常吓人。
咦,怪了,谭公子手上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伤疤呢,看上去好像是被烫伤的。
玉珠心中不免有些起疑,但是看到那块手帕的确是自己的,也就没再多想。
那人在外面急不可耐的说到:玉珠小姐,你快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吧。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开门,说罢,玉珠就要去开门。
就在这么个时候,忽然刘员外的房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往这边来了。
玉珠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说道,快走快走,我爹爹起来了,你快走吧。
外面的男子不死心,哀求到,玉珠小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谭公子,后天晚上,还是这个点,你再来吧。
好好好,后天我再来!外面的男人听罢,大喜过望,急匆匆的走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玉珠一家正在吃晚饭的时候,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舅舅,舅舅在家吗?
刘员外听到喊声,急忙出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外甥女阿梅,登时惊喜不已:
阿梅,你怎么来啦?
舅舅,母亲新收了一批山货,特地叫我给你送来,说罢,阿梅从肩上卸下一个大口袋。
刘员外接过口袋一看,里面应有尽有,欣喜不已,连忙邀请阿梅入座,一块吃晚饭。
吃罢晚饭,刘员外要给阿梅安排住宿的房间,就拉过玉珠说道:
闺女啊,你表姐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得好好招待她,楼上有一间小房,但是漏雨,有些阴暗潮湿,如果让你表姐住,不免慢待了她。
你看能不能把你的房间让给表姐住,你住楼上,暂且忍受一晚。
这,---玉珠听罢,心里直打鼓,有心说不让,又怕爹爹看出端倪,发现她与谭公子幽会的秘密,只得点头同意了。
这一晚,玉珠心里七上八下,担惊受怕,惟愿谭公子不要来。
第二天一大早,刘员外来到玉珠的房间,喊阿梅起来吃早饭,不料他刚刚推开房门,吓得妈呀一声尖叫,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只见阿梅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胸口被捅了几个血窟窿,圆睁双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早就断气了。
出了人命大案,刘员外不敢耽搁,急匆匆跑去衙门报案。
韩县令听说出了人命,赶紧带着捕快仵作,风风火火赶到了案发现场。
仵作验过尸体后,禀告韩县令,死者是被利刃捅死的,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的亥时到子时之间。
喔,是这样啊,韩县令听罢,紧缩双眉,就问刘员外,这死者是你什么人啊?
回禀大人,她是我的外甥女阿梅,昨晚她来我家做客,我好心留她住宿,没想到她,她竟然惨遭了毒手。
嗯,我知道了,刘员外,这阿梅住的是谁的房间啊?
是我小女玉珠的房间。
好,立刻传玉珠前来答话。
这时候玉珠都吓傻了,浑身好似筛糠,抖个不停。
韩县令安慰到:玉珠姑娘,你不要怕,我只不过问你几句话而已。
是是是,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
玉珠,你最近可曾和什么陌生人交往过,或者说你家附近是否出现过陌生人?
没,没有!玉珠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否定,她深怕自己的秘密被抖出来。
这就怪了,看案发现场,凶犯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径直来到玉珠的房间,好像以前来过这里,韩县令轻捻须髯,陷入了沉思。
刘员外家里发生了命案,邻居街坊得到消息,早就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大姐看到玉珠眼神躲闪,猜到她撒谎了,肯定没有说实话,一把拉过玉珠,朗声说到:
玉珠啊,你可不能欺哄县令,那可是要挨板子的,再者说了,死的是你的表姐,你不能知情不报,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啊。
这话一出,众人炸锅了,目光齐刷刷看向玉珠。
玉珠尴尬万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急的是满头大汗,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县令心头猛地一震,对玉珠说道:
玉珠姑娘,你如果知道些什么,千万不要隐瞒,杀人乃是重罪,你如果知情不报,是要连坐的,这事瞒不住,你可要想清楚啊。
玉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人,我知错了,我说我说,她这才把自己如何暗恋谭公子,如何与他相约幽会的事情,叙说了一遍。
哦,是他!来人啊,速速缉捕谭连声归案!
不多时捕快就把谭连声抓到了县衙大堂,玉珠一行人也被带到了大堂。
韩县令啪的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谭连声,你是如何杀死阿梅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小的没有杀人啊!谭连声吓得面如土色,小的压根就不认识什么阿梅,我为什么要杀她啊。
哼,你撇的倒挺干净,前几日你与玉珠幽会,约在昨晚亥时相会,你肯定是错把阿梅当成玉珠了,因奸不遂,故而杀死了她,是也不是!
冤枉啊,大人,我从未与玉珠相会,也从没有去过她家,何来幽会一说,说罢,谭连声望着玉珠喊道: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陷害与我!
你,你!玉珠气得满脸通红,厉声喝道:谭公子,那天晚上,你明明拿着手帕来与我相见,我们约好了昨晚相会,你,你怎么不承认呢?
听到这里,韩县令听出了端倪,急忙问道:玉珠,那晚你和谭连声相会,有没有见面?
没有,大人,我们是隔窗交谈的。
哦,这么说,他把手帕还给你,也是隔着窗户啰。
是的,大人。
那你发现谭公子身上有什么特征没有?
他的手背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伤疤。
好,速速查看!
捕快抓起谭连声的手背这么一看,众人全都傻眼了,只见他的手背光滑平整,嘛伤疤都没有。
韩县令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凶犯想当狡猾,这案中有案啊,他随即决定将谭连声暂且收监,隔日再审。
一晃过去了数天,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韩县令不免有些烦闷,于是换了一身便衣,出门去走走。
他一路漫不经心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菜市场,忽然有人喊他,韩大人,韩大人。
韩县令回头一看,只见杨大姐挎着一篮子菜,站在眼前。
啊,是你啊,你这是买菜去了?
是啊,韩大人,我刚买菜回来,看你愁眉不展,这案子还是没有眉目吗。
哎----,毫无头绪啊。
韩大人,这事也怪我,当初要不是我多嘴,非要帮着玉珠牵线搭桥,也不会惹出后面的祸端啊。
喔,这么说,是你替玉珠递送手帕的?
是啊,是我替玉珠,将手帕送给谭连声的。
那么说谭连声当面收了手帕?
哎,---那个书呆子啊,我当时到书馆去找他,我把玉珠送他手帕约会的事情一说,谭公子连连摇头,说读书人怎么能夜里偷偷私会小姐,岂不有辱斯文。
这么说,谭公子没有收下手帕。
我以为他假正经,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收,于是将手帕放在桌上就走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杨大姐,你这个消息太重要了!韩县令听罢,大喜过望,急匆匆转身往县衙赶去。
韩县令来到县衙监牢,就问谭连声,杨大姐将手帕放在你的桌上,你到底有没有收下。
谭连声回道:大人,杨大姐刚刚将手帕放下,就开课了,我跑去上课了。
哦,这么说,手帕一直放在桌上了?
是啊,不过等我上完课回来,手帕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谁拿了?
哎,你怎么不早说啊,你这个书呆子!韩县令当即带领捕快来到书馆,将所有学子召集起来,挨个进行审问,究竟是谁拿走了手帕。
可审问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承认,韩大人随即查看了他们的手背,也没有看见伤疤,韩大人登时紧锁眉头,难道说不是书馆的人拿了?
他又把书馆的门房、厨子、杂役喊来询问,最后厨子说了一句话,大人,那天我看到黄桂来过。
哦,黄桂是谁?
他呀是个屠夫,那天给书馆后厨送过猪肉。
啊,是他!速速逮捕黄桂!
等黄桂被押到县衙,韩县令仔细这么一瞧,只见眼前的黄桂满脸横肉,一双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韩县令拉过黄桂的手背一看,果然有一个铜钱大小的伤疤,登时火冒三丈,爆喝到,大胆狂徒,你是怎么杀害阿梅的,还不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是是是,我招,我招,黄桂吓得都快没脉了,竹筒倒豆子一般,老老实实交代了罪行。
原来那天他去书馆送猪肉,恰好听到了杨大姐与谭连声的谈话,他看到杨大姐将手帕放到桌上后,谭连声随后也走了,他就起了歹意。
黄桂贪淫好色,早就觊觎玉珠的美貌了,于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假冒谭连声去私会玉珠,想讨些便宜。
因为隔着窗户,玉珠没有看到黄桂,就在她要开门的时候,玉珠的爹爹起夜,这才吓跑了他。
三天后,黄桂满怀期待来到了玉珠房中,哪晓得床上睡的是阿梅。
黄桂欲火攻心,也没有看清是谁,就扑到了阿梅身上,开始撕扯她的衣裳。
阿梅吓得魂不附体,就要喊叫,黄桂急了,怕罪行败露,掏出杀猪刀,一刀就捅死了阿梅,随后仓惶逃窜,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韩县令听到这里,气得浑身颤抖,当即判决黄桂斩立决。
杨大姐办事不周,让坏人钻了空子,谅在她一番好意,韩县令只是训诫了她一番,算是惩戒了,谭连声则无罪释放了。
韩县令抄没了黄桂的家财,赔给了阿梅的爹娘,算是一点补偿吧,至此案件彻底完结。
一年后,谭连声高中举人,因为这桩案子,他与玉珠相识,渐渐暗生情愫,于是托媒婆上门提亲,这次刘员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应允了这门亲事。
择良辰吉日,玉珠风风光光嫁到了谭家,从千金小姐一下子成了举人夫人,轰动了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