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闻言，病床上的季青棠眸光一亮，声音颤抖：
「你——你喊我什么？」
季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坚定地喊出：「妈妈。」
季青棠眼圈泛红，流下一行清泪，紧紧拥住了季深。
隔壁阿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离开。
良久，像是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个我。
季青棠拭了一把泪：「姐姐，我——我就是太激动了，这是深深第一次喊我。」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嗯，不过你才刚醒，不能再哭了，哭多了伤身。」
不知道哪个字戳到了她，她闭了闭眼，又淌下一行泪。
我：「…….」
此时，带着爱心便当的钟旭推门而入。
见到哭成一团的季青棠，皱了皱眉，径直扯开季深。
「不许惹我宝宝哭！」
钟旭手上的力道没收，季深被拽了个踉跄。
「哎，你别扯孩子。」季青棠柔声制止，听着更像在撒娇。
果不其然，钟旭换了副表情，握着季青棠的手，柔柔安抚。
小别胜新婚，更别说，是分离了十年的夫妻。
二人你侬我侬，俨然把季深抛诸脑后。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季深明天还要上课，我清了清嗓子：
「我先带季深回去了，他明天还要上课。」
钟旭「嗯」了声，没回头。
倒是季青棠抬起头，问：
「深深，你要不要留下来。」
没有迟疑的，季深肯定地回答：
「要，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他快步凑到床的另一边，贴着季青棠。
钟旭则不满地看着季深。
季深其实挺怕钟旭的，缩着脖子。
我微微蹙眉，
「季深，你明天不去上课了吗？」
「我——我想和妈妈待在一起。」
季深的话让季青棠很受用，
「姐姐，一天没上课也没事的，我们母子有十年没见了，我也想和深深待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多说，显得我倒成了妨碍他们母子团聚的罪人了。
「嗯，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大姨再见。」
我脚步一顿。
余光中，捕捉到季深眼底的窃喜。
02
路过隔壁病房时，隔壁的门恰巧打开。
阿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听那孩子好像喊你妈妈，我还以为——可能是我听错了。」
我扯了扯唇：「阿姨，您听错了，我只是那孩子的大姨。」
季深其实是喊我妈妈的。
尽管，我很早就告诉过他，我不是他妈妈。
十年前，季青棠难产生下季深后，就陷入了昏迷。
医生说，能不能醒来，要看命。
钟旭爱季青棠如命。
日日守在季青棠床边，不问世事。
小小的季深被遗忘在一旁。
因为饥饿，哭到嗓子沙哑。
钟旭似乎被惹怒了，挥着拳头，
「不准哭了，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宝宝也不会醒不过来。」
我吓的，赶紧阻止了钟旭，
「这是青棠拼了命，生下的孩子。」
钟旭一脸颓色。
我就这样接管了季深。
我见证了，他第一次抬头，第一次翻身，第一次站立。
以及，第一次喊「妈妈」。
等他再长大一点，我带着他去医院，指着床上的季青棠，
「深深，这是你妈妈」
可，小小的季深拧着眉，摇摇头，
「不对，你才是我的妈妈。」
03
邻居李阿姨好几次，看着我叹息：
「青黎，他又不是你亲生儿子，你这样带着他，以后可就难嫁出去了。」
这样的话，说多了，也就被季深听进去了。
「妈妈，你别不要我，深深会很乖很乖的。」
感受到他的不安，我温柔安抚。
其实，在他喊我「妈妈」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小时候的季深很黏我，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后，就更害怕我会抛下他。
偶尔，我下班迟了。
赶去幼儿园接他时，他已经哭红了眼，从老师手里接过他时，还在抽抽噎噎。
后来，他上小学了。
我对他的要求就严格了。
不准他没写完作业就看平板，不准他和同学野到七八点，每天辅导他写作业。
直到，某天，我给他纠完错，要求他重写一篇作文。
他突然摔了笔，
「不写了！」
小孩子总是没耐心的，我又安抚他：
「休息会儿再写好吗？」
他又撕了本子，「不写！以后我都不写了！你烦不烦，你又不是我妈！」
我愕然地看着他。
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我弯腰捡地上碎片的时候，季深忽然抱着我的腰哭了：
「对不起，妈妈，我错了。」
小孩子偶尔犯错，是可以被原谅的。
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妈妈。
04
第二天接到老师的电话，我才想起，忘记给季深请假了。
老师在另一头表示知道，又委婉地告诉我：「这次周考成绩出来了，季深的成绩有些退步。」
我点开成绩表，往下翻了翻才找到季深的名字。
退步的有些厉害了。
下了班，我直奔医院。
在病房外听见了，嬉笑打闹的声音。
推开门，病床上季青棠和钟旭挤在一块，你一口我一口，互喂葡萄。
「姐，你来了。」
我微微颔首。
扫视了一圈，季深窝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在打游戏。
我两三步上前，抽走了手机。
「我马上要——」季深看到我，瞬间哑然。
我看着游戏已经打到几百关了，扭头问季青棠：
「你们让他打了一天的游戏？」
「对啊，深深喜欢。」
季青棠语气轻飘飘的。
「那也不能一打打一天，很伤眼睛的。」
季青棠手上动作一顿，撇撇嘴，
「就这一次，又不是天天。」
钟旭有些不耐烦：
「你把季深带回去管，我宝宝才刚醒，没精力管他。」
「那可不行，深深是我们儿子，怎么能离开父母。」季青棠不乐意，轻轻锤了钟旭一拳。
「我不想去大姨家。」季深躲开我的手。
我愣了愣。
「姐，我打算过段时间带深深去过户，你只是深深大姨，深深和你在一个户口本也不太合适。」
父母早亡，不大不小的户口本上只有我一个人。
钟旭不肯认季深，于是我把季深的名字加在了户口本上。
看着薄薄的户口本上不再是一个人。
甚至，我想过，不结婚，就这样也挺好的。
季深眼里闪着兴奋。
「好。」
怕是季青棠也没想过会这么顺利，顿了顿，
「过完户，我会给深深转学。」
我看着他们一家人，这些大概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不过，他们本来也就是一家人。
05
刚到家，又接到老师的电话，
「喂，季深妈妈吗？刚刚有人自称是季深妈妈，给季深请了长假。」
「嗯，她是季深妈妈，以后季深的事不归我管了。」
老师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好的。」
我扭头看着黑黢黢的小房间，一时有些空落落的。
稍稍站了会儿，我打开灯，从柜子上拿了个编织袋，开始收拾季深的东西。
收的时候，我发现了很多季深更小一些时候的，衣服、玩具。
不舍得扔，都被我收了起来。
收到一半，门被敲响了。
「青黎，我做了些红烧肉，拿点给深深尝尝。」
邻居李阿姨眼神越过我，没发现季深。
「深深又在写作业吗？真乖。」
我谢绝了李阿姨的好意，并把季深回到季青棠身边的事告诉了她。
「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些年你把心思都放在季深身上，也是时候，多关心关心自己了。」
我点点头，「我会的。」
又费了点功夫，总算把季深的东西都收完了。
我打了个电话给季青棠：
「深深的东西我收好了，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抽个空来搬一下？」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季青棠懒洋洋的声音：「深深，你留在大姨家的东西还要不要？」
「只有书和衣服，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姐，都扔了吧，到时候我重新给深深买新的。」
我默了默，「好。」
06
办过户的当天，季青棠坚持要把季深改成钟深。
钟旭表示无所谓。
对他来说，季青棠才是最重要的。
没人有异议，名字算是落定了。
办完过户，我准备打车回去上班。
「深深，你要是想你大姨了，还是可以去你大姨那里住的。」
季深，不对，钟深立刻反驳：「我才不会，那里我已经住腻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季深转学，我是在家长群里看到的。
季青棠洋洋洒洒地发了一篇长文，美名其曰：「告别文」。
大概的意思就是，她要带着季深去别的地方，接受更好的教育。
甚至还艾特了我。
我没回复，退了群。
没了季深之后，时间明显够用了很多。
以前因为他，我拒绝了很多次领导想要提拔我的机会。
现在我主动争取。
大概过了两个月，我在外地出差，深夜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妈妈，你能来接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