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下榕树这个小山村，有两个都同样“出名”的年轻人。

一个是村长的“人精”儿子，成才；

另一个是百顺的“龟 儿子”许三多。

成才的“精”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是村民眼里日后可以和他爹一样成大事的人；

许三多身上被贴着的标签除了百顺天天挂在嘴边的“龟 儿子”，也是村民口中的“三呆子”，是许三多甩也甩不掉的另一个名字。

许三多的未来，似乎已经一眼看到底，就是那三个字：没出息。

在那个年代，在农村，当兵对于个人来说，对于一个家庭，都是一条挺不错的出路。

许百顺有三个儿子，可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没能当成兵。百顺天天打骂小儿子，可为着他的前途，是费尽了心力。

史今，就是百顺为许三多紧紧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可百顺的招再多，要让史今在成才和许三多之间二选一，答案不言而喻。可最后的结果，是皆大欢喜，成才和许三多都应征成功，成了一名新兵。

看起来，这是百顺抓着史今“逼”出来的结果，是史今看不得百顺那一次次落在许三多身上的拳打脚踢，一时心软才收下的新兵蛋子。

可其实，史今会不顾征兵标准，一碗洒下肚之后就吼着自己收下许三多，是因为听到了许三多从未对人说过的“秘密”。

史今对许三多的共情，才是事情的转机。

是共情，不是心软，也不是同情。

初中毕业，老师说学的特别扎实，是真学。

成才初中毕业那会，根本不好好温课，他初中那会净拿我小抄；

其实，我胆根本不小，成才那时候光在坟地里吓唬我，我根本不怕，其实我是装的。要不然他光没完没了吓唬我，我不是不敢看杀猪......

史今看到的许三多，与下榕树村民和百顺眼中的许三多，是不一样的。

你人好，善良，见不得别人受苦，也见不得猪受苦......

第一次见面，史今就能看到许三多身上别人看不到的优点。

这是史今给许三多的安慰，也是他的真心话。

其实这些算不上优点，却是一个人的本质，恰好是史今看重的本质。

当成才声情并茂地背出了一段众人都拍手称赞的当兵理想之后，史今脸上的笑是硬生生挤出来的，他给成才鼓掌也不是真心的。

因为史今知道，那不是成才自己的答案，只是以为那是他想要的答案。

可史今想要的答案，不是这样的。

史今一直告诉百顺，自己想要听的，不是百顺怎么说，而是许三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有百顺在旁边，史今根本没机会听到许三多说话。

把百顺和村长都“轰”走之后，史今才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许三多。

许三多告诉史今，自己想上学，因为书里有好多可有意思的事。

可俺爹告诉俺，读书跟俺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正令史今发自心底共情许三多的，不是百顺打骂许三多，而是许三多的这一句话。

史今从百顺身上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子，透过许三多，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几年兵役，复员回家，弄好了找个工作，安排在那个县城里，还不是在你们山里边，就叫走去了。

这是百顺对许三多前途的期盼，也是史今父亲对他的期盼。

02

入伍前的史今，跟许三多是半斤对八两。

史今在家里排行老四，在家里的处境跟许三多大同小异。讲起自己在家里吃饭的场景，史今直接用了家里哥哥的话来描述。

你瞅你瘦的那个样，傻呵的你，给你个猪食槽再给你个搅料棍，你一边给我长膘去。

许三多也是这样捧着个大碗吃饭的。

许三多喜欢读书，史今的上学史也是一部“血泪史”。

我能念完这个初中啊，那是靠扛揍扛出来的，每买个作业本，都得拿一顿笤帚疙瘩来换。

他告诉许三多，不是为了不挨打去当兵。可他知道，当初的自己去当兵就是为了可以不用天天在家里挨打。

今天的史今做到了。

他不仅不用挨打，还成了他爹心里老史家最有出息的人。

史今虽然跟许三多说自己不算什么好兵，但在他心里是为自己骄傲的。

当兵的他，确确实实因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尤其在看到百顺一次次打许三多的那一刻，史今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但仅仅因为共情，还不足以令史今收下许三多。

所有人都认为许三多不是个适合当兵的料，包括史今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史今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一个可能性，许三多想要在部队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兵，只有这么一个机会。

那就玩命。

从史家老四到新兵连排长，这中间，史今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那就是他玩命玩过来的。

史今一直拒绝，不是担心许三多不敢玩命，不是怕他不能玩命。

史今担心的是自己，因为他知道，光许三多玩命并不够，自己收下他，就意味着自己也得跟着玩命。

一旦答应收下许三多，史今知道这就意味着自己给了许百顺一个期盼，给了许三多一份信任。

这个应承，千斤重。

比当初自己从史家老四成为新兵连排长更重。

下榕树村的许三多，对于史今来说，就像是后来草原五班的许三多往自己包里塞的那四块砖头，是在本就辛苦的五公里越野中的负重前行。

可若能走到了终点，那个史今不光是老史家最有出息的人，更是史今自己真正认可了自己。

他，是个好兵！

一个曾经觉得没有前途的史今，也像许三多一样“傻”的史今，因为许三多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兵，会真正觉得自己就是个好兵。

不光是部队认可，不光是史家认可，更是史今自己认可的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