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了十年的少年郎,害死了我最亲的父皇。
他篡位称帝后,封庶姐为贵妃,却让我做最低贱的奴仆。
等我被折磨的彻底死心,夜夜吐血时,他却又哀求,求我不要丢下他。
1
曾经在我公主府做面首的魏言称帝了。
他把我困在这宫里,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低贱的奴才。
就如同当年我硬要他做面首一样,尝遍被人践踏耻笑的滋味。
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冷。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身去擦宣道。
我的手上早已长满冻疮,碰一下就疼得忍不住战栗。
可我顾不上这些,只想尽快把地擦完。
活干得快点,没准还能吃到口热乎的剩饭,若是回去晚了,只怕连残羹冷炙都没有。
今日的宣道上格外寂静,远远走来仪仗,所有人见了都纷纷跪地。
我也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坚硬的石板。
一双明黄的靴子从面前经过,走出几步远又折返回来,停在了我面前。
那靴子贴上了我的下巴,将我的头抬了起来。
晨光有些晃眼,我眯了眯眼睛,看到眼前的人一身清贵,气度端严,那张如玉般精雕细琢的脸上冷漠如斯。
他打量了我一眼,缓缓开口了,语气温和,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李昭南,两月不见,朕都认不出你了。谁能想到,前朝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会卑贱到如此地步。”
我垂下了眼睫,不想再看他,平平回了句:“参见陛下。”
他的脚离开,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扯了起来,拉至身前。
“昭南,”他弯下腰,将唇贴在我耳边,神色亲昵得仿佛情人间絮语,可说出来的话却一字字冷得浸着冰。
“我就是想让你尝一尝,当年你让我任人嘲笑践踏的滋味。”
我的心猛地一阵酸涩,冰冷的眼泪先从眼角滑落。
我以为在那几年,自己已竭尽全力对他好,讨他的欢心,原来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在他眼中,是嘲笑践踏,是不堪回首。
如果不爱一个人,哪怕相处一日都觉得厌烦,更何况他和我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
想必心中,早就恨透了我吧。
2
魏家曾是百年世家,权贵中的翘楚,却在三年前被父皇一道圣旨满门流放岭南。
这其中也包括魏言,魏家惊才绝艳的大公子。
我跪在太极殿外,苦苦哀求放魏言一条生路。
父皇一向宠我,见我哭得伤心,略想了想便笑着问:“你说是让魏言进宫做太监好呢,还是将他卖到男风馆好?”
我含着泪呆愣了会儿,小声回:“卖去男风馆吧。”
“好,就听昭南的。”
第二天,就有旨意下来,魏言被贬为娼籍,卖去了京城最大的男风妓院。
在他首次亮相被竞价的那晚,京城几乎所有权贵都来看。
在一片嬉笑声中,我出了最高的价钱。
那一夜,在厢房里,他脸色煞白,红着眼睛解开身上本就宽敞的衣裳。
我连忙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极快地将手抽开了,对着我极冷地笑了一声。
之后,我隔三岔五就去看他。
告诉他,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我就接他回自己的公主府,永远离开这风尘之地。
他每次见到我都很冷,话都不愿意说一句。
半年后,我又去求父皇,让魏言去了公主府,以做面首的名义。
那时候,我用尽了所有力气,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期盼着他能对我浅笑一下,哪怕多说一句话也好。
可惜,我再多的心意,他也不会正眼看一下,更不会放在心上。
那一年他的生辰,我亲手做了盏琉璃花灯,上面刻着我与他的生肖。
花灯送过去时,他收了,哪怕还是冷冰冰的,我却高兴了整晚。
以为他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了。
可是第二天,在扔出府的垃圾里,我看到了那盏琉璃灯的碎片。
我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那灯一样,碎得不成样子。
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世上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感情。
并不是你付出得多了,对方就会有回应。
厌恶就是厌恶,我把一颗心掏出来,他还是会嗤之以鼻。
从那之后,我对魏言淡了下来。
他在公主府一切照旧,只是我自己不再去他面前自讨没趣了。
乞巧节那天,时任京畿营都尉的宋怀恩约我去逛夜市。
我跟他逛了许久,手里捧着他送的小玩意回到家。
魏言就站在一进门的树下,斑驳的树影投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
他看着我,目光沉静如水。
良久,唇边浮起个无比嘲讽的笑。
“公主果然薄凉寡情,只把魏某当个玩物,有兴致了逗一逗,腻了就立马丢一边不闻不问。”
我一时也心灰意冷,不想再做任何辩解,从他身旁径直离开了。
再后来,父皇说我年纪大了,该嫁人了,问我嫁给宋怀恩可愿意。
我想了想,垂下头说:“儿臣婚事听凭父皇做主。”
不久之后,我嫁给了宋怀恩。
他寡言少语,却温柔体贴。
我们虽然同房,却始终没有同床。
他说:“臣能看出公主并不喜欢臣,若公主不愿意,臣不会勉强公主。”
那时,我感动又内疚。
可直到最后才知道,他是魏家留在京城的盟友,他之所以娶我是为了方便与魏言密谋。
他的温柔体贴不过都是装出来骗我的。
又过了两年,宋怀恩与魏言合谋逼宫,夺了我父皇的江山。
3
干完了一天的活,我拖着伤痕累累的手刚想休息,来了数名太监,抬着撵舆,接我去见驾。
我被带到太极殿后的寝宫,有人伺候着梳洗一番,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被送进了暖阁。
外面天寒地冻,暖阁里却燃着沉香,温暖氤氲。
不一会儿,门又开了,一个颀长的人影走了进来,如画的眉眼,淡薄的神情,是魏言。
他漫不经心地从我身边走过,淡淡说了句:“侍寝吧。”
声音不大,对我来说却不啻于一道惊雷,下意识就起身想逃走。
刚跑了两步,就被他抓住手腕,用力一扯,我被带进了他怀里。
那里有些许凉意,让我忍不住抖了抖。
“怎么,不愿意?但你全族的命都在朕手里,你没得选。”
确实,魏言篡位登基后,就如同当年父皇做的那样,将我皇族中人全部发配去了岭南。
只有我,因为特别忌恨,被他留在宫里折磨。
我老实了,不再挣扎,任由他抱上床,褪去衣衫。
他很急迫,横冲直撞地没有一点怜惜。
而我久不经人事,早已生涩得不像话,整个人像条是脱了水的鱼,弓着身咬紧嘴唇,拼命强忍疼痛。
他发现了,扯起嘴角笑了笑,说的话冰冷如初。
“宋怀恩到底行不行,成亲了这么久,你竟然还跟与朕第一次时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提到宋怀恩,他动得越发得狠,我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没有,没有,我跟他从没有。”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糊弄吗?”
他还是笑,眼中的光却冷得慑人。
“你和宋怀恩成亲后,只要他回来,晚上就宿在你房里,那时我也在公主府,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着,修长如玉的手指来擦我的眼泪,眼睛是冷的,声音却很温柔。
“李昭南,我与你在一起这么久,还从不曾住过你的闺房。”
我悲从中来,眼泪越流越多,呜咽着说:“你不是讨厌我吗?不是从来不想见我吗?你不是说公主府里的一亭一阁,一花一木都让你恶心吗?”
时过境迁,他说过的话我还都记忆犹新,因为曾经的自己被这些话伤得体无完肤。
“听说让我去男风馆,还是你的意思。所以我不该恨你吗?恨你的心机手段,更恨你薄情寡性,玩弄我的……”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看我的目光寒湛湛的。
“魏言,我父皇当时下令会在流放途中杀了你,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是不想你死!”
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去解释当年为何那样做了。
可他的回答却是:“与其这样被你折辱,我宁可死。”
这一次,我彻底说不出话了。
李昭南,你真的是这世上最傻最蠢的人。
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这么多年,一厢情愿地想要救他的命。
结果却害了父皇,葬送了自家江山。
现在这样完全是自作自受,你根本就不配再活在这世上。
我愣愣看着身上的人,木然开口:“既然你恨我,那就杀了我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后又冷笑:“你现在还不能死,我要让你尝尝当年我所受的痛苦。”
一整夜,他都无所顾忌。
我哭哑了嗓子,最后忍不住哀求。
真的没有宋怀恩,我十八年人生唯一的一次,就是与他在一起。
4
自从那晚侍寝之后,我成了魏言的贴身婢女,白天服侍他的起居,夜里为他暖床。
只是每次床榻之欢后,会被赐一碗避子汤。
这天,魏言回来得比平时都早,笑意盈盈的,心情甚好。
夜里,他难得地温柔,将气喘吁吁的我抱在怀里,手指一下一下梳着我散开的长发。
“你姐姐颂西就要回来了。”
我的异母皇姐李颂西,是魏言的青梅竹马,几年前远嫁到漠北的回纥。
原来这些年,魏言始终对皇姐念念不忘。
做了皇帝第一件事,便是将她迎回来。
几个月后,李颂西的车架到了京城,魏言以盛大的仪式将她迎进了宫.
回到宫里,李颂西单独与魏言聊了许久。
也不知说了什么,等魏言再出来时,脸色阴鸷,眼中带着明显的恨。
他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五根手指渐渐收紧。
“李昭南,原来当年是你撺掇着你的好父皇下旨让颂西去回纥的。”
我喘不上气来,脸涨得通红,断断续续地说:“不...不是,是她...主动...想去的...”
“胡说!”魏言用力一甩,我直接摔在了地上,但也顾不上疼痛,大口大口喘气。
“回纥远在千里之外,荒蛮之地,颂西怎么会自己想去?”
我仍旧喘着气,喉咙生疼,一句话也不想说。
当年明明是李颂西主动想要嫁去回纥,她如今却说是我从中作梗。
魏言从不相信我的话,更何况在我和李颂西之间,他更不会信我。
“说不出谎了是吗?”他居高临下看着我,“既然是你害得颂西在回纥那般凄惨,今后就给她赎罪吧。”
说完,他抬脚就走,却被我用力抓住了衣摆。
“多久?”我仰着头看他,剧痛的喉咙努力发出声音:“我要赎罪多久?”
他想了想,俯下身来捏住我的下巴,粲然一笑。
“当年我在公主府里待了三年,你也留在这宫里赎罪三年吧。”
“好,”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三年之后,放我走。”
李颂西被封为贵妃,成了魏言唯一的后宫嫔妃。
而我做了她宫里一个低等的婢女。
她会把滚烫的茶水泼在我身上,会让我整夜为她掌灯,还每日罚我正午时分在影壁处跪两个时辰。
面对无穷无尽的刁难折磨,我问她:“姐姐,我们是亲姐妹,以前也从无过节,为何要如此对我?”
她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因为我恨你,恨你从小到大最得父皇宠爱,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你先挑,剩下的才轮到我。”
“我与魏言情投意合,本以为父皇迟早会赐婚,可回纥使者一来便什么都毁了。母妃逼着我去和亲,我哭着问,同样是公主,为什么你不去?”
“母妃说,你不一样,父皇哪里舍得你嫁到那种地方。而我要为自己的同胞弟弟着想。母妃告诉我,到了回纥要竭力争宠,当上王后,这样将来父皇册立太子的时候,才会想到弟弟。”
“我流干了眼泪,还是拧不过母妃,主动去找父皇请旨。那天,你也在暖阁里,和父皇有说有笑,尽享天伦之乐。而我咬着牙说明来意后,父皇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我出去后,听到殿里的你说,能不能不要让皇姐嫁去那么远的地方,父皇回了一句话,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若是昭南,朕如何能舍得,颂西主动想去的话,倒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从那时起,我就更加地恨你。凭什么要我去回纥,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磨难,而你在京城安享富贵?凭什么我每晚面对回纥王的粗暴,而你却能和魏言在一起?凭什么我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却不满周岁就夭折,而父皇却摆了数十里红妆,送你出嫁?”
李颂西一口气说了许多许多,声泪俱下,几近嘶吼。
最后,她终于停了下来,抬手指了指梳妆台上的屉子。
“我已远在岭南的母妃不知怎么的,知道了我回京的消息,千方百计托人送来信,让我求魏言,将她和弟弟接回来。你看,她一直都把我当个利用工具而已,我又怎么能如她的意呢。”
她提到了在岭南,我心中一动,急着问:“信中可有提到父皇?父皇现在怎样了?”
“他还活着,”李颂西看着我阴恻恻一笑,“等我折磨够了你,也将你送去岭南,让你去陪着你的好父皇一起死。”
5
魏言时不时会来看李颂西,却从不留宿。
每次他走之后,李颂西都会发好大的脾气,东西扔得碎了一地。
这天傍晚,他来的时候,我正赤着脚泡在院中的池塘里寻找李颂西掉了的发钗。
慢慢地,天完全黑了,魏言留了下来,整个宫里的下人们喜气洋洋地忙作一团。
只有我还在水里摸索着发钗,已快冻得没了知觉。
直至半夜,我在漆黑的池水里摸索了许多遍,才终于在个角落里找到那发钗。
从池子里出来时,我已浑身湿透。
风一吹,脚上被划破的条条伤口渗出的血都结成了冰。
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远远回廊处站着个人,染了一身月光,清幽幽,冷泠泠的。
天寒地冻的,魏言在这里做什么?
路过时,我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他没说话,直接让我横抱了起来。
“你住哪间房?我送你回去。”
我挣了挣,他反而抱得更紧,最终无奈叹了口气。
“若要我死的话,一杯鸩酒或一条白绫即可,何必如此?”
他长眉蹙了蹙,眼眸中是不解。
我冷得打了个颤,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靠近他怀里的温暖。
“我如今的处境陛下看不到吗?今晚你送我回去,明日就会有更磋磨人的责罚。”
“我就是想让你受磋磨。”
他勾起唇笑了笑,眸光明亮,将我抱着离开了李颂西的宫殿。
那天晚上后面发生的事我记不清了。
因为我很快起了高热,整个人烧得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中,有人给我灌药,还有人在一直叫我的名字。
“李昭南,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李昭南,你不是想去找你家人吗?你死了怎么见他们?”
“李昭南,李昭南,李昭南……”
我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明黄的帷帐,帷帐外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话。
“启禀陛下,前朝公主本就有天生的不足之症,近来又频受损伤,再加上思虑过多,外伤内忧,早已伤及根本。此次寒气入体,浸进肺腑,恐会落下痨症。”
“痨症?那依你看要如何医治?”
“痨症不能根治,只能慢慢调理。依臣之见,以后万不可受凉受惊,少思虑,静调养,方能平安顺遂。”
“好,朕知道了,下去开药吧。”
太医退下,魏言走回床边,撩开帷幔,见我醒来,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相顾无言,殿里一片寂静。
不多时,有人端药进来。
魏言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将我托了起来,我全身无力,软软靠在他怀中,慢慢吃药。
药吃完了,他又扶我躺好,仍旧不走,坐在一旁看着我,眼中的光幽深晦涩。
良久,他低声说:“李昭南,不要死。”
原来,在昏迷时,那个一直叫我名字的人是他。
我费力地笑了笑,“我死了,你不开心吗?”
他霍然起身,抿了抿薄唇,冷嗤一声:“三年时间还没到,你还不能死。”
“好,”我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微微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我不会死的。”
写的真的很好。就是看了之后,特别心疼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