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却每日忍受庶妹的刁难折辱。
哪怕我再卑微,再小心翼翼,却还是被心爱之人毫不犹豫地推向绝路。
他说:“你生在皇家,被天下供养,就该要担负起责任。”
可转过身,他又为庶妹擦去眼泪,柔声安慰:
“薇儿体弱,如何能去苦寒的铁勒,嫁给年过五旬的铁勒王?”
一晃多年,当我毁了容貌,破败不堪地再回到京城。
他的目光却如藤蔓一样,缠绕在我身上。
在得知我要嫁给别人时,摔碎了手中酒盏。
1
父皇不知为何踏进了我的宫殿,笑着问我可愿嫁人。
我不安地低下头,眼前闪过沈淮之的脸。
他是当朝太傅,亦是教导了我几年的启蒙先生。
父皇看着我,露出了看不懂的莫测笑容。
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几日后的傍晚,沈淮之被父皇单独召见。
我按捺不住狂跳的心,趁着夜色,偷偷跑去勤德殿。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铁勒使臣进京,为那个年过五旬的铁勒王求娶公主。”
沈淮之清冷声音传来:“臣已有所耳闻。”
“可朕膝下只有两位适龄公主,沈卿觉得谁更合适?”
我瞬间明白了。
为何那日父皇会那样笑着问我可愿嫁人。
我不由攥紧衣角,期盼着沈淮之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可现实总似一把刀,能将人捅得血肉模糊。
“若星公主更为合适。”
沈淮之的声音平静地不带一丝感情,更没有半点犹豫。
“一则,若星公主嫡出,更能彰显我大周想和铁勒永结秦晋之好的赤诚。
“二则,丛薇公主素来体弱,恐受不了铁勒的苦寒艰辛。”
“说得好。”
父皇笑了起来,抬高了嗓音:“若星,朕知道你在,进来吧。”
门外的我抬起手臂,却抖得厉害,怎么也没有力气推开那扇门。
有太监来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无比熟悉却仍会让人惊艳的脸。
沈淮之也在看我,眸色淡淡,平静无波。
父皇仍在笑,口气温和又残忍。
“听到了吧?回宫去好好待嫁吧。”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却仍不死心,在宫道上等着。
终于见到了沈淮之的身影。
“沈先生。”我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拼命忍住喉间的哽咽。
“在我和妹妹李丛薇之间,你从不会有半分犹豫是吗?哪怕你明知那是死路一条。”
他垂着眸,眉宇间冷漠如初。
“公主待嫁之身,这样私下见臣于理不合,赶紧回去吧。”
再多的悲伤和绝望,在他这里也只换来一句冷冰冰的敷衍。
胸腔中那颗早就灰死的心猛地又疼了一下。
我默默地松开了手。
“好,我懂了。”
“若星公主。”他轻轻叫了一声,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忍,但最终又归于漠然。
“公主生在天家,被天下供养,就要担起自己的责任。”
“那李丛薇呢?”
“同为公主,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
面对我的声声质问,他没有回答。
只留给我一个漠然的背影。
2
我是大周唯一嫡出的公主。
母后临终前,紧紧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要记住自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孩。
可我慢慢发现,父皇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更喜欢去蒋贵妃那,更喜欢抱着皇妹李丛薇,笑得无比慈爱。
十岁生辰那天,父皇将我忘了,又去了蒋贵妃宫里。
我不甘心,跑去找他,却被太监们拦在殿外。
而屋里时不时传来欢笑声。
我昂了昂头,将脊背挺得格外笔直,一步一步往回走。
却在走到个角落处,再也忍不住,坐在墙角大哭起来。
“小姑娘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随着个清朗的声音,我抬起头。
泪眼模糊中,第一次看到沈淮之。
少年白净的脸映着光,好看地晃人心神。
从那时起,我就喜欢顾淮之。
后来在知道父皇选他进宫教导皇子公主们读书后,更是高兴得整夜睡不着。
可惜,无论我怎样好好读书,怎样讨他喜欢,他的目光还是越来越落在李丛薇身上。
永远楚楚可怜,温柔乖巧的李丛薇。
极度、恼怒、惶恐、无所适从。
太多情绪积压在我心中,不知如何发泄。
直到那天,我撞见李丛薇在沈淮之面前,笑着将我的文章说得一无是处。
愤怒冲昏了头脑。
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了李丛薇脸上。
伴随着李丛薇的哭泣声,是沈淮之压抑冰冷的声音。
“李若星,道歉!”
他的眼神,他说的话都犹如针一般,扎得我血肉模糊。
密密麻麻,痛彻心扉。
“不。”
我死死咬住唇,倔强地转开头。
“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他冷冷说了一句,带着李丛薇离开。
时不时侧过身,轻声哄着她。
我无声地张张嘴,想问问他。
我也很痛,很伤心。
为什么,不能,哄哄我?
我很好哄的。
哪怕一声就足够了。
3
当晚临睡之前,我被人劫持了。
有人将我手脚捆住,挂在马背上。
在看到我拼命挣扎时,冷嗤了一声。
“别白费力气了。”
我认出了那个声音,是蒋黎。
安国大将军的儿子,蒋贵妃的亲外甥,从小喜欢护着李丛薇的表哥。
他定是听说今天我打了李丛薇,要为她报仇。
我抖了抖,不敢再动。
马一路飞奔,最后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树林。
蒋黎抬了抬手,将我扔了下去,又直接驾马而去。
密林重重,月光照不下来,只投下层层阴影。
张牙舞爪的,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我吓得大哭起来,不住哀求。
“蒋黎,放了我!
“我再不敢招惹李丛薇了。
“全是我的错,放了我吧,求求你了!”
可回应我的只有夜枭的鸣叫,和隐隐约约的狼啸。
在极度的惊恐中,我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了自己寝宫的床上,全身高热。
汤药吃了一副又一副。
父皇却没来看过一眼。
后来,因为我太久没去课堂,顾淮之来了。
他眸光幽幽,流连在我苍白瘦削的脸上。
最终沉沉一叹:“公主以后收收脾气,莫再刁蛮任性了。”
从那以后,我真的收了脾气。
每次见到李丛薇都小心翼翼地。
因为我知道,她有父皇,有母妃,有表哥蒋黎,更有顾淮之。
而我,什么都没有。
4
之后一连两年,相安无事。
直到我及笄那年宫宴上,戴上母后留给我的朝凤金钗。
李丛薇看到那金钗时,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嫉恨。
宴席过半,她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拉着我的手,说要跟我说些小女儿的私房话。
她带着我来到个水池边,却二话不说,抬手拔下朝凤金钗扔到水中。
“你做什么!”
我大惊,喊了起来:“这是我母后的遗物,你为什么这样?”
她却无辜地眨了眨眼,笑靥如花,“皇姐,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弄掉的,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我看着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再也顾不上这些年对她的惧怕。
一把将她推到池边。
“给我找回来。”
“皇姐,不要,救命!”
李丛薇的哭声将众人引来。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沈淮之和蒋黎。
看到他们,李丛薇更是哭得浑身发抖。
“沈先生,表哥,皇姐她自己不小心掉了发钗,却诬陷我,要把我推进水里。”
沈淮之沉下脸,看我的目光里满是失望。
“李若星,这么多年,无论我如何教导,你还是本性不改。”
没有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
他就给我这样将我钉上耻辱架。
我拼命忍住眼中的泪,颤声说:“如果我说,发钗是李丛薇故意扔到水里的,你信吗?”
他垂眸,没有回答。
但脸上的表情是明显的不信。
这时,蒋黎挑眉笑了笑,纵身一跃跳入池中。
没多久,他举起手。
指尖有一个金闪闪的物件,正是我的发钗。
“那是我的,谢……”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他长臂一扬。
一道金光划过。
金钗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池塘最深处。
然后,蒋黎回头看我。
嘴角的笑几近残忍。
“想要的话,自己去捡吧。”
“不!”
我不管不顾地就往水里冲。
身边的太监宫女全都围过来,将我死死拉住。
我手脚并用,发了疯一般,死命挣扎。
“那是我母后留下的。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母后……母后……你在哪母后……”
求求你,快来救救星儿吧……
5
我在歇斯底里之后,惊厥在了自己的及笄宴上。
昏昏沉沉中,全是病榻上的母后,用枯瘦如柴的手将那发钗递给我。
“星儿收好,这是母后当年的及笄礼。母后恐怕是不能看着你长大。等你及笄时,就戴上它,就像母后在身边陪着你。”
“母后,不要走,不要丢下星儿……”
我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耳边传来侍女们焦急的声音。
“公主都说了胡话,太医还请不来吗?”
“小皇子病重,所有的太医都在蒋贵妃宫里,无论是陛下还是总管太监,谁也不理我们这。”
“这可如何是好。”
我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将我托起来,喂我吃药。
我吞咽得极慢,那人就极有耐心。
吃完药后,又喂我喝水。
水中兑了蜜,清甜可口。
“母后……”
我低喃了一声,缓缓睁开眼。
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挺直的鼻,单薄的唇,狭长的眼中眸光幽幽。
蒋黎。
他怎么会在这?
我吓得一抖,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却全身无力,直接从床上摔落。
他极快伸手,将我捞了回来。
“醒了?那就好好歇着,别再惹麻烦。”
我瑟缩在床脚,惊恐地点了点头。
他勾勾唇,似乎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才长舒了口气。
他父亲常年掌兵,蒋贵妃又得宠。
近年来,蒋家更是权势熏天。
我虽是公主,却母家败落,无依无靠,是万万招惹不起他的。
这些年,我早就明白了。
自己不再是什么天下最尊贵的女孩。
在别人眼中,我所有的悲伤绝望,都比不上李丛薇的几滴眼泪。
6
我弄丢了母后送的发钗,搞砸了自己的及笄宴会。
从此以后变得愈加沉默。
沈淮之对我渐渐温和起来。
会带我读诗,会耐心地教我写文章,甚至会送我生辰礼物。
背地里,无论李丛薇如何欺负羞辱,我都会逆来顺受,一言不发。
我还想要好好活着。
熬到能够离开皇宫那天,就一切都好了。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命运要如此残酷。
等待我的,是更加绝望的深渊。
就连我对沈淮之最后仅存的一点点希冀,都会被他本人生生碾碎。
我回到了宫里。
不哭不闹,像是个乖顺的木偶,安心等着嫁去铁勒。
转眼到了离京的日子。
我一袭红衣,盛装打扮,登上高高的祭台,拜别列祖列宗。
那么多的牌位陈列着,离得太远,我分辨不出哪个是母后的。
只能跪地,深深磕头。
母后,你不再孤单了,星儿来陪你了。
礼毕,我站起身,望向台下。
那么多人中,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沈淮之。
他锁着眉,似乎也在牢牢盯着我。
我缓缓扬唇,展颜一笑。
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下了祭台。
那么高,一定会立时毙命,没有什么痛苦。
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李若星!”
呼啸的风中传来一声疾呼。
接着,我被卷入个怀抱。
带着我在台阶上飞快翻滚。
那人的手扣住我的后脑,将我紧紧护在怀中。
天旋地转。
最后落在地上,我仍躺在他的怀中。
“李若星。”蒋黎剧烈咳了几声,嘴角溢出血,人却在笑:“你不能死。”
我愣愣看着他,“为什么?”
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你死了的话,从薇就要代你和亲铁勒了。”
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想也没想,我一巴掌挥了出去。
“啪。”
他的脸被我打得侧开,偏又笑得更加嚣张跋扈。
“恨我?那就好好活着,等再回到京城报复我。”
“李若星。”他又叫了一声,手猛地扣住我的脖颈,将我的头按在他唇间。
声音低而沙哑:“你记住,不出三年,我会带兵踏平铁勒。
“好好活着,等我。”
7
送嫁的车队出了京城,一路向西,最终到了铁勒。
在王帐中,我见到了铁勒王。
一个腰肥如牛,满口黄牙的老男人。
在看到我的瞬间,他眼中迸发出毫不掩饰的全都是欲望的光。
草原上的婚礼简单而直接。
我独自坐在漆黑的大帐中,听着外面喧闹的大笑声和喝酒声。
半夜,帐门被打开。
进来的男人气喘如牛,满身都是令人作呕的酒气。
没有任何言语,他直接将我按在榻上。
疼,好疼。
铺天盖地地疼。
我看了看从窗棂投入的冰凉月光。
扯起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嘴角,费力笑了笑。
蒋黎让我等三年。
可我想问他,这样的三年,要我如何等?
我还想问,如果换作李丛薇,他还会双唇一碰,轻飘飘说出个“等”字吗?
看的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