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闻天章垂象，地络流形。艺苑开阃奥之区，毫端蕴玄黄之秘。津门刘氏昆玉，并耀丹青：奎龄振藻于前，继卣嗣响于后。父子联镳，艺林腾双璧之光；师徒授受，画史续百年之脉。观其笔阵纵横，墨华璀璨，虽未臻巨匠之极峰，亦足称近世之翘楚矣。
溯夫奎龄公少禀异资，夙耽绘事。初师芥子园之谱，继参郎世宁之格。融西法透视之妙，得中土写生之真。其涉猎之广，若百川汇海：翎毛翔于素练，走兽隐于苍烟。牡丹含露，恍闻国色天香；猿猱攀萝，似听空山清啸。至若《百兽图》卷，穷形态于咫尺；《秋郊饮马》轴，寄幽怀于澹远。墨分五色，非止徐黄旧范；笔走龙蛇，别开院体新蹊。此诚"借古开今"之谓也（□《宣和画谱》语）。
继卣承家学而踵武，秉慧心以拓疆。弱冠即展骥足，壮岁更上层楼。其艺兼通诸科：连环画开蒙童之智，年画图绘升平之象。尤擅动物写神，《闹天宫》组画，猴王腾跃，筋节灵动；《武松打虎》巨构，人兽相搏，气韵撼魂。观其勾勒之法，铁线银钩见骨力；渲染之工，枯湿浓淡显肌理。斯可谓"青出于蓝"者也（□《荀子》语）。
然则艺道玄微，非惟技进乎道；宗师立极，要在神超乎形。试较历代巨擘：八大白眼向天，孤怀寄于残荷；石涛搜尽奇峰，真气贯乎长卷。宾虹积墨，浑厚华滋涵宇宙；白石写意，天真烂漫见本心。反观刘氏丹青，工则工矣，而少逸气；能则能矣，而乏深致。譬如缀玉联珠，终欠冲霄之鹤；雕龙镂凤，未得点睛之笔。此非功力不逮，实乃境界未臻也。
究其缘由，盖有三端：一者时势所囿。刘氏父子身处鼎革之际，兵燹频仍，谋食尚且不易，焉得澄怀观道？二者传承所限。津门画派本重写实，家学虽厚，然囿于地域，未窥南北宗之奥。三者性灵所缚。二公皆以鬻画为业，难免俯就时好，不若遗民画家之孤高绝俗。故其作虽能"穷形尽相"（□陆机语），终未"超以象外"（□司空图语）。
然则月旦艺林，未可苛求全璧。观奎龄《松猿图》，老干虬曲藏古意，灵猿顾盼有深情；继卣《东北虎》，雪原独步显雄风，草莽低伏蕴杀机。此等佳作，置诸明清亦堪伯仲。至若启迪后学，津门画脉赖其不坠；融贯中西，传统技法因以革新。功在艺苑，岂容轻忽？
今者重睹遗墨，愈感沧桑。想见二公伏案挥毫，寒暑不辍：奎龄暮年目眇，犹秉烛勾描；继卣病腕颤栗，尚强起点染。此等精神，直可追"池水尽墨"（□张芝事）、"退笔成冢"（□智永事）之古风。虽未跻宗师之位，然其荜路蓝缕之功，薪火相传之志，足令后辈敛衽而敬矣。
赞曰：津沽双璧，丹青联辉。承古拓新，继往开来。工致见巧，象外乏微。虽非至道，亦树丰碑。艺海无涯，谁臻化机？瞻彼前修，我心戚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