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年冬天,人民解放军把狡猾、凶恶异常的西南地区的大匪首——“川黔反共救国军”总司令万洪乾所带的二千匪徒,在平壩地方围住了
打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早上,战斗全部胜利结束。青年战士黄康民,跟着班长余明,连忙在战场上清查匪首万洪乾。
万洪乾的脑壳上是长着大瘤子的。他们在敌人死尸里清查,可是翻一个不是,再翻一个还不是,不知翻了多少个,还是没有清查出来。
正翻得又气又恼,忽然小坡上传来一声喊叫:“不用找了,万洪乾跑掉啦!”余明和黄康民恨恨地直起腰来,怔了一会。
俩人走到坡上,全连同志都已集合在那里。连长大声问了一句,所有的人忙把枪高高举起,皮带环碰得枪身叮当响。
连长又问同志们,要活捉万洪乾有没有信心。同志们用坚决而宏大的声音,一致保证有信心完成任务。连长便把手一挥,部队出发了。
黄康民瞅瞅余明,余明像往常一样带着微笑,而且转过头来向他挤了挤眼。他想:“班长好像有什么主意了。”
队伍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连续追捕了两日两夜,却没找到什么线索。
第三天黄昏时候,到了一个小村子。村子里一共只有三四户人家,奇怪,冷清清的连个人影也没见。
连长命令暂时休息。部队已疲倦极了。战士们有的啃着苞米,有的坐在背包上抱枪睡着。余明同黄康民,背靠背地休息着。
余明矇矇眬眬正要入睡,忽听得连长站在他面前喊他。他立即站起身来,把黄康民仰天跌了一跤。
余明走出村子。他走了二里多地,山也窄了,树林也密了,路也到了尽头,可是察看到树林里有条新踏出来的路。
林子里又传出小孩的哭声来,他心里更有了底。顺着路进去,忽然树后面有个脸长得像扁南瓜似的家伙向他开了一枪。
枪没打着。那家伙胆小,转身就跑,余明立刻追上去。
追了三四十步,扁南瓜脸一拐就钻进了山洞。山洞旁站着十多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头,含着满眶眼泪。旁边站着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脸孔冻得青紫,赤裸着背,只有一片草簾遮住下身。
余明立刻就明白了。他心里一酸,转过身去,脱下自己的棉袄,扔给那个姑娘。
那老头大概是吓昏了,这时候才知道是解放军来了,忙过来告诉余明:他们是这村的老百姓,被扁南瓜脸赶到这里,强逼他们拿出财物来。
他听了老头的话,暗自欢喜——只要设法捉到扁南瓜脸,万洪乾就有了着落。他对着洞里喊话,不见回答;想钻进洞去看看,但刚到洞口,一枪打了出来。
他退到一旁,立即向洞内打了一梭子。他正要冲进洞去,却被那个老头一把拉住;其他老百姓也不肯放他进去。
那老头话未说完,就一头钻进了洞,一面大声喊着,一面摸黑进去。
老头的喊声渐渐听不清了。余明站在洞外比自己进洞还不安,担心土匪会打死老人家,忽听得洞里一声枪响,老百姓们吓坏了,余明也吃了一惊。
余明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钻进漆黑的山洞,胳膊在壁上的尖石上碰破也不管。他走了一大段,里面传来了微微的哼声和老头的说话声,这才使他放了心。
走近以后,打亮手电一看,想不到南瓜脸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前胸满是血,手枪扔在一边。他一时觉得奇怪起来。
老人家告诉他:扁南瓜脸是万洪乾的分队长,是万洪乾最忠实的走狗。刚才他不敢出来,又没处可逃,就产生了寻死的念头。
余明和老人家把扁南瓜脸抬出洞外。余明把负伤的扁南瓜脸交给老百姓看守,自己跑回来找连长。
连长正在村口东张西望,盼望着余明,见余明气喘喘地跑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余明向连长报告经过,连长一面向两个通讯员招呼一声,一面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余明身上。
连长随即带了两个通讯员,跟着余明,走到南瓜脸的跟前一问,扁南瓜脸才把万洪乾躲的地方说了出来。
连长就叫老百姓好好回家去,又吩咐两个通讯员抬着南瓜脸,上山去捉万洪乾。
大家由扁南瓜指点路,爬到山顶,寻到了万洪乾躲藏的石洞。虽然洞内取暖的余火还在冒烟,可是狡猾的万洪乾已经逃走了。
回来以后,黄康民一摸班长的手冰冷,忙在屋角生了一堆火。老百姓帮着烧水,热饭。余明感到有些疲倦。他睡下的时候,黄康民又拿着向老百姓刚换回来的一件棉袄,给他盖上。
第二天,部队以每两个人组成一个搜索小组,分头向黑爪岭前进。黄康民和余明分配在山梁上。黄康民很希望他俩能活捉到万洪乾,余明的想法却同他不一样。
黑爪岭山势十分凶险,山梁上多尖峭岩石,难得有落脚的地方。通过绝壁的时候,只能手接藤条,脚蹬住被大水冲成拳头大的窟窿,冒险爬过去。
不远的地方,忽见枯草摆动。余明大步跑过去,原来是一只狼拖着长尾巴,从草里跳出来,奔向山沟里去。
过了晌午,他们进入了森林。荆棘和带刺的柏叶,不断的割破他俩的脚。黄康民忽然发现一束荆棘上吊着几根黑绸布丝,在风中飘荡,也连忙向余明招手。
余明马上辨别地面和落叶上的痕迹。树叶上像有人踏过的样子。旁边的大岩石下,又有一堆烧过柴灰和两根啃光了的苞米棒子。余明摸了摸柴灰,心里有了把握。
他随即躬着腰,左瞅右瞅,仔细辨认,然后断定万洪乾是照直向黑爪岭去了。黄康民见分辨清楚了,连忙催促余明快追。
走到了森林尽头,余明一把抓住黄康民,叫他看看前面。原来前面是笔陡的黑爪岭的主峰,主峰的绝壁下坐着五个人,其中一个穿黑绸的,正是脑壳上长大瘤子的万洪乾。
余明拉上了冲锋枪的枪栓,正要同黄康民分两头打过去,敌人却已发现了他俩。余明忙把黄康民的头按下,子弹就吱吱地从头顶穿过。
敌人的火力很猛。余明和黄康民躲在石头后射击。打了半个钟头,干掉了三个敌人,可是他俩个子弹已经没有了,敌人的枪声也越来越稀。
黄康民从石缝里望见万洪乾连甩了几下驳壳枪,没见枪响,慌慌张张插在腰间,撒腿便跑。他就一面喊一面跳起来窜了出去。
剩下来的一个土匪,一枪打在黄康民的左腿上,血顺着裤腿流出来。余明忙过来替他包紮。
万洪乾像受了伤的兔子,跳着、窜着。另一个土匪隨在他身后跑。余明把黄康民抱到一块大石边靠好,就飞奔追去,一直追到离万洪乾他们不远的地方。
余明见一时追不上,就甩出一颗手榴弹,两个匪徒都倒地了。可是只炸死一个跟在后面的土匪,万洪乾又爬起来跑了。余明在后紧追,越追越近。
当追到一株古松下,快要捉住的时候,万洪乾不管死活地一纵身,跳下了悬崖。
明站在崖边,看不见万洪乾落在哪里。他想,如果万洪乾没有跌死,这个坏蛋就会顺着悬崖溜掉,于是跟着跳了下去。
树、草、岩石,在他眼前刚一闪动,便停止了——原来他的子弹带在一个粗树枝上勾住,他的身子也就在一棵横生的树上搁住了。
身下是三四丈的阴湿山涧。他向下一看,看见万洪乾屁股朝天,头插在草丛里蠕动着,既没跌死,又没跑掉,于是他放心了。
忽见万洪乾向前爬起来,他心里一急,连忙用劲摆脱树枝的勾挂,腿一蹬,直跳下去。
黄康民咬着牙挣扎着站起,望见班长快要捉住万洪乾了,正感到高兴,忽然班长跟着万洪乾跳下涧去了,急出了一身冷汗。他顾不得疼痛,一拐一拐地走了过去。
黄康民走到古松下,伏在悬崖边,右脚勾住石头,探出身子,看见班长在山涧底的一堆草上蠕动着,忽然身体歪倒,脸埋在草里,一动也不动了。
他急得不知怎么是好。转过身,望着远方连绵不断的山峰,不知连长在哪里。他悲伤地掉着眼泪,连走带爬地去找连长。
黄康民挪了一段路程,手掌在尖石上擦破,胳膊也麻木得支持不住身体。他从衣服上撕下两条布和一大块棉花,把手掌裹起。
乌云越来越多,一朵追逐一朵由山后升起,天色黑下来了。他流着黄豆似的汗珠,咬紧牙齿,不顾一切地前进。
再说余明自跳下悬崖后,就跌晕过去,过了一会,才醒转过来。他偏着头张望,望见万洪乾躺在两丈远的一块大石头上,脸上全是紫血,鼻孔还在冒血泡。
余明挣扎了几次,晃晃荡荡地爬起来,准备过去,可是刚迈出一步就栽倒了。
这时,崖上有几十只猴子,一只拖着一只像锁链一样接下来,在崖下的小溪里饮水。余明看见猴子喝水,自己马上觉得渴得要命。
再看看万洪乾,不觉大吃一惊。那块大石头上,除了一片血跡,什么也没有了。他咬紧牙齿,挣扎了几下,就一躍而起。
余明一站起头就晕了。他强制住自己,四下一看,见万洪乾正想爬进草堆里躲起来,就迈开步子,摇摇晃晃地追过去。
万洪乾见余明快要追上,慌忙站起,凶恶地瞪着眼,有气无力地举着拳头,要打的样子。余明没等万洪乾打过来,紧握拳头,照准他的脸上,用力一拳。
他因为用力过猛,眼前一黑,身子要倒下去,连忙抱住身边的一棵树。他看见万洪乾被打得两脚朝天,倒在乱草堆上,就说:“喂!万洪乾!有能耐再爬起来跑!”
万洪乾像杀猪般地吼叫了一声,余明被惹笑了,顺手抓下一块枯树皮扔过去,打在他的头上。万洪乾猛地一惊,全身战憟,绝望地嚎啕大哭。
万洪乾哭了一会,挣扎起来,爬近几步,跪在余明脚下求饶。余明一脚踢出去,万洪乾倒栽葱一样摔在地上。
乌云盖满了天空,光线愈来愈暗。余明嘴里忽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来,他痛苦地摇摇头,觉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下去。他因为不能活捉万洪乾回去,心里很难过。
他转念想到不能活捉万洪乾,必须打死万洪乾,为人民除害。于是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高高地举起,预备对万洪乾的脑袋打下去。
正在这时候,忽听得一声响亮的喊叫,在山谷里回荡着。他抬头一望,原来黄康民找到了连长,连长带领战士找到这里来了。
他喜出望外地丢掉石头,一手抱住树,一手连连向悬崖上打招呼。
悬崖上很快用大绳索缒下几个战士,把余明救了上去。万恶的万洪乾也被战士们抓住,活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