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年(759年)正月,二十万唐军围困安史叛军所在的邺城(今河南安阳),已经快一年了。
唐军在邺城外围筑了几道壁垒、深沟,堵塞漳水灌城,河水灌入邺城,城中水满为患,居民只能搭建木架居住。
城中粮食早已吃光,以至于一只老鼠都涨价到四千钱。
一、去年十一月,史思明趁唐军刚到魏州(今河北邯郸大名县),立足未稳,亲率大军直扑魏州。
占领魏州后,史思明就一直驻扎在魏州城北,还自称大圣燕王。面对安庆绪的多次求救,他都无动于衷。
这是想要两头通吃?
李光弼显然是看出史思明的计谋,他知道史思明是想等唐军跟邺城叛军耗得差不多,再坐收渔翁之利。
他不想让史思明奸计得逞,便对鱼朝恩说:“史思明得魏州却按兵不动,这是想等我们露出破绽,再发动突袭。”
鱼朝恩表示赞同,问:“李司空有何妙计?”
“我们可以先发制人派一路人马进逼魏城,向他挑战。他必定不敢轻出,只要把他拖死在魏城。我们再用主力去攻打邺城,必能攻破。只要安庆绪一死,史思明就失去号召力了,叛军不战自溃。”
鱼朝恩眸光一闪,显然是认可了李光弼的看法,笑着问道:“那该派何人出战?”
“卑将愿与朔方军一起出战!”李光弼正色道。
鱼朝恩是唐肃宗新任命的“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对军队是没有指挥权的,仅代表皇帝负责协调各路人马。
李光弼虽是一方节度使,但想要调动其他节度使的兵马,必须得通过鱼朝恩才行。
李光弼身为一方统帅,又有司空头衔,正一品大员,为了能获得鱼朝恩的支持,依然得放低姿态,毕竟人家代表的是皇帝。
鱼朝恩很享受被人吹捧的感觉,他已经要接受李光弼的建议,然而当听到“朔方军”三个字时,便笑容一疆,脸色阴沉了几分,盯着李光弼沉声道:“你说的是郭子仪?”
“正是郭公!”
怎么又是这个老匹夫!鱼朝恩闻言心中生出几分不悦。
自从鱼朝恩受宠后,就对那些功劳大的将领心生嫉妒之心,恨不得踩对方几脚,怎么可能还将功劳相送。
当鱼朝恩得知要派郭子仪出战时,对李光弼的好感瞬间全无,他盯着李光弼冷冷说道:“分兵乃是兵家大忌,咱家觉得此计有待商榷。”
李光弼不死心,接着说:“我方有足够的兵力,完全可以分兵拒敌......”
“司空再务多言……圣人命奴为处置使,奴自然要为圣人负责。此计凶险,不可为!”鱼朝恩脸面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瞪了李光弼一眼。
李光弼知道再说无意,只能作罢!
二、叛军这边!
面对唐军的严密封锁,安庆绪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派亲信安太清携带皇帝印玺去拜见史思明。
并对史思明说:“玉玺献给您,只求您快伸手搭救!”
史思明听完哈哈哈大笑!眼看前戏差不多了,便率领5万大军直奔邺城,“邺城大战”正式开启。
到了邺城,史思明命诸将离城各五十里扎营。
为了告诉唐军,他老史来了!史思明还命每营摆出战鼓三百面、不停擂动。
又从每营选出精骑五百人,每日在城下各种抢掠,一旦唐军出动就立马撤退。一来二往的,唐军士卒被搞得人人自危。
每天都有落单的人马牛车被抢,想要上山打些柴,都有生命危险。唐军白天防备,叛军就夜晚偷袭;夜晚防备,叛军就白天来。
原本邺城唾手可得,史思明的出现让唐军将帅感受到了危机。
二十万大军无专门的统帅,进退调动也不知道该禀告谁,唐军上下早已离心离德。
更要命的是,史思明还派人扮成唐军士卒,将唐军的运粮队给烧了。唐军由此开始缺粮,人人都只想着逃生。
眼看唐军被自己耍得差不多了,史思明这才引大军直抵城下,正式向唐军发起决战。
三、战场就设在安阳河北岸,唐军二十万大军列阵于安阳河北,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灵为前军,史思明亲自率精兵五万来迎战。
史思明是只老狐狸,一开始他只派了数百人零零散散地在唐军侧翼游荡。
唐军见兵少,以为是游军,没有在意。
就在这时,鼓声四起,史思明带着5万精兵突然杀出。
唐军前方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先等部被打懵了,哪里还顾得上摆阵,直接就跟叛军肉搏起来。
双方实力相当,唐军在几路人马的配合下,并未露出明显破绽,此时叛军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关键时刻鲁灵却掉链子了,他被流矢射中,竟然不顾友军死活,直接就带着本部数千人跑了。
这一跑立刻让唐军陷入被动!
在他后面的是郭子仪的朔方军,此刻正从围困邺城中抽调出来,还未来得及布阵就被迫匆忙应战。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战场上大风忽起,吹沙拔木,天昏地暗,咫尺之间都不能相辨。
唐军和叛军都懵了,这是老天爷发飙了?
在那个封建的社会,天出异象是会吓死人的,双方将士哪里还有心思搏杀,都想着逃命。唐军溃逃向南,叛军溃逃向北,战场上早已分不清敌我,被抛弃的辎重堆积一路。
唐军损失惨重,战马一万匹只剩三千,盔甲、武器十万套,遗弃殆尽。
史思明回过神来转头又向南追杀唐军,唐军此时早已军心涣散无力应战。只有郭子仪反应迅速,紧急命令朔方军截断河阳桥,避免叛军向洛阳进发。
战后,安庆绪收集郭子仪等营中粮食,得六七万石,又可以死守邺城了。
鱼朝恩向皇帝打了小报告,把邺城大败的责任全都推到郭子仪的头上。
郭子仪随即被罢免,回家养老去了。
四、邺城之战,可谓是古代战争史上的奇葩;唐军在占据绝对优势下,突然就惨败了!
为何会这样?
还不是唐肃宗的问题!
唐肃宗不信任郭子仪、李光弼等将帅,怕他们成为第二个安禄山,便不给二十万大军设置一个统帅。
没有统帅就没人负责,也就没有统一的军事部署;这样的军队,无论有多少人,都是一盘散沙,一群待宰的羊羔。
唐肃宗也知道其中的弊端,便突发奇想搞出一个“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让自己的心腹宦官鱼朝恩担任。
这本来是个监军职位,监军只有监督权,没有干预军事指挥的权力。
鱼朝恩又比监军又多了“处置”两个字,名义上只有协调权,没有决策权;但他代表的是皇帝,能够以皇帝的名义对将帅的决策进行干预,所以他能否决掉李光弼的计划。
鱼朝恩本就是个太监,没有多少沙场经验,却又喜欢对军事行动指指点点,做一些超越能力范围的事来。
关键是,胜了他要分功劳;败了,他却不需要负责任,只需拍拍屁股走人,照样不妨碍以后的高升!
唐肃宗这一手昏招,实际上就是让二十万大军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