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影评人对一部好电影的推荐词往往都是:
“尺度炸裂”、“全程高能”、“太生猛”、“头皮发麻”、“性张力拉满”……
同时叠加“爽片”、“被删减”,一下子就吊足了胃口。
不得不说,自媒体深谙人性的恶趣味,《周处除三害》,正是通过这样的标签刷进咱的大数据,激发了观影兴趣。
短视频时代,大多数人都习惯于快速获取信息,一部长电影,需要更为深入的思考和专注,就笔者来说,在没有2倍速的情况下,已经没有耐心看下去……
说真的,《周处除三害》远远没媒体吹嘘的那么“神”,论暴力美学、性张力啥的不如去看《斯巴达克斯》,说秒杀春节档亦实属过誉,但确实推荐一看——
毕竟全程我竟然高度投入地看完了!
剧情和阮经天所饰通缉犯陈桂林的身手一样干净利落,不拘泥于所谓的“深度”和“说教”,砍瓜切菜般酣畅淋漓,一句话概括:
一部超燃“爽片”!
痛快:干就完了!心理学家武志红曾说:深刻也可能是一种病,如果它不能帮助你更热爱这个世界的话。
多年来我们的电影有一个“通病”,就是总试图去教育观众,讲大道理,通过角色的台词干巴巴地传递一个形而上的正确价值。
《周处》据说投资1000万,目前的票房突破5亿,和咱动辄投资过亿,票房破50亿的、30亿的电影相比,颇为“寒酸”,但却出其不意的好评一片,在低迷的3月电影市场博得满堂喝彩!
个人觉得,在于咱看腻了那些束手束脚的国产电影,突然有部脱离教条的电影出现,除了眼前一亮,更多是激发了观众长久以来“被动审美”的逆反心理。
《周处》无非是一部乏善可陈、以暴制暴的动作犯罪片,加入了黑道、打斗、暴力、江湖等元素。
但它可贵在并不卖弄深刻,在电影镜头以及剧情上,让观众觉得舒适痛快罢了。
通缉犯陈桂林误以为生命将尽,意外发现自己在通缉榜上只排名第三,他决意效仿“周处”,将前两位恶人“香港仔”和“牛头”一一除掉,“干一票大的”,借此扬名。
推动整个剧情的核心动机显得如此草率中二,但陈桂林模糊了善与恶,在畅快淋漓的杀戮中却行使了“正义”,把对错留给观众去评判,这种处理很高级。
电影引用了典故“周处除三害”:
少年周处高大魁梧、武力过人,平日横行乡里,为阳羡城乡民所厌,将他同南山猛虎、西氿蛟龙合称为“三害”!周处为了挽回口碑,只身斩杀猛虎孽蛟,自己也改邪归正,最后战死沙场,至此三害皆除。
陈桂林以周处自诩,将恶人香港仔、牛头除之而后快,最后束手就擒终结了自己。
但这并不是一个惩恶扬善、浪子回头的俗套故事。
他被捕时开心地朝人群大喊“我-叫-陈-桂-林”,像得偿所愿的嘉奖。
他对“周处”进行了一场笨拙的效仿,最后的“扬名立万”充满了属于他这个小人物的江湖气——
干就完了!
这才是这部电影让人痛快的关键。
导演黄精甫是香港人,很擅长处理那种香港式黑帮片的打斗画面,大面积的死亡在他的镜头下冷静到近乎轻佻,文艺、黑色,对观影者而言,是场很舒畅的视觉体验。
别提爱情:肤浅了!在一部硬汉片里,绕不过不去的元素便是有个等待拯救的弱女子。
英雄式救美并发展出一段情愫,几乎是好莱坞大片模式化、符号化的一套符码,并被世界商业电影不断地书写和强化。
这样的女性角色适时地出现,成为一个被客体化和物化的电影道具。
“女性获得拯救”满足了男性为视点的“视觉快感”,迎合了他们的欲望消费。
《周处除三害》既然称之为“爽片”,自然不乏这个设定。并且还叠加了buff ——“救风尘”。
小美的角色贡献了全片唯一的性元素,贡献了不可或缺的尺度戏。
小美的母亲曾被香港仔从恶人身边解救,感激之下跟了香港仔,并心甘情愿替他顶罪服刑15年。
十几岁的小美面对巨额罚款以及香港仔的狠辣,只能受挟委身。
她的出场通过陈桂林窥视的眼睛,被摁头跪在香港仔的身前,平静的麻木中有一股被压抑的巨大屈辱。
一朵被玷污的小白花,很好的英雄情结催化剂!
陈桂林袭击香港仔时,小美正被以一种屈辱的姿势铐在床头,直到一场殊死搏斗的追逐和缠斗结束,陈桂林返回房间时,小美都一直保持那个姿态一动未动。
小美尽责地呈现一个柔弱的被拯救者形象,她的命运可以被盛进任何的容器中逆来顺受,所以当陈桂林问他:“离开还是留下”,她只是顺从地跟着陈桂林离开。
小美本以为陈桂林会是另一个香港仔,所以她问出“我们要去哪?”
陈桂林却将车子留给了她,替她扣上安全带,关上车门,说出那句“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俗世意义上的“恶人”陈桂林纯粹地救赎了小美,拉她逃出泥淖,人生有了新的可能。
在解救小美的同时,陈桂林以暴制暴的杀戮行为也得到了升华。
他不再是模仿周处的拙劣效颦,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正义。
陈桂林被执行死刑前,小美再一次出现探望,她轻柔地替陈桂林刮去胡须,镜头有一个陈桂林流泪的特写,有人说这是两人间产生了爱情,这样解读实在是俗套了。
阮经天对陈桂林与小美的角色关系诠释很到位,他说“两人间并不是所谓的情愫与暧昧,他们的命运有了交错后,彼此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完成。小美不过是陈桂林有限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浪漫,仅止于此,很淡很薄。”
那行眼泪陈桂林是为自己流的,生命终结之前,他顺手而为的善意回馈了自己。
小美的出现,让陈桂林荒诞之下增添了人性的厚度。
尽管是老套的救美设定,但感情的处理不落窠臼。
小美走向新生,陈桂林走向死亡,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落在一个叫互相救赎的“无影点”上,很稀薄的一点温情,恰到好处。
高燃:新造的人电影的高潮必须是陈桂林在灵修中心对“牛头”以及信徒的疯狂扫射。
穷凶极恶的牛头多年前摇身一变成为灵修中心的全能领袖“尊者”!
表面上是慈悲度人的“救世主”,宣扬要抛下对世俗之物的执念,放弃所有财物。事实那些看起来推入焚化炉的金钱珠宝,都通过特殊的装置滑进了他自己的私人金库。
不得不说,《周处》的成功,最大的看点就是毫不留情地撕开“邪教”的遮羞布!
要不是提前看过片段宣传,真差点被尊者的说辞“洗脑”,主角陈桂林都没扛过这段开悟“感化”——
“一无所有不好吗?
能够没有目的的活着,不好吗?
目的是人脑想出来的,必然是关于世俗之物,一眛地追求世俗的向往,那是愚昧的事情。贪、嗔、痴,是所有烦恼的根源,这些都是浪费生命的毒害,所以回过头来,也许生命的意义,是它根本没有意义……”
话音未落,那首无比洗脑的教歌《新造的人》煽情地响起,在坐的纷纷感谢“尊者”的帮助……
灵修中心的极恶,在于它对生命的漠视!
尊者的情人编造自己罹患癌症被尊者治愈的谎言,不厌其烦地给新来的受众暗示。给健康的人吃下特制的粥,吐出黑水,再假装治疗成功,收获崇拜,屡试不爽!
陈桂林在得知自己的“绝症”有概率能被治愈,“牛头”亦“死亡”后,当真虔诚地交出所有积蓄100万,以及奶奶留下的一支手表。
他跪在地上,被尊者鞭笞着忏悔:
“我感谢天地,我感谢父母,我是罪人,我危害人间,我辜负苍生,我愿抛开一切,消除名利权力,舍弃金钱物质,归于真我。”
陈桂林痛哭流涕,在这一刻,他真相信自己洗去了“罪孽”,割舍过去,在尊者的感化下成为了一个“新造的人”……
在看到无辜的幼童也被如出一辙地伤害,痛心的母亲散尽家财丢了性命,陈桂林的正义再一次被唤醒,他的杀戮便脱离了扁平化的个人主义,有了人性的慈悲。
灵修中心的画面是全片色彩最温暖、最明亮的部分,却滋生着最不堪的黑暗罪恶,这种极度的割裂感,更能触发观众对“恶”的思考和愤怒。
尊者被陈桂林了结后,并没有大快人心的酣畅,信众们非但不恐慌,而是继续虔诚地吟唱教歌。
本已转身离去的陈桂林在听到歌声时有一丝愣神,瞬间的无力感转变成喷薄而出的愤怒:杀得掉尊者,却杀不掉他制造的“恶之源”!
“灵修堂大屠戮”将观众的情绪推向一个痛快淋漓的极致。
那些徒有躯壳的生命体已经丧失人性、无可救药,他们一个个在歌声中倒下,死亡成为了无意义的堆叠。
痛快之余,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挫败感。
朋霍费尔说“愚蠢是一种道德上的缺陷。愚蠢的人不可能真正善良,因为愚蠢的人是非对错不分,视良知如仇寇。愚蠢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救药的邪恶。”
哪怕借助了陈桂林随意褫夺生命的“金手指”,仍然无法改变什么。
这种来自现实的无力感,才是透过影片传来的钝痛。
写在最后《周处》宣传是“台湾影史极恶电影”,如果是冲着这个噱头来看,无疑是要失望的。
这就是一个“恶与恶同归于尽”的故事,陈桂林作为一个末路之徒,不过想在“绝症”后“干一票大的”,让自己留名于世罢了。
心理学大师阿德勒说得好:“所谓自由,就是不再寻求认可。”
陈桂林至死都没有真正触及自由。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他被枪决时的脸部特写,他想向世人证明的一切,都归于虚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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