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引言中有一首诗:
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都来十五帝,播乱五十秋。
说的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之一五代十国的历史。
梁唐晋汉周5个朝代共53年(公元907~公元960年),其中存在时间最长的是后梁(907~923)共16年,存在时间最短的后汉(947~950)只有3年。
后唐、后晋、后汉建立者都是河东沙陀集团武人,被称为“沙陀三朝”,再加上后周、北宋,后一个王朝的开国皇帝都是前一个王朝的臣子,都是以谋反登基称帝。
在五代的开国皇帝中,以后汉高祖刘知远最为昏聩无道,残忍嗜杀,纵观他的一生,可以称得上是乱世奸雄。
河东猛将刘知远,生于唐昭宗乾宁二年(895年),沙陀族人。
他的父亲刘琠,是晋王李克用的列校。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河东(今山西)沙陀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
沙陀人是唐末五代的战斗民族,李克用曾率沙陀骑兵帮助唐朝剿灭黄巢起义。李克用之子李存勖更是勇猛,败契丹,灭桀燕,打的后梁军大败。
连后梁太祖朱温都惊叹: “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
生子当如李存勖,李克用虽死犹生啊。我的儿子们跟他一比,简直如同猪狗一般。
后来李存勖更是灭后梁,成为后唐的开国皇帝。
世世代代的尚武之风让每一个沙陀人都精通骑射,悍勇善战。
长大后,刘知远就在李克用的养子李嗣源(即后来的后唐明宗)手下为军卒。由于作战勇敢,被升为偏将,
一次,晋军与后梁军队在黄河岸边的德胜军(今河南濮阳)激战,晋军战事不利,被迫撤退。
石敬瑭的马甲突然断裂,无法骑乘,而后梁军眼看就要追上。在这危急时刻,刘知远将自己的马让给石敬瑭,自己则骑上石敬瑭的马,在后面掩护,石敬瑭顺利脱险。事后,石敬瑭非常感激他舍命相救。
在李嗣源继位称帝并任命他担任河东节度使后,石敬瑭就将刘知远调到自己手下任职,做了一名牙门都校,成为他的亲信。
后唐闵帝时期,李从珂作乱,闵帝出逃。
在卫州(治今河南卫辉)城东数里处,闵帝遇到了率军入朝的石敬瑭。
石敬瑭将李从厚安置在驿馆中,李从厚召石敬瑭到屋内密谈。刘知远为防万一,派勇士石敢贴身保护。
李从厚的随从觉得石敬瑭没有忠心保护李从厚,欲杀石敬瑭。石敢掩护着石敬瑭躲进旁边的一个屋子里,用巨木将门挡住。
刘知远率人赶到,将李从厚的所有随从全部杀死,把李从厚囚禁起来。后来李从厚被李从珂派人杀死。
后晋重臣后唐清泰三年(936年),后唐末帝李从珂讨伐盘踞在太原的石敬瑭。石敬瑭得助于刘知远等人谋划,假借契丹军的力量,消灭后唐,在太原称帝,建立了后晋,是为晋高祖。
为了报答契丹的帮助,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并称比他小11岁的耶律德光为父。
刘知远认为条件太屈辱,而且后患无穷,说:“对契丹称臣即可,当儿子则太过分,多送些金帛使辽兵援助而不必以割地相许,割地会造成将来后患无穷啊!”
称臣可矣,以父事之太过,厚以金帛赂之,自足致兵,不必许其土田,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无及。
不得不说,刘知远在战略眼光上远超石敬瑭。
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让中原门户大开,无险可守,给后世王朝造成了百余年的边患。
后晋建立后,刘知远以军功历任检校司空、侍卫马步都指挥使、点检随驾六军诸卫事、许州节度使、朱州节度使、检校太傅、北京(今太原)留守、河东节度使等职,封疆大吏。因在忻口大破契丹军队而受封北平郡王、太尉。
刘知远手握重兵,权势熏天,连石敬瑭都怕他三分。
石敬瑭卑躬屈膝以事契丹,但继承后晋皇位的后晋出帝石重贵是个有志青年,不肯向契丹国称臣,惹怒了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契丹发兵攻打后晋。
结果大将杜重威在前线临阵投敌,致使十万大军被俘,另一将领张彦泽引兵南下,攻入汴梁,俘虏石重贵。
耶律德光派大将伟王领兵进入雁门关,意图占领河东。刘知远在忻口大破伟王,又在朔州阳武关再破契丹。两败契丹,让刘知远保住了他的河东地盘,也为他日后南下占领中原称帝,奠定了基础。
后晋开运四年(947年)正月一日,契丹进犯汴梁,后晋灭亡。
耶律德光在汴梁崇元殿接受朝拜,诏令改晋国为大辽国,大赦天下。
刘知远遣牙将王峻向契丹奉表投降,耶律德光诏令褒扬嘉奖,称刘知远为儿子,并赐给一根木拐。按契丹的礼法,贵重的大臣才能得到这种赏赐,就像按汉族礼仪赐给假节一样。
王峻回来后,对刘知远说契丹政治混乱,一定不能占领中原,于是便商议如何南下中原。
契丹人在中原到处以“打草谷”的名义掠夺财物、杀害无辜百姓,中原人民怒不可遏,纷纷起义,四处打击契丹。
耶律德光在中原待不住,被迫被返,途中病逝于栾城(今河北省石家庄市栾城区),被制成“帝羓”(木乃伊)带回辽国。
刘知远见中原无主,于是众将的拥戴下,在太原称帝,但却没改国号。不久,他采纳了部将郭威“由汾水南下取河南、进而图天下”的建议,举兵南下,很快拿下了洛阳和汴京。
他自称东汉明帝八子淮阳王刘昞之后,改国号为“汉”,史称后汉,是为后汉高祖。
一如石敬瑭的老套路,沙陀武人都很熟。
《旧五代史》评价他:“乘虚而取神器,因乱而有帝图”。
登基后,刘知远颁布了诏令,将境内契丹人全部处死,从而获得了后晋旧臣的人心,文臣武将纷纷归降。
奸雄昏君刘知远虽然是登基为帝,但他和李存勖、石敬瑭一样都是河东沙陀武人,毫无治国才能,只能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他仅仅做了半年的皇帝,而他的后汉小朝廷仅仅存在了3年就被推翻了。
后汉的统治是五代十国中最残暴的时代,皇帝昏庸无道,贪官酷吏横行,百姓困苦难活。
刘知远的恶政有以下几个方面。
1.苛政滥刑
在河东时,为了制造军备,所以刘知远下令他的辖区所有的牛皮必须由官府收购,严禁民间私自买卖,否则处死。
但后汉建立后,刘知远依然保留着这条苛政。
当时上党有人犯了牛皮罪,依法要被处死。但昭义判官张璨觉得这个法律实在荒唐,便向刘知远进谏:“主上在河东,大聚甲兵,须藉牛皮,严禁可也;今为天下君,何少牛皮,立法至于此乎?”
刘知远大怒,要处死张璨。
他的倒行逆施胡作非为,连官场老油条冯道都看不下去了。
本来一直对城头变化大王旗作壁上观的“老臣”冯道,此时却正义感爆棚,挺身而出,冒死向刘知远进谏,说张璨言之有理,这条牛皮令早就过时该废除了,对张璨应该奖赏而不是治罪。
刘知远自知理亏,又深知自己要治理国家还要靠冯道这一干文臣,所以才赦免了上党人的死罪,但却仍然将张璨罢官。
经过长期的战乱,中原的社会秩序很乱,人民生活困苦,衣食无着,到处都是“流寇”抢劫。后汉初建本应该招募流亡,开垦荒地,恢复生产,以安定社会秩序,这样会使社会秩序逐渐稳定下来,流寇自然也消失了。
但刘知远却采用严酷的手段,残杀“流寇”。他“诏天下凡关贼盗,不计赃物多少,案验不虚,并处死”。还规定“民有犯盐、矾、酒曲者,无论多少皆抵死。”
同时,他还重用酷吏。
如苏逢吉是个“贪诈无行”、“喜为杀戮”的人,居然被任命为宰相。
一次,刘知远为了庆祝生日,命苏逢吉“静狱”,其实是想大赦。但苏逢吉却把囚犯全部杀光,号曰“净狱”。
苏逢吉曾草诏要将为盗者的本家和四邻、保人全族处斩,有人抗议说:“为盗者族诛,已不合王法,何况邻保,这样做不是太过分了吗?”苏逢吉自知理亏,才删去“全族”二字。
另一个酷吏刘铢,更是心狠手辣,“民有过者,问其年几何,对曰若干,即随其数杖之,谓之‘随年杖’;每杖一人,两杖俱下,谓之‘合欢杖’” 《新五代史·汉臣传·刘铢》。
对于这些残忍嗜杀的酷吏,刘知远既不罢免,也不惩处,反而让他们身居高位,残害百姓,上行下效,使得后汉朝政更加腐败混乱。
2.言而无信
在刘知远初入汴京时,有曾投降契丹的燕军1500人归顺了他。
这支燕军曾与契丹大战,后不敌投降。
刘知远在招降后,却言而无信,以谋反为由,将燕军在汴京附近的一个叫繁台的地方全部杀死。
后汉建立后,杜重威占据邺城反叛。
杜重威在后晋时,奉命领兵抵御契丹,但却在阵前投敌,可谓后晋灭亡的第一罪人,后汉建立又反叛,可谓罪上加罪,罪不可赦。
因为他也曾投降契丹,所以据邺城死守,誓死不降,刘知远亲征,但屡攻不克。
刘知远被迫“累令宣谕,许以不死”,但叛军不为所动。叛军将领幽州指挥使张琏因怨恨刘知远尽杀燕兵:“繁台之卒,何罪而戮?” 拼死守城。
但粮草用尽,城中叛军多逾城逃亡,杜重威无奈,只好请降。
张琏为了活命,“邀朝廷信誓”。刘知远答应了。
但当张琏等人离开邺城后,立即派人将包括张琏在内的数十名将官全部诛杀。
刘知远却赦免杜重威,封检校太尉。
但刘知远在临死前,以杜重威反复无常,下令将他处死。宰相苏逢吉诱杀杜重威,尸体弃于市。汴梁人憎恨他卖国,纷纷践踏他的尸体。
刘知远不守信用,以前后晋归顺他的将士非常疑虑,唯恐被杀,以至于叛乱四起,让后汉到处用兵,财政枯竭,这也是后汉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永兴节度使赵思绾接到调令,心怀疑虑,唯恐遭到不测,于是夺取永兴城反叛,与官军大战一年有余,结果十万人口的永兴城收复后只剩下一万多人。
在后唐末年,后唐雄义节度使安元信率领亲兵投降石敬瑭。
石敬瑭很惊讶,为安元信为何归降?
安元信说:“夫帝王者,出语行令,示人以信。尝闻主上许令公(指石敬瑭)河东一生,今遽改之,是自欺也。且令公国之密亲,亲尚不能保,肯保天下之心乎!以斯而言,见其亡也,何得为强也。”
这段话充分说明了作为人君,要言而有信,取信于天下,才能人心归附,长治久安。
但刘知远却反其道而行之,结果导致人心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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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远并没有治世之才,只是因为契丹入侵,灭亡后晋,中原空虚无主。他身居河东,握有重兵,趁机南下,占领了中原,称帝建国。
他不过是一个时势造就的枭雄而已。
所以,他建立的后汉仅仅存在了3年就覆灭了。
《旧五代史》评论刘知远:
“在昔皇天降祸,诸夏无君。汉高祖肇起并、汾,遄临汴、洛,乘虚而取神器,因乱而有帝图,虽曰人谋,谅由天启。然帝昔莅戎藩,素亏物望,洎登宸极,未厌人心,徒矜拯溺之功,莫契来苏之望。良以急于止杀,不暇崇仁。燕蓟降师,既连营而受戮;邺台叛帅,因闭垒以偷生。盖抚御以乖方,俾征伐之不息。及回銮辂,寻堕乌号,故虽有应运之名,而未睹为君之德也。”。
《新五代史》评论刘知远:
“至汉高祖建国,黜晋出 帝开运四年,复称天福十二年者,何哉?盖以其爱憎之私尔。方出帝时,汉高祖居 太原,常愤愤下视晋,而晋亦阳优礼之,幸而未见其隙。及契丹灭晋,汉未尝有赴 难之意。出帝已北迁,方阳以兵声言追之,至土门而还。及其即位改元,而黜开运 之号,则其用心可知矣。盖其于出帝无复君臣之义,而幸祸以为利者,其素志也, 可胜叹哉!夫所谓有诸中必形于外者,其见于是乎!”’
正如司马光在《资治通鉴·卷287》中所言:
“汉高祖(刘知远)杀幽州无辜千五百人,非仁也;诱张琏而诛之,非信也;杜重威罪大而赦之,非刑也。仁以合众,信以行令,刑以惩奸;失此三者,何以守国!其祚运之不延也,宜哉!”
司马光这一段精辟史论,可谓对刘知远做了盖棺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