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到底值不得值得同情

猴姆小馆 2025-01-06 17:31:19

今天说说潘金莲。

之前有读者问过我,为什么现在共情潘金莲的人越来越多。

我只能说因为不看书,靠看电视剧,以及想象的人,永远比爱看书的多。

因为无论是《金瓶梅》还是《水浒传》,潘金莲这个角色其实写的都不可爱。很多人对这个角色的印象仅限于杨思敏跟王思懿,那这个事情就没法谈。

而在《水浒传》原文里,潘金莲的形象是这样的:

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之后,清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们,却来他家里薅恼。原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猥獕,不会风流,这婆娘倒诸般好,为头的爱偷汉子。

——————————

却说潘金莲勾搭武松不动,反被抢白一场。武松自在房里气忿忿地。天色却早未牌时分,武大挑了担儿归来推门,那妇人慌忙开门。武大进来歇了担儿,随到厨下。见老婆双眼哭的红红的,武大道:“你和谁闹来?”那妇人道:“都是你不争气,教外人来欺负我!”武大道:“谁人敢来欺负你?”妇人道:“情知是有谁!争奈武二那厮,我见他大雪里归来,连忙安排酒请他吃,他见前后没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

——————————

那妇人听了这话,被武松说了这一篇,一点红从耳朵边起,紫胀了面皮,指着武大便骂道:“你这个腌臜混沌,有甚么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一个不带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的马,人面上行的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蝼蚁也不敢入屋里来,有甚么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也要着地。”

从这三段节选,其实可以看出作者对于潘金莲的性格塑造:

1.并不是勇敢追求爱情,而是偷情成为习惯,类似于性瘾患者,在没遇到武松之前,在清河县已经给武大郎找了不少襟兄弟。

2.喜欢诬告、倒打一耙。这是水浒传里对于被杀的女性一个惯有的设定,可能也跟作者本身对于当时女性的看法有关。无论是清风镇文知寨刘高的老婆,还是潘巧云、潘金莲,无论是不是跟奸情有关(毕竟刘高老婆纯属为了自保而害救命恩人宋江,两人没有男女纠纷),她们的特点都是对于谎话张口就来,不需要经过大脑。这一点在98版水浒故事里直接剔除掉了,因为这样喜欢武松不得马上转头跟武大郎说武松性骚扰自己的行为,其实对于现代观众来说

远比潘金莲毒死一个侏儒更让人产生情绪上的厌恶。毕竟不是侏儒的人很多,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经历过冤枉。编剧教学里有个名词叫「救猫咪」,指代的是「让一个角色在开场的短暂时间有让人舒服的高光时刻,以一件小事,令观众对其产生好感」。那这些女性在水浒传里基本都属于救猫咪的反面,很明显是作者故意这么设计的,算是「害猫咪」。包括我一直不认同有人解读李逵被作者喜爱的原因也在此,因为李逵出场就喜欢撒谎骗钱,这个行为本身很类似于潘金莲这类的人,只是表现形式不同。

3.喜欢标榜自己巾帼不让须眉的强势形象。这跟她不从清河县大户的性骚扰是一脉相承的。但跟王思懿,以及一系列对于潘金莲有共情的人(或者是心疼,或者是理解)的固有印象是不同的。王思懿很好的演出了不大看原著,通过口口相传的故事,以及受过现代自由婚恋观教育的人对潘金莲的印象,但这段其实也被删掉了。反而导演把潘金莲这段自吹自擂的话,用在了对武松小鸟依人式的安抚上,既没有充满枭雄意味的反咬武松一口,也没有自我标榜自己多么泼辣,多么正派。

因为哪怕核心是一样的,但如果按原著的风格拍出来,潘金莲最多就是个《七十二家房客》里包租婆那种形象,有阶级出身的可怜之处,但想引起同情跟讨论几乎是不可能。更接近一个「出身低微心气极高且道德水平一贯低下的荡妇、悍妇」。这样的人,哪怕剔除了荡妇这个标签,依然有许多让人不喜欢的特质。

可以说原著作者本身对潘金莲的印象就极差,如果这样的人也同情,那值得同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旧社会没有不苦的,不能因为你是一个苦出身,所以你做什么都有道理。

那你有个武大郎这样的老公,你难受,你不痛快。你觉得旧社会性压抑,对于名节把女人绑死了,你很难受。

那跟武松有啥关系?武大郎起码还睡过你,武松又没占到你什么便宜,还是国家公职人员,这种指责几乎可以要了武松的命。难道宋朝的礼教是只管妇女勾引小叔子,不管小叔子想乱伦?

所以如果从原著出发,我实在不知道潘金莲有什么值得共情的。武大郎是没出息到极致了,所以这件事哪怕有几分相信,也没对自己兄弟怎么样。要是执行力稍微强一点,闹到县衙,潘金莲再哭两场,以「奸出妇人口」的古代奸情案判案标准,武松得死武大郎头里。

至于大部分不看原著,看电视剧水浒传的人,那我承认在祛除原著负面加工的前提下,潘金莲是有值得同情之处的。剧里她的错误主要在于没有什么准主意,加上社会环境容错率太低,以至于必须杀了武大郎,才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刨除这件事,平时看起来就是个很贤惠又比较安静的小女人。

这样的人设自然会引起一部分人的同情。而在此基础上痛恨潘金莲的人,心理也跟对于原著潘金莲这种坏女人的单纯厌恶不同,有一部分是真的很有绿帽焦虑,只不过伪装成了自己有正义感,不承认这点,反过来说「骂她是因为她手上有人命」。用现代法律去做挡箭牌,隐藏心理上的原始缺憾与封建道德。

因为这一点是很容易拆穿的。

如果怕看杀人,那水浒传每个角色都该死。用女性角色来举例子,潘金莲的作恶程度肯定是不到孙二娘的万一。孙的行为放到哪个有死刑的国家,都不可能有活下来的待遇。潘起码能争取个无期甚至二十年有期徒刑。

但因为这类角色长的也丑,也没什么普遍性,男性就很难代入到自己是路过吃饭被噶腰子的食客,现实里很少有这种环境,一旦遇到,那也就是先求饶、再没命。反而不会承受太多道德指责。

但武大郎很多,而且很多都能活下来。身边同样有这种焦虑的人还会给他扩散(就像绿帽焦虑爱好者反而更爱看ntr黄文一样,有一种审判不到自己的躲避爽感),祖祖辈辈这么传下来,这个感受肯定是要比「吃饭被杀了成为下一顿食材」这样的缅北奇闻要具有讽刺性,羞辱性。

因为这个主体虽然有利益损失,但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还得承受这样的嘲讽,但你在外面吃饭被宰了,死也就死了。甚至你家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你在哪儿,除非是被害者儿子过段时间也路过孙二娘的店,吃了一口包子,发现馅料里金戒指的款式跟他爹那只很像。

另外潘金莲这个人物标签,本身也意味着对于「婚姻关系与性魅力」话题的贴脸开大。讽刺感极强。这让一些一辈子都没被女人真心爱过,只能靠充值彩礼交赎罪券、食堂给人打饭等行为才能勉强有人搭理的底层男性永远丧失了被爱的希望,让他们不得不承认,哪怕结婚了也不是终点,只要有适合她的西门庆出现,自己哪怕不被毒死,也一定要接受屈辱的现实。

只能说施耐庵(先假设水浒传真是一个叫施耐庵的人独立完成的小说,虽然我不秉承此观点)的确很反感女性,或者说反感「女性化的女性」,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他做的很成功。因为他的妙笔生花下,潘金莲看似有出身的可怜之处,但她日常性格里其他的讨厌,很完美的弥补了这一部分。让人看到武松宰她,只能高呼痛快。

而剔除了那些讨厌特质后的潘金莲,已经成为了一种符号,或许是涉及「贞洁与女性自主权」的讨论,以至于王思懿那样小鸟依人的形象,逐渐在大众心里形成了固定认知,认为潘金莲本就该是这样的。

因为只有这样,潘金莲值不值得同情,才能成为一个话题。

0 阅读:5
猴姆小馆

猴姆小馆

关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