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他曾纵容朱砂痣对我百般折磨,却又在我死后伤心欲绝

栀子欢乐 2024-08-08 15:46:55

那日,我像条死狗一样奄奄一息趴在杂草堆上。

龙晁的心尖儿宠居高临下蔑视我,说:“烛九欢,你早该死了。”

盯着她娇艳艳的脸,我忽又想起龙晁。

刚把我接回宫里时,他将我抱在怀里,有些惆怅地说:“你还是不像她。”

龙晁的朱砂痣进宫那日。

阖宫上下都炸开了锅。

有的说:“月奴这是真的战败了吧,连自己金贵的小公主都送过来了!”

有的说:“什么小公主啊,现在只能算俘虏了吧?”

还有的说:“小公主算俘虏的话,那宫里的‘那位’岂不是连俘虏都不如?”

……

这些风言风语我听在耳朵里。

倒没多大的难过。

毕竟从龙晁带我回宫时,我就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他找的某个人的替身而已。

——龙晁和那位小公主,少时在坊市间互相一见倾心。

可惜后来月奴和大昭连年不和,这对有情人不得已分离数年。

月奴战败,将自己一族的小公主进献到宫里来。

原本于礼制,不应大张旗鼓。

但架不住龙晁自己喜欢。

原先庄严压抑的红色宫墙,为了讨这位小公主喜欢,挂上了大张大张的珍稀兽皮、兽牙,夹道还有宫人模仿各种草原动物表演口技——只因为小公主来自草原,龙晁怕她不习惯京城的森严规矩。

我跟在几个带路的宫人身后,为龙晁的“用心良苦”暗自咂舌。

然而等我到了宴会之上,才知道龙晁的“用心良苦”远不止于此。

我到席间时,宴会已然过半。

中间空地上是驯兽师在逗一只白毛小老虎,小白虎像小猫一样对着众人敞开软乎乎的肚皮撒娇。

龙晁坐在上位,旁边是那位月奴的小公主。

余光瞥见我过来,看着我对龙晁说:“她来了——也不过如此嘛,你竟然就让这种无父无母上不得台面的乡野丫头当我的替身?”

龙晁顺着她的话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挪开目光道:“她本就比不得你。”

……

这时场中央的小白虎已经在驯兽师的引导下,翻身一滚起来。

它对着我低喝了一声。

到底还是老虎,啸声很摄人。

见状,龙晁旁边的小公主忽然“噗”地一笑,她指着我:“她怎么像呆头鸡啊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她的话,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投过来。

偏偏这时那位小公主又说:“阿晁,你们中原的女子都这般没见过世面么?一只虎崽子就将她的脸色都吓白了——”

场上看我的目光顿时充满各种意味。

我如芒刺背。

龙晁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瞬,接着只说:“怕就下去,别留在这里丢人。”

我想否认。

却又听小公主跟他撒娇:“不要嘛,你把她叫过来不就是因为我想看她?”

龙晁犹豫片刻,没再说什么。

小公主这时又提议:“我们月奴的老人都说,胆子是练出来的,你既然这么怕老虎,不若趁今日好好练练胆?”

说这话时,她漂亮的眼睛里好像淬了毒。

那日到最后。

我还是上场了。

在驯兽师鞭子下乖顺无比的小白虎,对着我却显尽威风。

我刚一靠近,便被小白虎扑倒。

我顿时冷汗涔涔,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我想到气若游丝还在叮嘱我要好好活下去的阿父阿母,想到院子里那个被砍去树身的染血的树桩,最后想到家破人亡时如神祗降临的龙晁……

我动作极为迅捷地拔下头上的珠钗,就要往小白虎温软的脖颈间插进去。

驯兽师眼疾手快提住小白虎的后颈将它扯离。

小白虎感知到危险,冲我啸了一声。

我浑身紧绷,大气不敢出,死死盯着它。

眼眶瞪地都有些干涩的疼了。

龙晁此时开口:“……好了。”

我得以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

我的窘态让在座不少人都开怀一笑。

尤其是小公主。

仿佛因为这一件小事确定了什么一样。

她像餍足的毒蛇,最后意兴阑珊倒在龙晁怀里,看着我轻蔑地笑。

龙晁一边揽着她,一边捏着酒杯分出心思看我。

有些心不在焉。

我以为这样的“下马威”就到此结束了。

但小公主显然还不尽兴。

又或许是这偌大的后宫只我和她太过无聊。

龙晁在她那里连宿了几日后。

她又找上门来。

她说自己的侍女丢了一只簪子。

我的寝宫被她带来的人闹得人仰马翻,就连我的医经药典和精心打理的药草圃也未能幸免。

采月和我冲上去拦他们,但也只是螳臂当车。

我被人用蛮力推倒,后脑撞到硬石上,磕出了血。

小公主却咯咯发笑。

我眼冒金星,想起刚入宫时学的宫规。

我强忍眩晕说完“不得私翻宫妃寝处”的宫规。

小公主悠悠朝我走过来,说:“我不懂你们中原律例,在这里,我也不需要遵守什么规矩。”

……是了,这是龙晁给她的底气。

眼前没那么晕了。

我勉力在采月的搀扶下,哑着嗓子,抬头看她:“若公主今日只是来寻簪子,现下已经寻过了吧?”

小公主凤眼一眯:“自然,可是本公主还是没有寻到簪子呢——”

她俯下身来,对着我一字一顿,道:“我、想……”

“不若你和你的侍女都把衣裳脱了,让我带来的人好好检查一番?”

像是毒蛇吐信般。

我看着小公主,只觉得自己脊背都在发凉。

“公主,”我听见自己也对她低低说,“你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

“啪。”

她一掌掴在我脸上。

她对我恨恨道:“你闭嘴!”

“你这个卑贱恶心的小偷,趁我暂时无法跟阿晁双宿双飞、就偷走了阿晁——”

“你也配当我的替身吗?阿晁同你夜夜交欢之时难道不会嫌弃你那满身脏臭的泥土味儿吗?”

“你怎么配同我比?怎么配?!”

……

话到最后,她掐住我的下巴,近乎呢喃地跟我说:“烛九欢,你偷了我的人,就做好被我永远折磨下去的准备。”

我握拳掐住自己的掌心,心上升起许多分无力。

我又想起,龙晁带我回宫的那日——

我和他同乘一驾。

气氛微僵。

我说:“陛下,我是不是像……”

龙晁单指挑起我的下巴,语气似威胁还似暧昧,他说:“朕为你报了仇,你要报恩,嗯?”

……

龙晁的声音恰时响起:“这么大的阵仗,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小公主今日来此闹事的消息引来了龙晁。

我意外,小公主自然更意外。

她掐我下巴的手霎时间干脆利落收回去。

接着她便又娇嗔地朝龙晁奔过去:“你怎么来了呀?”

说着,开始委屈巴巴给龙晁告状:“方才我带人来寻簪子,她出言挑衅我!”

“她说我是蛮夷,不懂中原律例!”

我何时叫她“蛮夷”了?

许是我脸上的神色太容易懂。

龙晁扫了眼我、还有我颈侧隐隐约约的血迹,对小公主说:“朕听说有人要拆了朕的皇宫——你可不就是个小蛮夷?你倒同朕说说,中原字你可都认识了?”

龙晁的语气是带有调笑意味的。

所以小公主没太生气。

到最后,小公主也只说了句:“你又欺负我!”

小公主故意大闹我寝宫的事情就这么一言两语被掩了过去。

但在离开前,龙晁却给我下了道禁令。

他不许我再踏出自己的寝宫半步,也禁止有人探视我。

晚上给我后脑勺的伤口换药时。

采月替我难过,她说:“娘娘,要还是以前就好了,以前的陛下才不会这么不近人情,以前娘娘您哪里磕点儿碰点儿陛下定是最先察觉到的那个,以前娘娘您又怎么会被人三番五次折辱?”

我笑说:“采月,你实在太高看你家娘娘我了。”

采月嘴一扁,嘟囔:“才不是,娘娘您怎么总是喜欢否定自己呢……”

我没说话。

第二日。

我还未醒,便听见外面隐隐的虎啸声,还有采月大惊小怪的声音。

“这可是活生生的老虎啊!真要养在我们娘娘寝宫?它不会吃了我们吧?”

有人回答她:“怎么会?陛下已经着人将它最锋利的几颗虎牙拔了,还把它关在笼子里,不会伤到你和娘娘的!”

……

我和采月用早膳时。

小白虎就被笼子囚在门外的不远处。

它看起来蔫儿巴巴的,也许是因为被龙晁着人拔了它最锋利的虎牙,也许是因为要跟着我一起被禁足——我被禁足在这座寝宫,它被禁足在那四四方方的铁笼子里。

到晚上时。

我做梦梦到自己成了那只小白虎,被龙晁着人按住拔牙。

血溢了我满嘴,但我却连说句话都做不到。

惊醒时。

我才发觉自己真是被人按住的。

只不过按住我的人很让人出乎意料。

是龙晁。

见我醒来,龙晁压着我低低问:“梦到什么了?眼泪快把整个床榻都淹了。”

我刚惊醒,脑子还不太灵光,未能回答他。

龙晁却又问我:“那只小白虎,喜欢吗?”

被他提醒,我这才彻底清醒:“陛下。”

顿了顿,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陛下,我想离开皇宫。”

龙晁自然不同意放我离开。

他好像生气了。

——我不懂他。

自昨夜不欢而散后。

龙晁再不过来了。

他不过来。

我和采月两个人反倒自在许多。

我们将先前被毁的药草圃收拾好,又将缺页的医经一一做好标记。

那只小白虎,采月一开始怕,现在倒很喜欢。

于是每次喂食时,都是采月自告奋勇去,我则站在旁边看。

如此平静的日子,却怕并不会持续太久。

小公主得知陛下将那只她用来戏弄我的小白虎送予我,气得要命。

她跟龙晁闹了又闹,但龙晁这次却怎么都没有再松口。

小公主又闹了一日绝食。

一日后,她不闹了。

因为再过两日便是团圆节,她的二哥也会来京城。

团圆节当日。

龙晁依然没有撤掉我的禁足令。

他和小公主一起接见各位远道而来的使节,以及一些皇族的亲臣贵胄。

我还是只能和采月、药草圃、医术,还有新来的小白虎一起度过这一日。

与往常没什么特别。

除了做了些象征团圆的糕点。

围坐在桌前,我忽有感慨:“又过了一个团圆节。”

采月觉得我死气沉沉,她说:“娘娘,应该是‘又一个团圆节啦,又跟采月过了平平安安的一年’!”

我被她逗笑。

被囚在笼子里的小白虎也发出声响,原来是饿了。

采月给它分了一块糕点,结果它不吃,采月只好又去小厨房给它拿肉干。

我在桌前等采月回来。

鼻端不知什么时候起,突然嗅到好大一股烟味。

走水了!

我察觉不对,一边高呼“采月”,一边起身打算逃离。

却在我迈开步子的同时,有人将我劈晕过去。

我再次醒来时。

看到的是小公主那张娇艳的脸。

我被绑住四肢,横陈在石壁边。

看样子,我已经不在宫内了。

见我终于醒来,一条带着倒钩的鞭子“唰”地直冲我的面门而来。

我的半张脸被生生刮下一条极深的血痕,鞭子上的倒钩还残留着些许碎肉。

若再精准些,我的右眼也会一并瞎掉。

小公主却仍不解气。

她又挥起了鞭。

到最后。

我像条死狗一样奄奄一息趴在杂草堆上。

她居高临下蔑视我,说:“像你这种人——烛九欢,你早该死了。”

看着她那张娇艳艳的脸,我又想起龙晁。

刚把我接回宫里时,他将我抱在怀里,有些惆怅地说:“你还是不像她。”

……

我出气比进气多。

理智告诉我,她说得不对。

我阿父阿母临死前叮嘱过我,要我好好活的。

所以我怎么会该死呢?

可我的身体和心无时无刻不告诉自己,很累了,真的很累了。

从我在这个世上没有家开始。

我烛九欢就是尘世里最无关紧要的一颗草芥,是注定漂泊无处落脚的浮萍。

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分别。

意识漂浮间。

我听到有人细细簌簌进来,轻声细语跟小公主说了什么。

好像提到了龙晁,又提到了团圆节,还提到了后宫走水。

我听不太真切。

那人说完后,小公主抬脚踢了踢我鲜血淋漓的脸,说:“真是个废物,这就要死了吗?告诉你一件,哦不,两件让你死不瞑目的事……”

我眼皮微动。

她继续道:“你的侍女死了,被活活烧死的,死之前还一个劲儿地喊‘娘娘快逃’呢,还有,阿晁,阿晁他到现在还以为你是自己纵火跑出宫的哈哈哈哈……”

我破碎的意识飘啊飘。

飘到很久之前,我遇到龙晁的那天。

也是,我家破人亡的那天。

那天。

我阿父阿母还在商量要怎么给我过十七岁的生辰。

一个受过我父母恩惠的逃犯,折回头来,将我的阿父阿母残忍杀害。

我因为去酒窖取酒,逃过一劫。

我抱着酒坛回去时,他们已经倒在血泊中。

院子里那个树桩也已经染血,从树桩到门槛,拉出长长的血迹。

那个逃犯还想对我下手。

龙晁这时便如神祗般降临,他带着他的亲信,将那个逃犯三招两式拿下。

我浑身瘫软,跪坐在阿父阿母旁边,听他们气若游丝叮嘱我:“欢娘……欢娘,往后……就剩你、一个、要、好好、活……”

我一个劲儿摇头,喉间发出呜咽声。

最后他们还是去了。

我无措地帮他们擦身上的血,但怎么都擦不干净。

最后是龙晁忍不住过来箍住我的手,制止我的动作。

我哀哀地仰头看他,已经无暇去顾及他和他的亲信为什么会出现,我只是哀求他:“帮帮我……帮帮我阿父阿母……求求你……求求你……”

龙晁握着我的手腕,对我说:“别怕,我帮你。”

……

事实证明。

已经流干的血不可能再重新回到尸体体内。

我送灵那天,沿着阿父阿母经常走过的路喊他们。

我每喊一声,龙晁便命他的人从那个“逃犯”身上剐一刀。

后来。

我没了有阿父阿母的家。

成了没人要的草芥浮萍。

是龙晁给了我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家。

我直到他要带我回宫那日,才得知,原来他是京城的天子。

那日他和亲信突然出现,是因为中了埋伏,他的手足兄弟要害他。

载着我和他的马车驶在回京路上,颠簸几下,一幅跟我面容甚肖之人的小像掉了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到了什么。

我说:“陛下,我当真很像……那位?”

龙晁说:“朕为你报了仇,你要报恩,嗯?”

……

再后来。

我便入了宫,心知肚明地做了替身。

刚开始时,龙晁觉得我不像她,于是惆怅地说:“你还是不像她。”

后面,大概是因为我过生辰那次。

龙晁遣人带我回去祭拜我阿父阿母,结果最后是他自己跟着我回去了。

因为伪装成侍卫,没什么经验,他脖子上被飞虫叮了好几个大包。

我点着烛火给他擦药,结果擦枪走火。

我自然心知自己只是替身。

于是就这样熬着,熬到了龙晁真正喜欢的人被迎回皇宫那日。

采月从我进宫起便一直陪着我。

她总喜欢在我耳边夸我,有时也不止夸我,她也夸所有待我好的人,只不过话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会落到“我们家娘娘就是可人爱”上。

我不知她从何得出这个明显歪屁股的结论。

开始读医经、学医术、操持药草圃,也是因为采月。

我那时夜夜做噩梦,梦到我阿父阿母浑身是血。

龙晁夜夜宿在我身边,说要为我守梦。

采月担心我耗费心神,于是提议我学一学医术,分心之余也能静气凝神。

……

昏死过去之前。

我的鼻端莫名又闻到了那股呛人的浓烟味。

我听到采月撕心裂肺地叫我:“娘娘、救我、娘娘……快逃——”

采月。

采月……

“烛九欢,你早该死了。”

我又听见了小公主的那句话。

可是,我不想死了。

为什么该死的是我呢?

即便我命如草芥、身若浮萍。

该死的也不是我。

更不是那样变着法儿想引我好好活下去的采月。

像我这种人,凭什么不该活呢?

我要活。

要救采月,即便救不了,也要为她报仇。

从前我一心想死,现在我只想求生。

可我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在逐渐消弭。

我的感官也不再敏锐。

听说我死了。

——在我醒后,我才得知了这个传言。

捡我回去,救我一命的,是一位女游医。

当日她恰在那附近采药,所以才得以救下我。

她在我还没彻底醒过来时,就在我耳边叨叨,好奇我为何被人下这么重的毒手。

后来我醒了。

这位女游医有些试探地跟我讲了京城某替身后妃离宫惨死的传言。

看到我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色,她当下确定了我的身份。

于是她跟我讲了更多的。

关于我未醒来这段时间的,京城的传闻。

传闻,团圆节当日,我的寝宫走水,偌大的寝宫最后烧成了一片焦黑。

龙晁在席间听闻这个消息,脸色大变。

团圆节的宴会提前结束。

龙晁抛下小公主,连驾都来不及摆,直直往我的寝宫那里奔去。

等他到时,救火的宫人告诉他:“娘娘、娘娘不见了……”

他下意识忽略了宫人的后半句话:“许是火太大,所以娘娘连尸首都未留下……”

龙晁一厢情愿地叫人去宫外找我,他说:“欢娘一定是丢下朕跑了,她那晚说了,她想走,朕不让……”

自那日后,龙晁像是大梦初醒般。

他不再专宠小公主。

他夜夜都要去我的寝宫待一待,他不许人重修那里,那只幸存的小白虎被他仍圈养在那里,好像这样就可以等到我回去似的。

与此同时,龙晁的人注意到了小公主在团圆节那日离席过的异样。

顺藤摸瓜。

他的人最后却也只找到那个血迹斑斑再无活物的山洞。

人人都告诉龙晁:娘娘死了。

只有龙晁不信。

我身上的伤,总也好不太利索。

于是缠缠绵绵的,我又在病榻耽误了一段日子。

我的右脸毁了。

即便这位女游医妙手回春,能将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却也无法将贯穿我整张右脸的丑陋疤痕消除。

我对此并不觉失望。

她救我已是仁至义尽。

我无以为报,只能将一些头上的珠钗耳环、值钱的东西都给她。

龙晁派出来找我的人找到山脚下的小村落那天。

我正式拜别女游医。

我投身进山上通往山下的那条河,顺流漂了下去。

期间身上的伤口有些又崩裂,河里的碎石乱枝也新刮出了许多小伤口。

“死”后第三个月。

我带着一身伤,重新回到了“人世”。

我并未被直接带回宫里。

负责查验身份的大人说,这段时间已经有太多人假冒娘娘,陛下每每因为这个惊喜又到失望,为此大动肝火,所以要“委屈”我在他府上待一些时日。

他说得合理,我自然不能拒绝。

但狼的尾巴总不可能一直藏下去。

我在他府上待到第二日。

半夜,有人往我房间吹迷香。

我没有打草惊蛇。

那人进来要了结我时,被我一根银针扎入了眼周死穴。

我将那人的尸首藏好。

第二日。

我谎称自己有一信物要交给那位大人。

他果然上钩。

我将东西递给他时,掏出银针抵在他喉间。

周围的守卫逼近前来。

那位大人鬼哭狼嚎要他们退后。

我要挟着那位大人,到靠墙的位置。

我朝那些守卫高呼:“我是烛九欢,是陛下一直在找的烛九欢!”

那些守卫犹豫停下。

但我用银针要挟的那位大人却逮到空隙,挣扎开来。

我被他挟住右手,左手慌乱之下将一根银针刺入了他的后脖颈。

他瞪着眼睛扑通倒下。

某位大人被一弱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

这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

而我说自己是烛九欢的消息,也传进了许多人耳中。

那日。

我本来应该已经被当成乱党就地绞杀。

但因为我亮明身份,他们到底忌惮,所以只是将我关入水牢。

这次我是真的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

好在,因为我闹得够大,消息传到了龙晁耳中。

他来了。

阴暗森冷的水牢透进第一束光时。

我从噩梦中惊醒。

我虚弱地抬眼,就看到那个恍如隔世的人影。

但随即,我又被光蛰到一样,垂下头,避免自己的右脸暴露在他视线内。

我听见龙晁发着颤的声音,他说:“欢娘……是你吗?”

我被龙晁带回了皇宫。

因为连日泡在水牢,我身上的伤口发炎。

我发起高烧的同时,意识又陷入一片昏沉之中。

我似乎感觉到龙晁不敢用力的小心触碰。

他在摸我脸上那道消失不了的疤。

他的指腹泛着凉意。

马车颠簸一下,他的手指不慎戳得重了些。

我烧红着眼努力睁眼看他,哑声叫他:“陛下……”

然后说:“现在我不像她了……”

龙晁听了这话却好似被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抱着我,低声对我说:“不像,你本来就跟她不像……你是欢娘,我的欢娘。”

我微勾起唇,睡死过去。

是。

龙晁。

我是烛九欢,不是别的任何人。

从前我想死,现在,我只求生。

相对的,我生,你们死。

我原先的寝宫还是一片焦黑。

故而我被另外安排了住处。

离龙晁的寝宫很近。

晚些时候,我去采月的埋骨之处看完她回来,听见侍女们窃窃私语。

她们说,月奴的那位小公主又去找陛下了。

刚开始查出是小公主害了“娘娘”时,陛下跟小公主对峙许久,小公主始终扬着下巴不肯认错。

陛下大发雷霆将小公主关进冷宫近一个月。

后来小公主在冷宫得了风寒,久久未愈,陛下这才放下嫌隙又将小公主放了出来。

虽然嘴上没说,但近些日子小公主一直都主动去找陛下,看来他们和好也是必然之果了。

只是现在“娘娘”回来了,还带了一身伤回来,脸也毁了,真不知这后宫之事又会如何呢?

……

她们议论完,才发现我就站在不远处,吓了好大一跳,脸色都白了。

我佯作不知,问她们:“你们在说什么?陛下呢?陛下今晚过来吗?”

龙晁晚上还是来了。

他来时带了太医院新研制的祛疤膏。

这新的祛疤膏抹在脸上,凉得只透冷气。

龙晁用指腹在我的右脸抹着药膏打圈儿。

我问他:“陛下,我之前的寝宫里可还有剩下些什么?”

第二日。

龙晁献宝似的,将之前被囚在笼子里的,幸存下来的小白虎带到了我面前。

许久不见。

小白虎已经将我和采月都忘了,它现在只认一个主人,龙晁。

我有些伤心。

龙晁摸着我的头说,他将小白虎重新送还与我。

我高兴起来。

一高兴,我右脸上的疤更吓人了。

龙晁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在看那道疤。

……

宫里的流言,从陛下会对小公主回心转意,到陛下似乎还是对娘娘更上心一些。

我听在耳里,内心毫无波澜。

自从回宫前被关过那次水牢后。

我的膝盖就总是疼。

连带着,我脸上和身上的伤口也疼。

这种疼倒不是不能忍。

就是有时候,这种突如其来的疼会让人毫无防备。

就像那天。

龙晁下朝之后来看我。

他显摆似地说自己给我准备了一个惊喜,要我蒙住眼被他牵着去看。

我照做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蒙住眼让我的身体感觉自己回到了之前,被囚在暗无天日的水牢的日子。

我的膝盖条件反射就疼起来。

与此同时,脸也疼,浑身都疼。

龙晁察觉到我没动,这才发现我的不对劲。

他慌了神,僵着身子将我抱进怀里,却又不敢动作,怕弄得我更疼。

我疼出一头又一头的冷汗。

我说:“陛下,好疼啊,是不是陈友德的鬼魂不肯放过我……”

陈友德就是那位被我用银针失手杀死的大人。

“我错了,我不该失手杀人的……我错了……”

我一遍遍地说自己错。

龙晁只觉得心疼:“欢娘……不是你的错,他那样对你,他死有余辜!”

我虚着声音:“他死有余辜吗?”

龙晁再次道:“他差点害死你,他死有余辜!”

差点害死我的人,就死有余辜吗?

龙晁。

这是你说的。

在我晕过去之前,龙晁在我耳畔说:“欢娘,别怕,哪怕这世上真有什么冤魂厉鬼,也只管叫朕来替你让其不得超生。”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魂啊鬼啊的。

——不过几日后,龙晁告诉我,陈友德的“鬼魂”抓到了。

陈友德的死,连累了他的家人。

听说他的家人也被判流放。

重罚之下,他的家人索性将陈友德跟小公主有所勾连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因为事情牵连到小公主。

龙晁遣人将陈友德的夫人带进宫来。

我回宫后的第七天。

龙晁办了一场“鸿门宴”。

小公主在马场骑马射箭玩儿时,对着飞鸟放了一箭,这一箭射下来的,不止有飞鸟,还有飞鸟脚上绑着的、陈友德随身带的印章。

小公主看了眼这枚印章,将其死死攥在掌心。

她跟侍女厉声质问了什么。

得到侍女的回答后,她才放下心来。

我和龙晁站在高楼上面,看着这一幕。

龙晁在得到验证后,摸着我脸上的疤痕说:“欢娘,你受苦了。”

我不置可否。

……

小公主和她的侍女回到自己的寝宫,迎接她的是乌泱的侍卫和龙晁本人,还有、陈友德的那位夫人。

见这架势,小公主还能不明白什么。

但她还是不肯承认。

她故做不知,问龙晁:“阿晁,你也知道我今日练习射箭有进步、所以带人来为我庆贺吗?”

龙晁沉沉地看她,没有出声。

小公主也就仰着头看他,并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感到心虚。

半晌。

龙晁说:“那是陈友德的夫人。”

小公主还是说:“陈友德是谁?”

龙晁盯着她完好无损的脸看,倏地一笑:“你不知吗?”

小公主说:“我不知。”

话音未落。

一旁陈友德的夫人“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她声音高亢:“陛下明鉴!我夫陈友德并非谋害娘娘的主谋!我夫是受公主指使!”

小公主眼皮一跳,笑着看她,但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你这无知村妇怎么敢含血喷人呢?”

陈友德的夫人不卑不亢,只道:“我有证据!”

证据便是一沓书信,还有半箱的金银珠宝。

书信是用月奴的文字写的,金银珠宝都嵌着宫内的印。

小公主一脸狠辣地看完书信,对龙晁说:“这不是我写的,是有人陷害我,是烛九欢……”

“欢娘回宫才第七日,”龙晁不信,“她日日被身上的痛楚折磨,怎么会有心力做这些?”

小公主瞪大眼睛:“你不信我?你宁可信这些粗鄙之人……”

“今日在马场,你认出陈友德的印章了。”龙晁冷声。

小公主失语一瞬。

随即她勾起笑:“是,是我指使的,阿晁,你真的要为了她治我的罪吗?”

——小公主就这样再次被打入冷宫。

听完宫人们的闲聊,我继续闭目假寐。

晚上,龙晁来了我这里。

他将我抱坐在他腿上,说:“欢娘,以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

帘幔放下来的同时,龙晁问我:“浑身还疼吗?”

我说:“不疼了。”

龙晁俯身呢喃:“疼的话,就咬朕。”

我顺着他的话,咬住他的肩头。

牙齿咬合间,我将他的肩头咬出一片血肉模糊。

龙晁忍着疼说我:“很疼吗?”

我再次说:“不疼。”

真的不疼。

我从来就不疼。

从水牢出来,我有为自己针灸过。

我说疼,当然是骗他。

包括陈友德的鬼魂,我也是在骗他。

比起自己疼,我更想让他和小公主疼。

——攀上欢愉的同时,我将一根银针推入了龙晁的脉中。

那根银针并不会即刻要人生命。

它只会在人的脉中游走,直到某一日,游走进心脉,叫人顷刻间一命呜呼。

在此之前。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被打入冷宫,对这位小公主来说似乎并不算什么。

某日。

龙晁来之前,小公主不知如何来了我这里。

幽幽烛火中,她推门而入。

她似乎瘦了许多,两只眼睛不再像从前那么漂亮了,反而大得吓人。

她瞪着眼看我脸上的疤,咯咯笑:“烛九欢,我还以为你多福大命大,原来你也跟死了没什么分别,色衰而爱弛、色衰而爱弛,阿晁不会一直对你像现在这么好的。”

我不为所动。

她又突然靠近我,对我阴冷冷道:“我能杀你一次,也就能杀你第二次。”

这时龙晁摆驾过来的阵仗声音传进来。

小公主指甲掐住手掌离开。

她离开前,我叫住她,我说:“公主。”

我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我也会杀了你的。”

一个“死人”要从地下爬上来,要付出代价的。

我的代价是,死掉的那个“我”。

那日后,我仍安分待在自己如今的寝宫内。

除了像之前采月在时那样,每日拾掇药草、重读医经。

采月负责的喂小白虎这件事,如今也成了我在做。

我不喜欢将这件事假手于人,因为给肉熏香这事还是得我亲自来。

秋猎那日。

原本小公主并不该来。

但月奴写了信来问小公主安。

龙晁破例命人将小公主也带上。

她大概是落了病根儿,脸上的张扬之色并不像我第一次见她时那样盛气凌人。

秋猎开始前,小公主自告奋勇要第一个入场。

龙晁许了。

我今日带了那只小白虎来,于是便待在外围并不打算入场。

龙晁也许了。

变故发生在龙晁入场一刻后。

小白虎突然发了狂。

我没看住它,让它一个不慎闯进了猎场。

侍卫们纷纷追它,却又因为我那句“那是陛下的虎崽子,别伤害它”而个个都有所掣肘。

我站在外围看内场时。

没有预料到自己周围也乱了。

人人忙着戒备凭空出现的那支箭。

我被某个不知名的刺客抓走了。

她抓着我,将我一路引至了后山。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背对我。

直到他转过身来,我才发现,他的脸同龙晁的很像。

男人说:“我是他的同胞弟弟。”

这个“他”指谁,自然不言而喻。

在我狐疑的目光中,男人又继续道:

“我先前大难不死,最近才有机会露面……”

早听闻龙晁的胞弟龙晏于治水时不幸罹难。

但今日这个男人却又自称是龙晏。

如果他没有遇难,那是谁想要龙晏“遇难”呢?

我一时没有说话。

“龙晏”笑了下,他说:“烛姑娘,看你可怜,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

猎场还乱糟糟一片。

我被趁乱又送了回来。

血腥味很浓。

一片嘈杂声中,我听见有人说“陛下和小公主回来了”。

我掩下眼底的情绪看过去。

龙晁被宫人们搀扶着,同行的宫人背着失去意识浑身是血的小公主抱回来。

看样子,那只小白虎将小公主伤得不轻。

小白虎虽然被拔掉最锋利的牙齿,却仍可以在挨饿几日后,可以爆发它最原始的杀意。

小公主居然被生生咬掉了一只胳膊,腹部若不是医治及时,恐怕要补不上那个血洞。

龙晁也被那只“发狂”的小白虎咬掉了一块肉。

他身后,有人跟着将被射杀的小白虎一并拖出场外。

龙晁巡视所有可能蓄意做出这一谋划的人。

我适时被这股浓郁的血腥味冲得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我听到龙晁惊慌叫我:“欢娘!”

一场秋猎。

闹得死得死伤得伤。

听说小公主醒后得知自己被只牲畜咬成了独臂的废人,气得险些将自己宫内的伺候的人都杀了。

龙晁安抚了她许久。

她跟龙晁说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的计谋。

龙晁不信。

他说:“欢娘现如今连闻到血腥味都会晕过去,你不要再难为她了。”

半晌,他又沉声:“欢娘回来时差点儿丢了性命,我知道这其中有你的手笔。”

……

临近年关。

坊间举办了大型的灯火盛会。

龙晁带着我出宫。

肩踵摩肩的灯会上,龙晁为我买了一只银白的面具,面具上勾勒的是一株浴火重生的凤凰。

龙晁说:“欢娘,你也要像这只凤凰。”

我摸上自己右脸仍未有所减淡的疤,却被龙晁握住手。

他带我去放灯许愿,最后去乘船游湖。

站在船头。

他问我:“你方才许了什么愿呢?欢娘。”

我不肯说。

龙晁又自说自话:“朕许愿,回到过去,回到你十八岁生辰那天。”

他说:“其实那天,你在烛火下给我擦药时,我就喜欢你了。”

那小公主呢?

我不必问也知道,龙晁也喜欢她。

他就是喜欢得陇望蜀,他陶醉于女人为他争斗不休,他喜欢小公主这抹朱砂痣,也喜欢我这个冒牌替身,以前他为了朱砂痣打压我,我“死”之后他又恍然大悟觉得我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

一整晚,我的兴致都谈不上高。

回宫入寝前,我攀在龙晁肩上问他:“陛下,你还记得我阿父阿母吗?”

龙晁将我的头强行按下去,说:“欢娘,已经很多年过去了,何必再想这些,不想这些了。”

是吗?

是真的关心我不愿再想,还是你也知道自己对不起我的阿父阿母呢?

“龙晏”那天说看我可怜要告诉我的。

就是那年。

那个杀害我阿父阿母的逃犯,是龙晁安排的。

压根儿没有什么龙晁被自己的手足设下埋伏的事情。

因为那时龙晁唯一的手足胞弟龙晏,仍在江淮治水,根本无暇设伏。

再者,若龙晁私访民间,又怎么挑选路过我家那里。

一切,都是我在半年前花朝节的画像惹的祸。

龙晁喜欢我这张跟小公主肖似的脸,更喜欢我用这张脸哭得梨花带雨唯君是天。

……

我在龙晁睡前饮下的茶水里加了料。

龙晁陷入昏睡,我将他褪去衣物绑住四肢缚在床上。

待他幽幽转醒,才发现我已经在他全身都施了不少针。

他没反应过来,失声问我:“欢娘,你做什么?!”

我说:“我在为陛下施针。”

他还想挣扎。

被我提醒:“陛下小心,若是动作太大,也许会气血逆流。”

龙晁半晌,沉声道:“朕真是小看了你。”

“你是什么时候动心起念的?”

“你不爱朕吗?”

我垂首看他浑身的银针,不答反问:“陛下,我再问一遍,你还记得我阿父阿母吗?”

龙晁好像这时才想起来:“你都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他说得气定神闲。

我却要花费好大的心力来平复心情。

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披着人皮,设下圈套,却让我这么多年都活在他制造的假象里。

我以为杀害阿父阿母的凶手已经被正法。

结果真正的凶手一直都酣睡我塌的另一侧。

龙晁,你怎么敢呢。

我的眼睛被恨意灼红。

半晌,我启唇轻声道:“陛下,你真该死。”

室内红烛幽幽。

我又开口:“事到如今,不如我再告诉陛下,其实从回宫起,我就已经动心起念,在水牢里见到陛下的那一刻,我心里想的不是爱,而是恨,不是死,而是生。”

“小公主说我算计她。”

“是,我不止算计她,还有陛下你。”

是的。

陛下。

我和采月命如草芥,身若浮萍。

我们能轻易被任何人掌控、左右我们的人生。

但求生之路,我们一定会走得比你想象的还要坚韧。

这也是我那日未说出口的愿望。

……

是夜。

宫内再度走水。

熊熊烈火烧起来,大有吞噬干净一切的意思。

龙晁和小公主到底还是命大。

我在龙晏的人的帮助下出逃京城,回到我的故乡,才得知那场大火仍未要得了他们的命。

龙晁保住了一条命,但半边身子已经瘫掉,同时伴有大面积的烧伤。朝政他自然无法再全权处理,在朝中大臣的商议下,旁支的幼子被扶上帝位。

而小公主,她没了一只胳膊,腹部被重伤,又在大火中吸入不少浓烟,身体难复从前。

半年后,龙晏和他的人揭竿而起,大昭分裂为两半,江淮以北为北朝,龙家旁支的幼子称帝,江淮以南为南朝,龙晏民心所向。

战乱持续两年。

最终南朝实现南北朝大一统。

龙晁新帝手里,只因新帝想彻底铲除他对朝政的影响——一如他曾向对他的手足兄弟做的那样。

小公主从战争中来,又从战争中走。

月奴从来对杀死月奴大皇子的龙晁没什么好感,小公主自然也成了被舍弃的那个,从前她背弃她付出生命的大哥,现在她的月奴也背弃了她。

我背着药篓在山间采药,乱世之中,我当起了大夫,开起了医馆,医馆有名字,叫“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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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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