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五年的洛阳皇宫，十九岁的曹髦将佩剑重重拍在案几上。这位年轻的魏帝不会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讨贼大计，竟会毁在最信任的侍中王沈之手——此刻的司马昭府邸内，王沈正将皇帝的全盘计划娓娓道来。
正始十年的高平陵之变后，太原王氏子弟王沈的人生急转直下。这个曾被曹爽视为心腹的文坛才子，因主公倒台被削职为民。在邺城郊外的草庐中，他日夜研读《战国策》，逐渐悟出乱世生存之道：忠诚不过是权力的附庸。
当司马家族重新启用他任秘书监时，王沈的奏章开始充满对司马师的赞美。他主持编修的《魏书》，巧妙地将司马懿比作伊尹周公，为司马氏篡权铺就舆论基石。曹髦即位后，王沈凭借文采成御前红人，御赐的"文籍先生"称号背后，藏着对权柄更深沉的渴望。
五月初六的深夜，曹髦召见王沈等三人时，案头烛火映照着皇帝激动的面容。王经跪谏"鲁昭公之鉴"时，王沈却注意到皇帝紧攥的拳头在微微颤抖。当曹髦转身去禀告太后，王沈与王业对视的瞬间，二十年前曹爽部曲被屠戮的场景突然浮现——他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决定。
冒着夜雨奔向司马府的路上，王沈的官袍被雨水浸透。这个曾为曹爽撰写讨贼檄文的文人，此刻却在构思如何将皇帝的反叛描述成"狂悖之举"。他深知这场告密不仅能保全性命，更将换来司马氏的器重。
曹髦的血染朱雀阙后，王沈在庆功宴上接过安平侯金印。朝野唾骂声中，他却在司马昭面前献上《九品官制疏》，将曹魏旧臣体系瓦解于笔墨之间。当同僚们还在议论"王处道卖主求荣"时，他已出任豫州刺史，在江北整顿军务，为晋代魏积蓄力量。
泰始二年的洛阳朝堂，位列三公的王沈主持修订《晋律》。看着新帝司马炎采纳自己"宽刑简政"之策，他忽然想起曹髦在东堂与他讨论嵇康《声无哀乐论》的夜晚。那个曾立志复兴曹魏的年轻帝王，终究成了他仕途进阶的垫脚石。
王沈病逝时，司马炎辍朝三日以示哀荣。洛阳士子至今争议不止：这个被史书列入《贰臣传》的文士，究竟是乱世中的投机者，还是终结三国乱局的推手？答案或许藏在他临终前那句"世事如棋，落子无悔"的叹息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