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从小能看见死气的锦衣卫,因此我步步高升,直到领导特意交给我一个任务,铜镜里的我,却变得面黑如墨……

蜂花 2023-08-14 18:51:39

我是个从小能看见死气的锦衣卫。

因此我步步高升。

直到天赐元年新春,领导特意交给我一个任务。

铜镜里的我,却变得面黑如墨……

1

二十里铺。

我站在村外,惊愕的望着村庄附近的郁郁葱葱。

这些状似茂盛的植物,在我眼里,全都弥漫着丝丝黑色的死气。

我只在人和动物身上见过,难道这些草,不久之后还会被烧了不成?

村门口立了座偌大的黑石,刻满了歪歪斜斜的红字。那字密密麻麻,我定晴看去,全是古怪的胡言乱语。

“外人不得进村。”

“鸡叫三声,天光大亮,方得出门。”

“日落勿乱跑。”

“进村米不可食。”

“黑狗食人肉,黄狗食人骨,白狗善亲人。”

“紧闭房门,明火勿现。婴啼作不见,人泣只未闻……”

“小哥儿怎么不进?”

肩膀处忽然落下一只手,我克制住反击的冲动。心里一惊,方才竟没听见丝毫声音。

是个身穿布衣的老汉。

他的头上,堪称乌云照顶。

依照我这么多年的经验,这么浓厚的死气足够他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现在死在我眼前也不奇怪。

但老汉身体看起来不错,难道是突发什么意外?

老汉豪爽的拉着我往村里进,嘴里吧嗒吧嗒嚼着旱烟。

“尽管来住,村里空屋子多的是。”

“那石头上刻的是什么?”

“我孙儿石头认了几个字,好显摆。”

我不着痕迹的向后瞧了一眼,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连那块儿硬邦邦的石头上,都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死气。

老汉恰好是村长,其他亲人都不在家,他热情的给我张罗了一顿便饭。

他的小孙石头眼巴巴的往我箱笼里看。

这是我扮作货郎挑的,倒也能拿出两块糖哄他。

石头眉开眼笑的要出去,转过身的功夫,他头上突然炸出了死气。

“石头等等。”我不动声色的叫住他,“天都要黑了,别出气,喏,再给你两块。”

莫不是这村里有什么危险?

一进屋,老汉头上的死气也没了。

他们爷俩暂且算是躲过死劫。

我此行的目的是找到这个村里流传下来的高僧舍利,上官只派了我一人,没办法以武力破局,必须要和村民打好关系。

老汉笑着看小孩儿吃糖,“小哥不吃米,可是嫌弃太糙?”

碗里的米堆的冒尖儿,比我平常吃的也不差。但其他菜我都碰过了,唯独漏过了这碗米。

因为连米也有死气。

我想不通原因,但是不妨碍我本能的抗拒。

“我是吃不下了。”

“小哥就是嫌弃我们庄稼汉。”

老汉突然站起身,沟壑纵横的脸上没一点儿笑意。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的钉在我脸上,嘴里的红肉艳的发亮。

“那还来我们村里作甚?”

“怎会?怎会。”

我低头忙扒了两口。

2

吃罢饭我被安排进了偏屋,关上门就猛的大咳,把卡在喉咙里的米饭全呕出来。

我原以为是下了某种我闻不出的毒,吐出来才发现——

“不对!”

我震惊的揉搓着手里沾着口水的米饭,无论怎么揉,触感都告诉我这是——

“怎么是生米!”

那生米像是没洗干净,黑乎乎的灰蒙了一层。我看着就恶心,把能吐的全吐出来。

这村里绝对有古怪。

老汉说他儿子外出闯荡很久,这屋子就闲置了下来。我看着不像,至少几日前还有人住过。

随便收拾了一番,我把刀横在枕侧入睡,门后也抵了东西。

好容易有些睡意,肚子里没吐干净的生米却又闹腾起来。火烧一样的翻江倒海,烫的我额头沁出汗。

比中毒还难忍。

“当、当、当……”

不知何处起了奇怪的声音,我闭眼去听。

要说是脚步声,身形壮硕和虚弱的总有差别。但是这一下一下硬邦邦的,仿佛是个人在……在蹦!

那声音愈发近了,我以为他会停在门外,脚步声却连续不断,越来越近了。

“当当当……”

这人怎么进来的?

人已在榻边站定,我装作熟睡,手已经摸到枕边的长刀。

赫然暴起一砍——

竟落了空。

我用这招杀过不知多少歹人,就算躲过也不会不声不响落空,而且……人呢?

榻边分明空无一人!

我的耳朵是兄弟之中最灵的,连鸟雀振翅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谁在装神弄鬼?”

我横刀身侧,警觉的扫视着这间陌生的屋子。透进的月光稀薄,黑暗里的东西影影绰绰。

下了榻,踩到了什么。

睡前这里分明空无一物。

那是一双靴子,我强作镇定的上手摸索,这长靴再熟悉不过,是锦衣卫里兄弟都有的。

在我之前,锦衣卫的其他兄弟竟也来过?

这可是上官不曾说的。

靴底的印记和小虎一般,但是小虎不是告假在家了吗?

我几日前见他浑身死气,特意提醒他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躲过这劫,小虎最听我的话了。

看来他已经……

后半夜我不敢再睡,脑子里的想法乱七八糟的。

我虽然有看穿死气的本领,却不信这些东西,因为连我这双神奇的眼睛都没见过鬼。

可眼下,我不觉得是江湖忽悠人的戏法。

3

如此捱了一夜,外头亮了起来,鸡叫过三声即止,寂寥的村里渐渐有人声。

我这才看清,那双诡异的靴子底,被人蘸血写了个大字。

——逃。

逃什么?往哪儿逃?

小虎多半已经遭遇不测,或许昨晚是在天有灵,尽力提醒我。

若我是个普通人,此刻必定要多远逃多远。然而锦衣卫的手段我是知道的,这次任务完不成降职事小,灭口事大。

“哥哥。”

老汉的孙儿眼巴巴的看着箱笼,我从中拿了一大把糖给他。

“石头,你爷爷去哪儿了?”

小孩儿满意的咀嚼着,红艳艳的小嘴一鼓一鼓。

“爷爷去喂狗了。”

狗?

我心念一动,“是什么狗?”

石头的嘴忽然不动了,黑色的瞳孔渗人的盯着我看。直把我看的后背发毛,又笑嘻嘻的咧开小嘴。

“狗就是狗。”

我还要继续问,他一溜烟儿的拿着糖跑开了,到了树根儿底下和一群光屁股的小孩儿分着吃。

本该是天真无邪的景象,可他们不时看向我,复又在一起议论,那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不像是小孩子。

村里人也很奇怪,没对我这个货郎提的货好奇。反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一面看着我,一面窃窃私语。

他们身上倒是谁也没死气。

我站在路中央,到处都是密不透风的视线。

尽管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他们全杀了,但这一刻,感到恐惧和不安的是我。

我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嘿嘿嘿……”

不知打哪儿蹦出来个蓬头垢面的疯子,歪歪斜斜的朝我走过来。他抢过地上的箱笼就跑,发出得意又怪异的尖笑声。

以我的武功本不该让他得手,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疯子,行动间的章法很眼熟。

而且他的喉间,死气竟然比老汉还要重。

凝滞的气氛被打破,我慢慢的追了上去。疯子看似乱走,实则引我到了无人处。

“敢问是哪条道上的?”

我浑身肌肉绷紧,只待他发作便制住他。

疯子说话了,“秦征,快跑!”

这声音是——

“师兄!”我急忙上前,“你怎会在此处?你不是去成婚了吗?”

我师兄是五品千户,年前定下的婚,这几日正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好几个月都没见过他了。

向来爱洁的他此刻脏污透顶,身上一股难闻的怪味,厚厚的积了几层垢。打结的长发垂在脸前,发后的眼睛通红,仿佛几日未眠。

他死死掐住我的手。

“你快跑!跑的越远越好!这任务你完不成的!不要去京城……”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又惊又惧,“京城会怎么?你我的家眷可全在京城。”

况且我出门时看他们还好好的。

“快跑吧,听我的,晚了就跑不了了。”师兄也不解释,长长的指甲掐进我肉里。“那些人全在京城,他们不会放过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我虽然相信师兄不会害我,但他如今言语颠三倒四,像个真正的疯子。

我也有我的后顾之忧。

“师兄,这任务如此重要,上官不会放过我的。”

师兄的眼睛惊惧极了,甚至松开了掐住我的手。

“哪有什么上官?我就是你的上官啊。”

4

刹那间,我的脑子好像被人重锤了一拳。

是了,我们师兄弟同进同出,我的任务也都该是他派的。就算上头还有人,但也不会任我如何回忆也想不起来是谁派我来的。

这难道是被鬼魇住了?

我已决心要走,连武功如此之高的师兄都死劫在即,我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师兄,走,我带着你一起跑。”

师兄摇了摇头,又哭又笑,“跑不掉的,我跑不掉的。我吃了那米,他们都知道我在哪。”

我心里一沉。

虽然我及时吐了出来,但也有一些米进了胃里。

我疑惑道:“他们是谁?”

“他们——”

师兄的眼神僵直,直勾勾的盯着我身后。

“他们来了。”

我猛的回头,身后分明什么也没有。

师兄却像是看见了什么,疯疯癫癫的运起武功逃跑。我急忙去追,可他是兄弟之间武功最俊的,到底追没了踪影。

他恐怕就要死了。

我咬牙打算先走,然而这村落的布局乱七八糟,房屋也大同小异。稀里糊涂的走到日头渐渐西斜,竟又回到了老汉家的门口。

老汉正端着个碗蹲坐着,他见我过来,乐呵呵的露出满口烂牙。

“小哥快进来吃饭,今日卖的多不多?”

“卖完了。”

我随口一敷衍,满头大汗急躁的说,“我有急事儿回家,往哪儿走能出去?”

老汉眯了眯眼,“太阳下来了,不能乱走的。小哥要是有急事儿,明日我送送你。”

我一时迟疑起来。

傍晚出门的人脸上都有死气。

师兄那张癫狂的脸历历在目,我没敢轻举妄动,还是进屋了。

屋里多了只脏兮兮的大黄狗,膘肥体壮,窝在角落里耸动着。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狗。

石头去摸他,狗叫了一声,不耐烦的转头儿。

这样看块头更大,比狼还要壮硕。皮毛打着结,像一头丑陋的怪兽。

我屏住了呼吸。

那狗的眼,是红色的。

我听其他兄弟说过,得病的狗眼是红的,若是咬了一口人,人也就跟着先疯后死。

但它没咬石头,嘴里嚼着什么,一边嚼一边喉咙里咔咔的咳嗽。

石头嘟囔着,“大黄你又乱吃东西了。”

他胆儿大的很,肥嘟嘟的胳膊往锋利的犬牙里掏。我看的心惊胆战,那狗倒也乖觉,任他掏出喉咙里的异物。

一团红彤彤的衣料。

我连忙去拨弄衣料,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师兄穿过的!

我顾不得这狗有没有病,学着石头往他嘴里掏。掏出来几块儿硬邦邦的东西,全是生生咬碎的骨头。

我莫名想起那行字——黄狗食人骨。

上面一点儿肉丝儿都不见,依稀能看得出是指骨。

师兄!!!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眼眶里一片湿意。

他武功卓绝,能徒手擒虎,怎会这般惨烈的死在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里?

我今日才见过他!

师兄对我恩重如山,我愤怒的拿匕首割开了这只黄狗的喉管。它躲也没躲,腥臭的血喷了我一脸。

血冲进眼睛里,眼前全是一片浓艳的红。我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却看见那狗的模样变了。

5

我目眦欲裂。

哪有什么狗?

师兄倒在地上,喉管被切了个彻底,鲜血汩汩的冒出来,染红了破烂的衣物。

“师兄?师兄!”

我一屁股跌倒在地,爬上前死命捂住他的喉咙。然而下手的时候就没留手,人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一阵颤抖过后,师兄黑洞洞的双眼死不瞑目的看着我。他临死前想说什么,嘴里吐出大股大股的血。

“嗬嗬……”

师兄死了。

我突兀的想起他喉管上的死气。

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是我杀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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