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华到纽大,三十岁后的我,却被送进北京精神病院

人在旅途多快乐 2024-08-01 09:28:40



爸爸科学家,妈妈企业家,从小在北京长大,在海淀顶尖公立学校成长,保送清华,进纽约大学深造,今年32岁的韩泰阳,现在却没有工作,在北京过着“啃老本儿”的生活。

他还是中国大陆第一位获得资格认证的鲁道夫·罗宾斯音乐治疗师,却在去年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今年状态还不错的他接受了朋友的采访。本意是为自己近期的音乐创作获取一些流量。而在讲述的过程中,我们却看到了一位接受“精英教育”的孩子,怎样一步步在自己的世界里崩溃。

用视频作者的总结来说:“精英教育了二十年后,变成了北京精神病人。”

*此文为编辑就视频采访所做的文字化整理。为方便阅读,以第一人称讲述。

原采访视频出处:“清华大学,美国硕士毕业后,我开始啃老,最后被送进精神病院”

原视频作者 | B站“张哥人在江湖”

受访者 | 韩泰阳

文 | Mina.L

韩泰阳

我的父亲是一名农业科学家,在我快6岁的时候,他调来了中国农科院,我们全家来了北京。

小时候的我算是一名留守儿童,爸爸每天搞科研,妈妈当时在俄罗斯做生意顾不上我,后来她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她是生物专业的,为一些科学家做专利上面的法律服务,成为了行业领域里的佼佼者。

双高知的父母,配以他们身上奋斗、严以恪己的精神品格,我的“出厂设置”还不错。

我是按照“超常儿童”的思路培养的,这一点似乎无可厚非:爸爸科学家,妈妈生物领域大牛,他们的孩子似乎有太多理由按照“超常儿童”来规划了。所以我比同龄人都更早上学,不到18岁就进入了清华——这一切都仰仗妈妈的规划。

可我根本不超常,我只是正常。

好在我学习能力不错,总能在对的时间进入对的轨迹。我很顺利地一路从101初中进入101高中,最后成为了清华的圆号保送生。

如果我只向外人呈现上述的成长轨迹,这将是一个没有悬念的成功故事。而大家不知道的是:我于高中时期就开始了第一次的自残行为,之后至少两次自杀未遂。

与学业坦途构成我人生象限的,是长达十几年的精神深渊。

“范本”式的教育轨迹

我的父亲每天全身心投入在科研当中,几十年如一日。同时,作为“知识改变命运”的受益者,他将一个人的文化水平视作最高的评判标准,这导致我的家庭对于我的学习极端看重,我称之为“学本位”。

除了让我早上学,按超常儿童培养之外,他们的决心也表现在后来的行动上。

初中升高中的时候,我妈曾一心让我去人大附中,她甚至想过放弃自己的律师行业去应聘人大附的生物老师,这样我就可以被当做教师子女优先录取。幸亏后来我自己考上了101本部高中,此事作罢。

那时候同学们在课余时间也会追星,听音乐。别人可能在听周杰伦,而我一张口唱的却是“两只蝴蝶”和费玉清。

不过我的嗓音清澈,后来还靠一曲张信哲的《信仰》在学校引起了轰动。不光是我自己,学校也发现了我的一些音乐天赋。另外,我平时也学习圆号。

高中顺利考入101后,学校开始把我当种子选手开始培养,走音乐保送路线。而随着自己长大,我也开始对心理学感兴趣。国内最好的心理学专业当选北大,而最牛的交响乐团却在清华,我开始在这两所学校之间思考徘徊。

这并不是凡尔赛。一是因为父母科学家的这个圈子,我们大院的小孩儿们上清北是“标配”,如果不是,那就是会去到更高水平的海外名校。二是我们101中学实力也在那摆着。

除了这两点,特长生的道路也非常的“卷”,清华交响乐团的实力非常过硬,基本上每年都是第一,他们在招生上自然会优中选优,选拔上来的人都是“他们自己世界里的乔丹”,而特长过硬的同时,每个人的高考分数也必须是600以上。

也就是在这个高中升大学保送的节点,我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自残行为。

空气中的波纹

当时是北大先开始测试特长生,可惜当年不招圆号的学生。我们大院的另一个孩子是吹双簧管的,他很快就与北大签了约。

记得当时有一天我爸我妈开完家长会回来,回到我们当时的出租屋(为了让我在101本部上学更方便,他们在学校旁边租了间房),那种压抑的氛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我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波纹——别人签了北大,签了一本,我就觉得我完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睡觉、抽烟。高三的我心态有点崩,虽然父母从来没有在学业上逼过我,但我的自尊就是非常的低,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一事无成。

莫名其妙,我拿着烟开始烫自己的手臂,同时脑海里也在为自己这种行为寻找着说得通的解释:这是自我反抗吗?还是在批判自己?

第二天妈妈看到我满胳膊的泡,她很心疼。

曾在知名儿童自闭症机构从事音乐治疗项目的韩泰阳

“张兰”式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一个极其强势的人,你可以把她想象成张兰。我与汪小菲有几分相似:有一个因科学长期在教育上缺位的父亲;以及拥有着与母亲很难说清的亲密关系。

我曾自称“妈宝”,与母亲无话不谈。青春期的时候我们流行人人网,在特别好友一栏我会加上她,备注成“我的第二个女朋友”。——在她这里我毫无保留,而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我的每根神经。

自然,我也像“妈宝男”一样,乐于顺从母亲从小到大给自己的安排。

极度自律优秀的母亲对我有着极度的控制欲。与其他孩子相反,在学习这件事上我从来不让她操心,倒是生活中的一些细枝末节,她对我的要求却事无巨细。在这本我与她的教育字典里,凡事都必须遵循某项铁律,一旦违反,必然会迎来惩罚与教训。

叱咤职场的女强人,领导能力非常强,擅于操控人心。这点作用于我也非常奏效。很难说明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非常有能力去操控我的想法,让我觉得这些“惩罚”与“教训”,都是我自己的“报应”。

最典型的“报应”就发生在去年。父母同时外出,他们将养的猫咪委托我照顾。有一天我因各种事情忙晕了头,就把喂猫和铲屎这个事儿给忘了。等我反应过来已接近深夜,我和爱人决定就先这样,因为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先回来了。

可当我妈从父亲那里得知前一天的猫屎没铲,猫没喂的时候,她一通远程电话就打了过来,在电话里质问、逼问我许久,问我为什么不履行承诺,为什么言而无信——那意思就是你如果答应一个人什么事儿,你死也要完成它。

极度苛己的母亲,并没有打算放过我。我的道歉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她要我给她一个解释,要我承认错误,耳边喋喋不休之时我积累的情绪瞬间崩溃:我疯狂地用头撞墙,疯狂地扇自己耳光,这一切就像一个开关一样,一但打开,不受控制。

后来我撞得满头是包,我的爱人打视频给我的母亲——就像小时候那些烟疤一样,我可能是想告诉母亲,我又一次地审判了自己。

母亲看罢,视频中传出声音:“这就是你不守信用的教训。”

“信仰”崩塌

我幡然醒悟,之前的经历一幕幕闪现在眼前。某种意义上,我的那些自残行为是母亲授意于我的。虽然这可能是无意识的,但她在事实层面上在纵容我的自残。

忽然我感受到了欺骗。不知你能否体会,如同对一个虔诚的信徒说没有上帝,某种惟命是从的信仰在那一刻全面崩塌。

我与母亲无论在性格上还是自我认知上都天差地别,她刚强、坚韧、领导力超群,狠;而我打小儿就非常排斥各种干部角色,讨厌领导别人,就不想自己比别人优秀,最好隐藏在尘埃里。

不过这么多年来,我在安排好的轨道上运行良好,从未脱轨。信仰崩塌让我产生了愤怒与虚无感:对自己愤怒,对母亲愤怒;对周围世界,和自我的存在感到虚无。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她的面前叫过妈妈。

在嫣然天使基金会参与举办的“三十人三十曲”公益演出中

弹唱《托举》

彼时我还在母亲的事务所帮忙,原先她有意无意想培养我可以未来接班,这也是我去准备法考的原因。但这件事情之后,我从原来的乐于安排,到现在天然就有反抗。我发现一切都没意义。

虚无可能是某种平衡状态,但虚无中出现了自卑、自毁,那将是一路向下的深渊。

我的状态开始越来越糟糕。“每天起来,周围全都是雾。”

后来有段时间母亲的腿受了伤,她在事务所的楼上租了间房,变成移动办公的指挥部。虽然我已与她的关系非常不好了,但我那段时间每天都去照顾伺候她,帮她业务跑腿,交代工作等。

父亲这边有时也对我开始“审判”,他认为已经而立之年的我应该尽快和爱人生个孩子,别每天郁郁寡欢。说我“吃饱了撑的”,“早知道他应该再要一个孩子”。

我开始有了自杀倾向,有了详细的自杀计划。我的爱人为此与我谈了很久,第一次的念头就此放下——如果我走了,我对不起我的爱人,她不应该承受这些痛苦。

也许你会斥责我的软弱,但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之后再一次,我发了短信给我的爱人、父亲、母亲,在文字中与他们告别。但在绳子勒紧脖颈所产生的眩晕感中,我本能地中止了行为,没死成。

我的父母当然很着急,我妈推着轮椅过来找我,后来我们去到她的指挥部坐下来聊。

我的爱人在一旁紧急联系医院,而我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在那杵着,我的父母在我耳边喧嚣着,不理解中夹杂着谴责:都已经对我这么好了还要怎么样,什么也别干了你还能干点什么。

准备去医院之前我妈来了一句:“先别走,你先把今天的工作完成。”

在精神病院,我第一次感到自由

就这样我来到了北大六院,进入了治疗阶段。在精神病院的这段日子,我第一次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药物还是有帮助的,它就像一双手,在你无限下坠的时候托着你,抚摸你,让你没有那么空。我好转得很快。

结束治疗后,我跟我的医生说出院后我要去开出租。大夫说我没志向,要开也应该开赛车。

可我就喜欢开出租,干体力活儿,这样让我心安。闲暇之余我会做自己的音乐。我也总结出来了一些职业经验:一般我都会在早晚高峰期接单,下雨的时候要赶紧跑出去,活儿多能保证你不会在外边空驶。

研究生学习音乐治疗的我,现在正在用音乐治疗自己。我在各大社交媒体上都有着自己的账号,也在音乐平台上发表一些自己的作品。我还与朋友们组了一个乐队叫“韩泰阳与太阳不能”,没事儿搞搞创作,接接演出。

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我现在属于无业游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我童年的玩伴们,我高中的那些同学们,大多数已经成为了标准意义下的精英——在美国,在中国,在世界的各个地方延续着普世意义下的优秀,继承着他们父辈的社会标签。

而我,已经完成了生命的一次涅槃重生。

“韩泰阳与太阳不能”乐队

《托举》

献给母亲

——作词、编曲:韩泰阳与太阳不能

来到世界之后

我成为了你的希望

你用所有爱和力量

将我托上你的肩膀

你双手用力地举起我

眼睛望着天上

孩子飞吧

那就是

你的理想

我发现这个地方

并不是我的天堂

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

我实在无法再逞强

那个理想

像重重的壳

压得我快窒息

我必须回到我的地方

对不起

允许我快快降落

像一粒种子

在这湿热的土里

重逢久违的自己

就让我向下俯冲

像一条离水太久的鱼

在这浑浊的海里

再次自由地呼吸

你的理想

最终只能还给你

请接收我最真挚的歉意

如果人生只能来一次

我不能只属于你

即使我是那么 深深地爱着你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菁kids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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