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喜欢我,相比我这个亲生的女儿,她和表弟才像是亲生母子。
表弟砸了我的手办,撕毁了我的日记,把我搜集的谷子摔落一地,摧毁我最后的精神家园。
我气愤地推了表弟一下,表弟摔在哇哇大哭,而妈妈猛扇了我一耳光,
「你和他计较什么,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这些破烂玩意值得你欺负你弟弟吗?」
是啊,我亲爱的妈妈给了我相对富足的物质生活,但她却不知我的精神世界荒芜不已,寸草不生。
她也不知道,我因为长期情绪低落抑郁暴躁,脾脏出了问题,活不久了。
1
我的妈妈并不爱我,她会亲昵地对着表弟亲亲抱抱,温柔地挂着笑容,对他说着话。
甚至知道舅舅一家工作繁忙,经常顾不上陪伴表弟后,便直接把表弟接到了家里当成儿子抚养。
生怕他受到一点点委屈。
「爸爸,妈妈是不喜欢我吗?」
小时候的我,多次扯着父亲的衣角反反复复询问着这一个问题。
但得到的,总是一样的答案。
「你别管,好好听你妈妈的话就完事了,父母还能害你不成?」
我的父亲是一个上门女婿,他不用工作,只要开开心心得花妈妈家里的钱就好。
奶奶曾摸着我的脑袋告诉我,「你爸爸不是不爱你,谁叫你不是个男娃娃呢?」
「有吃有喝饿不死就得了,以前我们那边的女娃娃都是要直接淹死的!」
她的眼底,满是对我的嫌恶,但她的动作却带着细微的讨好。
曾经的我读不懂她眼底的神色,只是莫名的感觉到不适。
我不懂,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所以妈妈这么厌恶我吗?
可是,我也是妈妈的孩子,而妈妈也是女孩子啊。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我不喜欢我的家人,他们总说让我有些不舒服的话。
我也不喜欢我的表弟,因为他很吵闹。
我要看电视,在一旁玩玩具的表弟就会冲过来挤开我,抢走我的遥控器。
我默默起身离开,脑袋上却被表弟扔过来的水果砸到,
「去,给我削皮切块,记得加点酸奶喝坚果!」
我没有反抗,因为反抗也是徒劳的。
表弟会哭闹着找妈妈做主,说我欺负他,不听他的话了,时不时我们家不欢迎他,他要回家找妈妈云云。
每当这时,妈妈都会拿出棍子狠狠在我的手上身上敲打,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当姐姐的还欺负弟弟,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没错,是弟弟在无理取闹!」
我气红了眼睛据理力争,但等来的是妈妈愈发用力的棍棒。
「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敢跟妈妈顶嘴了是不是,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是个狗喂口饭都知道朝着主人摇一下尾巴,你果真是算命大师说的,这辈子来报仇的白眼狼!」
我怔愣在原地,这才知道,除了妈妈不喜我的性别外,还有某个大师对我的莫须有的诋毁。
可是妈妈,她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远相信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她不是没看见弟弟,躲在她身旁对我疯狂做鬼脸的模样。
但她视而不见,浑身的怒火只在我一个人身上发泄着。
我不禁回想起,没有弟弟的日子,妈妈似乎也时常以爱之名「教育」我。
公司里受气了,打我。
爸爸和他吵架了,罚我。
可是我可悲的发现,我竟然还是祈求着妈妈的爱,哪怕一丝一毫也好。
长期的家庭虐待和情感忽视下,我被检测出了中度抑郁症。
我把自己缩进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保护壳里,沉浸在二次元的世界。
仿佛这样,我的灵魂便能受到洗礼和升华。
短暂的逃避现实生活中的痛苦,我的精神在虚无缥缈的世界里游荡着。
我搜集了许多手办,许多谷子,一字一句沉浸在自己创作的世界里。
令我欣喜的是,往年我的压岁钱都会被弟弟霸占,导致我买不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今年,他似乎转性了,放过了我那微薄的几张票子。
有人高价要收我珍藏的谷子,我虽不舍,但想到妈妈的生日就要来了,我想给她买一个亮晶晶的发夹。
我看到同学的妈妈戴过,十分漂亮。
我想看到妈妈的笑,仅此而已。
但等我放学后,看到满地狼藉的房间后,怔愣在了原地。
2
弟弟贱兮兮地笑着凑近我,「姐姐,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疼死我了,你怎么买这么多奇怪的东西,渗死人了!」
不小心?
什么不小心可以把我搜集的手办摔得四零八落,把谷子撕得看不出曾经的模样,而我的日记本正折着页,其中一脚还被弟弟踩住。
他的眼底毫不掩饰地恶意,仿佛期待这一刻已经许久了。
我这才知道,他压根不是长大了,放过了我那微薄的零花钱,而是在憋一个更大的坏招。
「把脚挪开。」
半晌,我才吐露出一句话来。
「什么?我听不到~」
弟弟的尾音带上些许的愉悦,故意凑近我的跟前低声道,
「就你,也配?你的妈妈,是我的咯,别想着和我争宠。」
我眼尖地看到他即将踩到别的谷子上,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我把弟弟轻轻一推。
他却夸张地杀猪般哀嚎起来,
「啊!疼,真是疼死了!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这种小把戏,明明漏洞百出。
我以为不会有人会被蒙蔽,但我忘了爱本身就会让人看不清一些东西。
妈妈闻声赶来,甚至都没问发生了什么,就给我判了死刑,
「你这个当姐姐的,和他计较什么,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这些破烂玩意值得你欺负你弟弟吗?」
那清脆地一巴掌,肿胀的不止是我的脸颊。
更像是直接挥灭了我最后的一丝幻想。
泪眼朦胧间,我看到妈妈搀扶着弟弟远去,而我的视线却逐渐聚焦在那揉得不成模样的日记上。
「我希望妈妈收到礼物可以快乐,希望妈妈幸福,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妈妈可以分一点爱给我,一点就好。」
我坐在凌乱的房间许久,然后打开手机给买家发去信息,
「抱歉,我可能不能出了...」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感觉你心情很低落的样子,没关系的…」
看呐,连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隔着屏幕都能感知到我情绪的不对。
可我的妈妈,朝夕相处下却没觉得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我苦笑了一下,缓缓打出两字,「没事。」
心里却是回想起医生诊断的话语,
「积极治疗的话还能活个几年,也许到时候有转机…」
小小年纪,有什么过不去的,思虑过重,脾脏受损,癌症晚期…
「谢谢医生。」
可是,我不想活了。
我感觉好累,日记本上的褶皱被我一遍遍地捋开,可它还是不复从前的干净整洁。
我的世界最后一隅可以逃避的屋檐,此刻也被倾盆大雨冲垮。
这场雨,名为偏心的爱。
3
我没能收拾好房间,就被安抚好弟弟的妈妈从地上拉起。
「装什么死,快死起来给你弟弟做饭,别以为可以偷懒。」
她硬塞给我一个锅铲,推着我走向厨房。
我看着琳琅满目的珍馐食材有些不知所措。
门外是妈妈和弟弟的笑闹声,「好啊,就等你们回来了,到时候让你们好好尝尝家乡的味道,辛苦了辛苦了。」
爸爸正好进厨房来倒水,看着正在给土豆削皮的我,轻叹了口气,没有丝毫搭把手的意思,反倒是规劝着我,
「今天是你舅舅舅妈回国的日子,你也知道咱们家的生意没少得到他们的照料,你不要在这种日子闹脾气。」
我削皮的手一抖,锋利的刀在我的手上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爸爸倒吸一口气,朝我走来,我一躲,他皱了皱眉,说出口的话却是,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土豆别要了,沾了血多脏啊。」
他嫌弃地将染血的土豆踢到垃圾桶的一角,「你赶紧收拾了,别耽误上菜的时间啊。」
爸爸事不关己地端着茶杯走了。
血汩汩地流了一会后,也没继续流了。
就像我心底的那丝丝期盼,渐渐也消亡了。
早该知道了,不是吗?
从弟弟任性地以让我亲自下厨,不让所有阿姨插手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我没有什么话语权。
谁在乎呢,什么从小培养我的动手能力,到时候好找个好夫家。
这种理由,可笑地有些过分。
我看着被踢到一角的土豆,眼睫轻颤。
门铃声响起,舅舅和舅妈对着妈妈还有表弟好一阵嘘寒问暖,依次送上礼物后,这才瞟见站在饭桌旁端菜的我。
舅妈讶异地捂嘴走了过来,
「哎呀,这就是阿笙吧,都长这么大了。」
她塞给我一个小盒子,「现在阿笙也要注意保养了哦,你看你这手和脸怎么这么粗糙呢?」
我端着没有包装的盒子,有些不知所措。
妈妈见我呆愣的模样,不满起来,
「还不谢谢舅妈,真没教养。」
弟弟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精美包装的礼盒,一个巨大的高达机器人赫然印在包装盒上。
弟弟兴奋地大叫起来,「谢谢妈咪,这可是我一直想要的限量版!」
而我手中的盒子,赫然是一个小小的高达缩影,甚至只是一个赠品的小零件。
可见准备之人,只是仓促之下塞给我的。
如此,我还是抿了抿唇,蚊子般地发出细微的响声,
「谢谢舅妈…」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不走心也好,至少有就好。
4
下午他们决定要去野餐,带走了我做的土豆火腿三明治。
我因为肠胃痉挛,疼得连起身都困难。
妈妈却觉得我是赌气,没好气地关上房门,
「你不去就算了,摆什么臭脸,叫你做点事跟要死了一样。」
而舅妈在一旁宽慰着,「算了,算了。」
没有人察觉到我的脸色已经苍白的过分,额头背上冷汗直冒。
或许他们知道,也只当我是故意置气罢了。
我没解释,在身体平复了一阵子后,熟练地掏出柜子里的药瓶。
晃悠了两下,发现只剩下一颗了。
我苦笑一声,把药丸直接吞咽下去,生涩的颗粒感在我喉间划过。
得去找医生开药了。
我换好衣服,去往医院。
在医生关爱而怜悯的眼神下,我分外无措。
我不知道怎么去接受这种纯粹的善意。
「会有希望的,你要不要…」
「药开好了,谢谢医生。」
我拎起塑料袋转身就跑,怕再晚一秒我就会在人前失态。
那样的话,我会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吧。
比起内心的折磨,我更害怕的是,被那些对我抱有善意的人,对我投来的目光。
我踱步走了许久,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公园的长椅。
面前走过一家人,爸爸肩膀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她的手里正牵着一个红色的气球。
而妈妈就在一旁拿着给女孩赢来的玩偶,还有冰淇淋。
一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看着那飞扬在空中气球,我的视线渐渐朦胧起来。
其实一开始家里并没有这么多钱,我也享受过一段时间父母的关爱。
那时候的家里,真的很幸福。
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而他们也很爱我。
我的出生,是被期待的。
但自从妈妈的生意受挫,舅舅和舅妈出手帮忙,妈妈觉得过意不去,便把表弟接过来照顾后,一切都变了。
爸爸变得越来越在乎物质享受,妈妈更加在乎弟弟的情绪。
我,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人。
手机颤动起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显示屏上,妈妈两个字映入眼帘。
接通后,我刚想说些什么,妈妈刺耳的责问声便透过屏幕传了过来,
「你这死丫头,怎么做的三明治,你弟弟不就是想吃你亲手做的吗,还不是稀罕你这个姐姐,一看你就是个心肠坏的,现在好了把你弟弟吃出肠胃炎了!你还不死过来,和你舅舅舅妈他们道歉!」
「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别回家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说完,妈妈就把电话「啪」地一声挂断了。
那句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梗在了我的口中。
「妈妈,我们还能一家人再去一次公园吗?」
一次就好,我就想再和你们手拉着手,感受下曾经的爱意就好。
妈妈,我,也活不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