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奎一副你不让我好好想想,我就下不了决心的模样。
双方僵持了许久,最终康王还是被自己的贪心击垮,同意了陆云奎和陆沅重两人单独呆在厚德殿中一炷香的时间。
寝殿的房门关上后,陆云奎让陆沅重插上了门。
陆云奎强撑着起身,到了书案边,陆沅重反倒犹豫了,问道:“父皇,您真的将皇位传给康王叔啊?”
陆云奎一脸的高深,提笔思索了一下后,在明黄色的圣旨上奋笔疾书。
很快,一份传位诏书就写完了。
陆沅重看到上面的内容,张大了嘴:“父皇,你这思路倒是清奇,结果我也能接受,但是这份传位诏书,怎么可能送得出去?”
陆云奎让陆沅重协助他给圣旨盖上了宝印后,等墨迹干了,将这份诏书卷吧卷吧,塞到了陆沅重的怀里:“三儿,父皇以往待你有所亏欠,你别记恨父皇。
看在咱父子一场的份上,你帮父皇这个忙,将这份诏书藏好。
等会儿朕会想办法帮你出宫,你带着这份诏书,想办法出城,南下找到离阳侯府的二等丫头桑葚,将诏书交给他,后面的所有事,听他安排即可。”
陆沅重不解,他父皇为何如此信任一个侯府的二等丫头?
这丫头名字好熟悉,对了,前段时间听说六弟也迷恋这丫头,难道父皇跟六弟一样?
幸好陆云奎不知道陆沅重在想什么,否则估计会直接揍死陆沅重。
待到陆沅重藏好圣旨,陆云奎这才又写了一份很敷衍的传位诏书,上面传位对象留白,让他直接写下康王名讳,他还是心有不甘。
没等墨迹干透,寝殿门就被撞开了。
陆云奎拿着新写的诏书,对康王说:“诏书我写了,名字你自己填,但是你得先放了我几个儿子。”
康王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几十年,只要他能登基,那几位废物皇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想什么时候取他们性命都行,没必要此时激怒陆云奎。
康王答应了陆云奎的要求,同意释放几位皇子。
陆云奎却要他发誓,“康王叔,朕信不过你!你需对着太庙的方向发誓,若是亏待了朕的几个儿子,将来必定被太庙里的陆家祖宗,日日群殴折磨,生不如死,死了还想死。”
陆云奎设计的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恶毒。
但康王不知道真相啊!
康王心想:“陆家祖宗估计都投胎去了,我活着他们奈何不了我,我若真死了祖宗又能奈我何?”
当下,康王就对着太庙方向发了誓,并下令放几位皇子出宫。
几位皇子到此时都是晕乎乎的,除了太子陆元清和三皇子陆沅重,其他的人,形似傀儡,不敢对抗康王,也不敢去看他们的父皇。
陆元清不愿出宫,“父皇,我们都走了,您怎么办?”
陆云奎对三皇子道:“好好照顾你六弟,你六弟出宫后无处可去,就让他住你府里一段时间吧!”
陆沅重看了一眼陆元清早生华发的模样,同病相怜的点了点头,“父皇,儿臣如今知道您最疼的,就是我跟六皇弟了。”
陆元清还是被陆沅重拉扯着出了宫。
康王派了兵将他们送回了各自的王府,看管起来。
陆元清因为是东宫太子,本来住在宫里,被一起送到了三皇子府。
几座皇子府,被禁军包围。
陆云奎得知几位皇子都回家后,才交出了传位诏书。
康王拿到了诏书,虽然有些嫌弃陆云奎诏书写得潦草,但好歹是陆云奎亲笔,还用了宝印。
他急切的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哈哈,立即请大臣们进宫,本王要登基!”
康王从进宫时起,就已经控制了上京城,并派兵围了离阳侯府和王丞相府。
派往离阳侯府的手下此时来报,“王爷,侯府中的主子都不在城中。据侯府下人交代,楚老夫人和家中女眷,今早已经出城。”
康王大惊:“楚家人如此警觉?快,派兵往南追,务必要将楚家人追回来。”
陆云奎仰天长笑:“哈哈哈,康王叔,这就是你对付楚家的后手?
你就等着楚家军打回来将你拉下龙椅吧!”
说完,陆云奎将满口的黑血,喷了康王一脸,同时也溅到了康王手中那份传位诏书上。
陆云奎向后倒下,闭上了双眼。
陆云奎本就病入膏肓,原本还能活三个月的,结果被康王这一出折腾,终于耗尽心力,提前驾崩了!
康王慌乱了一刹那,就镇定了下来。
他毫无怜惜的俯视着陆云奎的尸身说道:“你以为我没办法对付楚家,我的后手,岂会只有这一招?”
康王命人收殓了陆云奎的尸身,暂时停灵在厚德殿,等朝臣们进宫后,迁往仙灵宫。
上京城中丧钟响了四十八下,全城百姓都知道这是皇帝驾崩了。
此后各出庙宇钟声不断,传递各方,共计三万杵。
陆云奎这皇帝当得不甚称职,但如今国难当头,他死了,离国的百姓还是有些惶恐的。
康王自是拿着那份传位诏书,胁迫朝中大臣们认可他继承人的身份。
钢刀之下,朝臣们敢怒不敢言,此时谁都看出来了是怎么回事,但为了保命,却不得不闭嘴。
就连王丞相,也识时务的紧抿双唇,既不叩拜,也不表示反对。
康王下令让叶林轩官复原职,当初叶家一系的官员,跟着叶林轩首先俯首称臣。
康王按照惯例,要先给陆云奎办丧事,七日后才能登基。
原本几位皇子应该被招进宫给皇帝服丧的,但康王忙于稳定局势,故意将几位皇子圈禁在各自府中,没有放出来。
三皇子府中,陆沅重和陆元清兄弟二人,听到丧钟后,抱头痛哭。
“三哥,父皇驾崩了!”
“六弟,父皇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咱们送出宫,是有事要咱们办,咱们必须振作啊!”
康王虽然让人包围了三皇子府,但还未来得及派人进驻府内。
暂时三皇子府里,还是安全的。
陆沅重拉着陆元清,去了书房,偷偷的拿出了藏在怀中的圣旨。
“六弟,父皇让我将这份诏书,送往南边,交给离阳侯府的二等丫头桑葚。”
陆元清展开诏书看后,眼睛一亮,“父皇英明!”
而后陆元清想到了他们兄弟二人都被圈禁在三皇子府中,根本出不去,这诏书如何能传到太祖爷爷手中?
“六弟,我有办法出城,但就怕咱们逃出城后,你三嫂和侄女怕是要受些苦了!”
陆元清闻言一喜,问道:“何不带着三嫂和侄女一起逃出城?”
陆沅重道:“我这办法,不宜人多,且你侄女还小,带着她也不方便。”
陆沅重虽然舍不得妻女,但此时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况且若是他们不走,一家人落在康王手中,最后也是个死。
陆沅重咬了咬牙道:“三弟,你先休息一下,等三更天,咱们就出城。”
陆沅重自去跟徐宁静商量,到了晚间,兄弟二人从三皇子府的暗道离开,出了府。
暗道的另外一头,连着一座两进的民宅,宅中有一家子都是三皇子的人。
“三哥,没想到你竟然在府中挖了暗道。”
陆元清本来是太子,对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陆沅重此时也不忌讳了,嘿嘿一笑道:“你三哥我家财万贯,谁当皇帝可不都得留一手,怕被抄家夺产吗?”
陆元清想说陆沅重小人之心,但如今这暗道确实起了作用,他也不好再说了。
“三哥,城门肯定控制严密,咱们要如何出城?”
陆沅重让那家人里的男人出去联络,那家人的女人则找了两套平民的衣服来,请陆沅重换衣服。
过了不久,这家院子前,就停了一辆粪车。
陆沅重指着其中一个大桶对陆元清说:“六弟,钻进去吧!”
陆元清差点被那恶臭熏晕,无比抗拒的退后了几步。
陆沅重拎着他的衣领子,使劲的往粪车上拽,“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讲究!”
最后陆元清还是捏着鼻子被塞进了粪桶里。
每日黎明前,上京城的粪车都会运出城去。
兄弟二人顺利的出了城,直奔信阳而去。
南楚景竺撤退后,扎营在了襄阳城外三十里的落凤坡。
他留了斥候在襄阳城外侦查,过了一天,发现进入襄阳城内的离国军队,不过才三四万人,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好一出疑兵之计!”
景竺咬牙切齿的赞道。
只有这么点人,显然增援襄阳的,不可能是楚天骄本人。
“楚家军中,还真是人才辈出。”
景竺对楚家军,又多出了一层忌惮。
攻不下襄阳城,就无法实现他南北夹击荆州的计划,若是继续深入荆州,很容易让楚家军抄了他的后路,反攻汉阳。
相比起荆州,景竺自然要先保住自己的胜利果实汉阳。
“明日一早,继续攻城。”
景竺决定再攻一次襄阳城,若是攻不下来,就立即撤退回汉阳,他不能给楚天骄二次增援的时间。
陆钰也猜到了南楚军队第二日会回来继续攻城。
幸好肖奇已经带着剩下的军队赶到了。
三万人,对敌景竺的八九万南楚军队,虽然人数少了一点,好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些新兵了,又军备齐整,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第二日一大早,景竺果然杀了个回马枪。
攻城的号角声起,陆钰一身银甲站在肖奇的身边,两人俯视着城外的南楚军队。
远远看见南楚军中,有一架楼车上,站着一位将领。
肖奇侧头看了眼陆钰,好奇的问道:“那人为何与你一样打扮?这可真够风……巧的。”
肖奇咽了一下口水,暗悔自己差点直接将“风骚”二字说出口。他在军中说浑话说习惯了,可陆钰身份毕竟在那里,这话若真说出来,他还真怕陆钰跟他计较。
景竺因为容貌俊美,作战时,早就习惯了戴面具。他脸上的蝴蝶形面具,与陆钰脸上的这一副,十分的相似。
并且,景竺也是一身银甲,身披红色披风,手持长枪。
陆钰嫌弃的撇嘴:“学人精!”
肖奇反问:“世子,你为何觉得他是在学你?”
陆钰自豪的指了指脸上的面具道:“我这面具,可是我娘的遗物,他的跟我的那么像,肯定是学我的。”
景竺同样看见了襄阳城楼上,有个跟他穿戴很像的人,唇角抽了抽。
“我讨厌在战场上跟人撞衫,才故意戴的面具,对面那小子,肯定是在模仿我!”
不得不说,这甥舅二人的想法,十分相似。
景竺下令攻城,陆钰从背上取下残月弯弓,对准了城楼上的景竺。
这残月弯弓,是楚天骄看陆钰离开郧阳时,有些闷闷不乐,借给他的。
陆钰内力深厚,本就能拉五石弓,加上他惯常就爱用小石子之类的玩意儿扮猪吃老虎,目力惊人,所以箭法也很精湛。
景竺所站的楼车,本在射程之外,但看见城楼上那个与他撞衫的人搭弓瞄准自己时,还是意识到了危险。
“奇怪,就算是楚天骄的残月弯弓,也无法射到我跟前,我真是多虑了!”
那支箭矢,破空而来,为了表现自己的气度和胆识,景竺最初并未躲,但心里那股寒意越来越强,景竺最后还是没有绷住,身形晃了晃。
等发现箭矢离他仅有百米,依然没有坠落时,景竺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挥枪去挡。
“咔嚓”,金属撞击的声音伴随着火星发出。
陆钰射出的箭矢,被撞飞,景竺感觉到了虎口发麻,“好强的内力!”
就在他感叹的声音刚落,第二支箭矢已经到了他跟前,景竺被迫后仰躲避。
这楼车顶上的位置,十分的狭窄,只够站两人,景竺刚才已经退了一步,再退就会翻出楼车。
幸好景竺身手敏捷,用双腿勾住了护栏,才未摔下楼车。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因为第三支箭已经到了。
景竺跳下了楼车。
楼车的护栏,却被箭矢的冲击力折断,随着他一起坠落。
“好险,不该轻敌的!”
平安落到地上的景竺,吓出了一声冷汗。
此时,他已经能确认敌方手中的,正是残月弯弓。
可那射箭的人,却不像是楚天骄。
景竺虽然没见过楚天骄,但离国的女子,是没有那么高的。
“难道是楚家小二?”景竺对那名敌方将领的身份,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襄阳城楼上,肖奇看到陆钰射出的三箭,啧啧感叹:“好箭法!”
又看景竺被逼下了指挥作战的楼车,更是高兴,“世子这内力,即使是大将军在此,怕是都不及吧?”
军中人慕强,肖奇对陆钰的好感度,噌噌噌的上升。
陆钰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道:“还是我家大王更厉害,我只能开三箭,她能开五箭。”
幻影在一旁撇嘴,“什么时候都没忘记维护你家大王啊,你这副样子,像是力竭了开不了第四第五箭的吗?”
景竺被敌方将领射箭从楼车上逼下来,对南楚的士气很有影响。
原本南楚士兵就多少有点惧怕楚家军的威名。
他们没想到连自家战无不胜的大将军,都会被敌人逼得落车。
南楚士兵们心中莫名对襄阳城的楚家军,更是惧怕了。
只有那些正在爬城楼的南楚士兵,依然无所畏惧的利用楼车、云梯、飞虎爪等工具,在向着城楼上攀爬。
昨夜襄阳城中百姓一夜未休息,在陆钰的动员下,都在帮着楚家军准备火油、石块等物。
此时这些东西都派上了用场。
火油倾覆而下,几架南楚楼车燃起了熊熊烈火。
石块不一定有箭矢好用,但胜在廉价。
虽然陆钰和肖奇带足了箭矢,但如今离国战事紧张,他们还是必须节约着用。
爬上襄阳城楼的南楚士兵,比起上一次攻城时少了很多。
即使有人爬上了城墙,也很快就被城楼上的楚家军解决了。
张冒看后心中凄然,他也明白这是新兵和老兵战斗力的区别,但他还是为之前死难的那两万多新兵可惜。
景竺再没有爬上楼车,他站在大军中看着襄阳城墙上的战况,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判断出了,这样攻城,不划算。
对方战力太强,又有城墙优势,双方战损比例达到了二十比一,就算把他带来的八万多人消耗完,也不一定能攻下襄阳。
景竺果断的下令鸣金收兵。
听到锣声,陆钰对肖奇说:“肖将军,该我出城了,麻烦您替我压阵。”
这是事前两人商量好的,陆钰会在敌方攻城中途,带着一万骑杀出去,虽然南楚收兵太快,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但趁南楚人收兵时出城杀一波,不是坏事。
有些南楚士兵,还挂在城墙上,没来得及下去,襄阳城门就打开了。
陆钰带着一万骑杀将而出。
南楚军队本就以步兵居多,此时又正在收兵,城墙下的这一军,不成队列,如何顶得住楚家军的铁骑?
等到景竺带着人冲上来救援时,楚家军已经杀了好几千人了。
景竺骑的也是一匹白马,甥舅二人终于交上了手。
景竺原本就武功不低,又久经沙场,而陆钰虽然武功高,但他的楚家枪,才学不久,还略显生疏,两人对战,隐隐景竺占了上风。
景竺此时已经看清楚了陆钰脸上的面具,冲着陆钰喊道:“大外甥,我是你舅舅!”
陆钰压根不知道他娘是南楚人,以为景竺在占他便宜,出手更加的狠厉。
景竺被打出了火气,本来认出对方敌将是自己的外甥,生出的那点爱才之心,烟消云散,也开始出狠招。
两人你来我往,战做一团。
陆钰的手臂上,被景竺刺了一枪,景竺的肩膀,也被陆钰用袖箭暗算了一记,景竺骂了声:“卑鄙,兔崽子竟然暗箭伤人!”
陆钰呸了一口:“老东西不知羞,战场对敌你管我用什么兵器!”
直到肖奇出城接应,双方才各自鸣金收兵。
景竺率兵撤回汉阳,此行围攻襄阳,不仅自己受了伤,还足足损失了三万人,让景竺气恼无比。
陆钰又立战功,将襄阳之战的情况报到了郧阳,楚天骄看后莞尔:“哦豁,阿钰这小子突然变得这么能干,以后本大王想揍他,岂不是下不去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