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侯亲自将陆元清抱进了军营。
经军医诊断,陆元清的身体本就因中毒受了损伤,又疲累过度,才会昏迷不醒。
离阳侯焦急的问:“可有大碍?”
军医当着其他人,不敢直说,只道调理一两日,应该会醒。
私下里,军医却拉着离阳侯嘀咕道:“侯爷,太子应该是中过毒,还不止一种。”
离阳侯颔首:“是的,那毒一直是王老太医在帮殿下解。”
军医道:“难怪,也只有王老太医圣手,才能将两种毒混合的伤害,降到最低。
真真是可惜了,若是一直让王老太医替殿下仔细调理着,原本殿下再活个三五年问题不大。可如今,怕是最多只有一两年寿命了。”
离阳侯对太子没有多少恶感,听后心中也有些惋惜。
“这康王还真是作孽啊!”
太子和三皇子就在军营中安置了下来。
第二日,陆元清醒了。
兄弟俩一起找到离阳侯问桑葚在哪里?
一路上,陆元清已经将桑葚就是他们的太祖爷爷重生的事,告诉了陆沅重。
陆沅重最初死活不肯相信,但陆元清赌咒发誓这是他们的父皇亲口承认了的。
陆沅重至今还是将信将疑,不过想到陆云奎最后的交代,一定要将遗诏给离阳侯府的二等丫头桑葚,以后让他一切行动都听桑葚的,才勉强相信了。
“桑葚?这丫头到襄阳找陆钰去了。”
陆沅重闻言咧嘴,心道:“桑葚这丫头若真是太祖爷爷重生还好说,若不是,这丫头可真的手段太高明了。
不仅忽悠了父皇和六弟,如今连阿钰都不放过!
等我见到她时,可得好生提防,别被她给忽悠了。”
陆元清是看过圣旨的,如今陆鼎峰不在,他觉得稳定住离阳侯和军心同样重要,冲着陆沅重使眼色道:“三哥,你快将父皇的遗诏拿出来吧!”
陆沅重想得比陆元清多一些,他觉得陆云奎指定必须将遗诏给桑葚,一定有深意。
若是此时拿出来,说不一定离阳侯并不赞成遗诏上的内容,那该怎么办?
陆沅重拒绝道:“六弟,别慌,咱们还是按照父皇的意思,等人召集齐了,再宣布遗诏吧!”
陆元清反应了过来,转身对离阳侯道:“侯爷,能否麻烦您飞鸽传书,招桑葚回来?”
离阳侯这时候也听明白了,陆沅重身上带着皇帝的遗诏,要让他府里的二等丫头桑葚回来接旨,离阳侯奇怪道:
“陛下临终写的诏书,不应该是传位给太子您的吗?这关桑葚什么事?”
陆沅重解释道:“这诏书不是给桑葚的,但是父皇有命,圣旨必须交给桑葚,由她宣旨。”
离阳侯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他家的这个二等丫头,跟大行皇帝,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大行皇帝竟然到死都要将遗诏交给她?
离阳侯希望尽快解决皇位正统问题,也不耽搁,飞鸽传书给襄阳,让桑葚赶回来。
谁知此时,陆鼎峰已经跟着陆钰去了凤凰关,根本就没收到这条讯息。
肖奇倒是看到了,但觉得这不过是侯爷要招一个丫头回信阳,并非什么大事,只在寄往凤凰关的信中,草草提了一句。
陆钰带着陆鼎峰等人赶到了凤凰关,凤凰关的决战已经开启。
陆钰听说楚天骄不在关内,便去拜见了镇守凤凰关的冯老将军。
“世子,快请进,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小半年老夫可听说世子屡立战功,还真是年少有为!”
冯虎老将军快步上前,用他仅剩的左手,拍了拍陆钰的肩膀,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冯爷爷!”陆钰亲切的喊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你小子以前跟着楚大将军跑来跑去的时候,才到冯爷爷腰这么高,如今都大小伙子了,还追着人家跑啊?”
冯虎老将军一句话,将陆钰说得有些红了脸,他尴尬的低头,摸了摸鼻子。
冯虎老将军收回了手,请陆钰坐下聊。
因为陆钰小时候经常跟着楚天骄厮混,与老离阳侯的这些亲近属下,都很熟稔。他平时也都是以晚辈自居,从未因自己是亲王世子,而拿乔,所以很得冯虎老将军的喜爱。
“冯爷爷,楚大将军呢?”陆钰急切的问道。
“前几日我们拿下了锦屏岭,大将军带人守在锦屏岭。”
陆钰又问楚珉宇的去向,得知楚珉宇驻扎在玉泉山。
陆钰这才知道,凤凰关外的作战,双方都是据山而战,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在打,战况十分的胶着。
“快了,如今南楚兵力还剩不到十万,龟缩在石公山附近,把这些人消灭了,南楚人就不敢再犯荆州了。”
冯老将军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短短几个月的鏖战,已经将冯老将军熬得满头白发,双眼布满了血丝,气色也不太好,若荆州的战役再拖下去,真不知道冯老将军的身体,是否熬得住。
陆钰满怀敬意的向冯老将军拱手道:“冯爷爷,我可以带兵打仗,也能充当斥候,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冯爷爷尽管安排我!”
冯虎已经听楚天骄说过陆钰武功很高,尤其轻功不错,正巧他想派人上石公山打探,当下也不客气,安排了陆钰带一小队斥候,潜上石公山打探敌情。
三日后,依据陆钰打探回来的消息,离国的军队,对石公山发起了总攻。
楚天骄、楚珉宇及冯虎老将军之子冯豹,各率两三万军队,夜袭了石公山,歼敌六万。
南楚西线大军主将屈松源被迫率领四万残兵败将,退回了南楚国境。
凤凰关之战大捷。
楚天骄和楚珉宇回到了凤凰关。
陆钰站在关门前迎接他家大王凯旋。
楚天骄身着玄铁铠甲,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骑在小红背上,看见关门外那个身着银甲的少年,远远的挥了挥手。
陆钰快跑几步上前,为楚天骄牵马:“大王,可有受伤?”
楚天骄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回关再说。”
陆钰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焦急的想检查楚天骄哪里受伤了,被楚天骄用眼神制止。
楚天骄如今是一军统帅,她的伤亡关系到军心,陆钰只得压抑住心中的焦急,一直陪着楚天骄回到了凤凰关内的营地。
刚到帅帐前,楚天骄就有些支撑不住了,翻身准备下马,身形晃了晃,陆钰将她接住,抱进了帅帐。
楚天骄进入帅帐中,精神就放松了下来,人立即昏睡了过去。
楚珉宇拎着一个南楚人冲了进来,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南楚的一名老军医。
“快替我妹妹看看,若是我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了你!”
南楚老军医战战兢兢的上前,替楚天骄检查后道:“大将军这是毒蛊发作了!”
楚珉宇显然是知道楚天骄中毒蛊的事的,只听他抓着那名南楚军医咆哮道:
“你不是南楚的军医吗?你快给我妹妹解毒蛊,解不了,我把你五马分尸。”
那南楚军医吓得瘫软在地,苦苦哀求:“少将军,我已经说了我不会解这毒蛊,我真的没说谎啊!”
陆钰大惊,拉住了已经失控的楚珉宇问:“为何会这样?”
楚珉宇满脸的懊恼和悔恨:
“大妹妹是为了救我。
屈松源阴毒,在石公山的帅帐中暗藏了毒蛊。
我们本来已经占领了石公山,屈松源也逃了,我一时放松了警惕。
大妹妹替我挡了一下,那毒蛊就钻进了大妹妹的身体。”
陆钰不会去责怪楚珉宇,毕竟南楚人擅蛊毒,让人防不胜防,楚珉宇这也是遭了人暗算。
但看到床上昏迷的楚天骄,陆钰心疼得心脏缩成了一团。
这时,留在凤凰关的秦本拙也赶来了。
查看过楚天骄后,秦本拙神情凝重。
陆钰问秦本拙:“秦大夫,大王这毒蛊,你可能解?”
秦本拙摇头。
“南楚的蛊毒跟咱们大离和东夷的毒都不一样,我解不了。
若是寻常的毒,大将军自己就可解,但这是蛊,严格来说,并不算毒。”
楚珉宇急得团团转,对陆钰说:“阿钰,你先替我看着我妹妹,我去将屈松源抓回来,他下的蛊,他总会解的吧?”
陆钰拉住了楚珉宇:“楚二哥,别冲动,屈松原已经逃回南楚,你若要抓他,不是得打入南楚?
大王之前没让你追,肯定是考虑到南地地形复杂,又多瘴气,咱们再追下去,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楚珉宇都快急疯了,“阿钰,那怎么办?”
陆钰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后说:“我小时候曾在王府中看到过一本关于南楚蛊毒的书,这蛊毒应该可以引到别人身上,让我想想。”
陆钰的亲娘就是南楚人,家中书房中,陆云奇保留了一本景嫣留下的书籍,陆钰无意中看到过书上关于蛊毒解法的记述。
陆钰看向那名南楚军医,问道:“你可听说过引蛊之法?”
那名南楚军医早就被吓破了胆,据实说道:“小人听说过,但是小人没有实际操作过。
此法十分凶险阴毒,有伤天和。
那毒蛊进受体内后,基本就算彻底被激活了,会疯狂的攻击受体的内脏,受体不多时就会内脏被咬噬一空身亡。”
屋里人听了,尽皆心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鼎峰已经进了帅帐,他沉声道:“找个南楚俘虏来引蛊!”
用俘虏引蛊,虽然不人道,但为了救楚天骄,也没人出声反对。
但陆钰却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我记得引蛊之人需是自愿的,并且引蛊时,还要用内力,将大王体内的毒蛊逼出来,还是我来吧!”
楚珉宇急了,“这怎么行?阿钰,你会死的!还是我来吧,祸本来就是我闯下的,我妹妹的命活该我来救。”
那名南楚的军医听到陆钰说出引蛊的关键,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陆钰,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陆鼎峰心里也慌了,无论是楚天骄还是陆钰,他都不能让他们死。
他一把抓起那名南楚军医,拔了楚珉宇的腰刀,横在军医的脖子上质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吗?不说我马上就杀了你。”
陆鼎峰不是说着玩的,他手中的刀刃已经划破了军医的脖子,军医终于没扛住,急中生智道:“有,除非能拿到景家的圣蛊。”
在死亡的巨大阴影下,南楚军医终于将自己知道的都吐露了出来。
“景家的圣蛊,可解万毒,也能解万蛊。”
陆钰和陆鼎峰对视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在东夷时,景昭用一只解毒的蛊虫,给陆钰解毒的事。
询问了这名军医后,基本可以确信,那就是景家的圣蛊。
景昭是陆乾坤重生,陆乾坤就是陆钰的亲祖父。
自从景昭回到南楚后,与楚天骄的人还有联系,这事陆鼎峰很清楚。
“我会立即让暗线联络景昭,让他赶来凤凰关一趟。”
楚珉宇在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急问道:“你们说的那个景昭,既然是景家庶子,他如何肯冒险来凤凰关救我大妹?”
一直站在陆鼎峰身旁的陆承基道:“我亲自去一趟南楚,他要敢不来,我就揍死他!”
陆承基是陆乾坤的亲爹,其他人不知道,但陆鼎峰却知道,只有陆承基出面,此事才能稳妥,遂点头道:“你即刻出发!”
陆钰想起当初从东夷回来的大船上,景昭似乎对眼前的葛百户十分敬畏。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直觉让葛百户去,应该是对的。
“葛百户,让幻影跟你一起去,他武功好,应该可以帮到你。”
陆承基也没有拒绝,刚想走出去,就听那名南楚军医道:“你们真要去找景家人拿圣蛊的话,就必须尽快。
此时毒蛊在大将军体内还处于半休眠状态,七日后,必会彻底发作,到时就算有了圣蛊,也没用了。”
陆承基当下更不敢耽搁,与幻影二人带了十名楚天骄的亲卫,离开了凤凰关,直奔南楚都城。
当晚,凤凰关并未因大胜而狂欢,反而比平时更加安静。
其他将士虽然不明白原因,却因为疲累,早早的休息了。
楚珉宇不愿离开楚天骄,还是被陆钰劝着离开了。
陆鼎峰也去处理别的事了,帐里只剩陆钰一人。
楚天骄安静的躺在床上,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陆钰紧握着她的手,轻声的唤道:“大王…”
楚天骄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稍后才清醒过来:“阿钰,我睡着了?”
陆钰不忍直说,“嗯,可能是太累了。”
楚天骄莞尔一笑,“毒蛊的事,你知道了?秦大夫怎么说?”
“大王别怕,葛百户已经赶去南楚找景昭拿圣蛊了,有了圣蛊,就能解蛊了。”
“阿钰,我不怕,我只是还有心愿未了,还不想死。我想平定乱世,一统山河,换天下太平,黎民安康,若是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
陆钰眼睛酸涩,忍住了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意,肯定道:
“大王,你不会死的,你的心愿一定能实现。”
陆钰在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若是景昭不能及时赶到,他就亲自为楚天骄引蛊。
楚天骄叹了一口气,“此去南楚都城,本就路途遥远,两国又在打仗,景昭就算肯来救我,未必赶得及。
阿钰,我有话跟你说……”
陆钰想安慰楚天骄,一定来得及的,话到嘴边,却忍住了,还有七天,这七天,他想好好的跟楚天骄说说话。
“大王,有什么话,你说,我听着。”
楚天骄身为军人,每一场战役,都在直面死亡,早就有了马革裹尸还的心理准备。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待死亡,也并没有那么恐惧,既然时间不多了,她决定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陆钰。
“阿钰,其实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怕不怕?”
陆钰根本不在乎楚天骄话中说的真正意思,仅仅一个“死”字,就已经将他的理智击溃,他豁出去了直抒胸臆道:
“不怕,大王,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别说你死过一次,就算你轮回千百次,我都愿意跟在你身边。”
楚天骄一愣,苍白的脸慢慢染上了一层红晕。
她又不傻,如何能不明白陆钰的心意?以前不想,是觉得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如今时间不多了,楚天骄突然觉得不能一直这么装糊涂下去。
她生性洒脱,最初的那一点点羞涩迅速散去后,轻笑了一声:“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