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灯泡的日子

时代邮刊 2025-02-14 22:40:58
亲戚聚会,表妹带娃坐在我旁边,娃手足无措,我也张口结舌。 见我窘迫,二妗跟我拉起家常:“你还记得不?那一年你也这么大,在你二舅脚上荡秋千,忽地一下你就飞起来了……” 我三岁那年,每次二舅去约会,小姨就戳我:“快快,二舅要去见你二妗了!” 我每次箭一般冲出去,可大长腿的二舅已不见踪影。 次数多了,我既沮丧又失望,以至于二舅又一次去约会时,我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他越不带我,见二妗这件事变得越发神秘,三岁孩子还理解不了相亲这件事,我单纯而热切地认定,二妗必定是家里失散已久的一个亲人,全家都盼望着把她找回来! 于是,二舅的事,皇上不急太监急,我比太监还着急。 到了第二年大年初二,二舅终于决定带我去见二妗了。 那时还是个英俊小伙子的二舅拉着我,迎着暖洋洋的太阳出了窑洞,沿着黄土坡下去,从一座岌岌可危的木桥上过了东河,在曲里十八弯的小巷里拐呀拐,阳光强烈起来,身上的棉袄穿着都热了,才走到一户人家门口。 一个陌生奶奶开了门,她身后的高个子阿姨从二舅怀里接过我,我忽然想起出门时小姨交代的,见了她就喊“二妗”。 二舅大喝一声:“咦!这娃!”一屋子人都笑了。 二舅越发不好意思,转头审问我:“谁教你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大人这种奇怪的表现:明明语气不友好,表情却喜滋滋的。 于是为了报复他吼我,我又喊:“二妗!二妗!” 二妗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二舅窘得耳朵都红了。为了掩饰窘迫,二舅抓起一杯水,还没等二妗说“烫!”他就喝了一大口。 满屋子人又笑。二舅慌乱之下把我拉过来说:“咱们荡个秋千!”二舅伸开他的大长腿,晃荡起来,坐在他脚上的我咯咯笑,一屋子气氛都活跃起来。 大家笑眯眯地欣赏我忘乎所以的模样。小孩子的笑应该是这世界上除了花开、月圆之外,最具梦幻色彩,看着全身心沉浸在欢乐中的孩子,对在艰苦环境里奋力生活的人来说是一种治愈吧。 正笑着我就哭起来,因为我莫名其妙飞了起来,然后额头磕在桌子脚上。二舅赶紧捞起我说:“来来来,二舅给你吹个仙气,就不疼了!” 他煞有介事地在空中一抓,对着我的额头呼呼吹了三口“仙气”,看着二舅那么卖力表演,对着我一脸“你肯定不疼了”的表情,当他问:“不疼了吧?”我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点完头后又想起了疼,但已经不好意思哭了,加上漂亮的二妗手忙脚乱地给我塞了一块点心,嘴被甜点心塞住,更不方便哭了。 听头发全白了的二妗又一次提及多年前的“糗事”,大家都笑了,七嘴八舌聊起旧事。 只有我,不无尴尬地看着那个无人敢搭理的,和我当年一样大的孩子,替她莫名惆怅,想起那些年阳光灿烂空气清新,我被亲亲抱抱举高高当灯泡的日子。

原文首发于《时代邮刊》第478期

2025年2月·新青年

作者/肖遥 编辑/何淋淋

编 辑 | 王可欣 审 核 | 李 玲 终 审 | 黄 菲
0 阅读: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