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网与《关山情愫》作者郭进昆访谈
2024年9月26日晚，青年作家网总编辑汪鑫与《关山情愫》作者郭进昆老师就创作方面，通过抖音直播间进行了访谈。以下为访谈内容：
青年作家网总编汪鑫问作者：一、关于创作起源与灵感。郭老师，关山在您的作品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可以说是您创作的灵魂所在。请问关山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它是如何成为您创作灵感的源泉的？在您的童年时期，关山给予了您美的熏陶和启迪。您能具体谈谈那些在山上砍柴、采药、牧牛放马的经历，是如何影响您的文学创作的吗？
作者郭进昆：
我出生在关山脚下一个十分贫困的乡村一户清贫的农家。我说过，关山是我的血地，是磨炼我手脚的地方，也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是的，我的作品中写关山的篇什较多，既使有的不直接写关山，也通过写关山脚下故乡的风物人情间接地反映关山。可以说，关山是我生命的底色，是我人生的大课堂，是我情感所系，灵魂所托。我说过，我所有的苦难都与关山有关，它的封闭与保守，贫穷与落后，甚至愚昧与野蛮，都令我痛心过，流泪过。但后来我也悟到，关山给予我成长的磨炼和生命的滋养也更多，按禅宗的说法，关山是来度我的，用艰难困苦磨练了我，度我走出了关山，追求到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山中青年初次离家外出求学，刚到平凉师范读书的一两年里，我不习惯城市的生活，想念山里的生活，思乡之情深切，日思夜想着关山和故乡，也许是习惯了无拘无束的乡野生活和纯扑善良的乡亲们，我魂牵梦绕的是关山，就用手中的笔很自然地写下了我的散文处女作《大山的馈赠》，那是心灵的自然流露，是思乡之情的真挚抒写，关山是触发我创作灵感的情感内核和来源。在以后的创作中，无论我身处关山脚下的乡村学校教书，还是调到县城的行政机关工作，关山和故土总是我进行散文创作的母题，写的是山中景，抒的是山水情，记述的是故乡的风土人情和沧桑巨变。为什么呢？借用艾青的一句诗：“因为我对脚下的土地爱得深沉”。大山馈赠给我的是养育之情、美的薰陶和磨炼之功，我回馈给关山的是拳拳赤子之心和文笔的赞美。
我从小与关山打交道，跑遍了关山的山山峁峁，沟沟岔岔，与关山耳鬓厮磨，我熟悉关山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在我的记忆中，关山是一座动植物的宝库：
动物有：1、金钱豹（听大人说见过，生产队山中围栏牧马时金钱豹咬死过一匹马）2、梅花鹿（我小时候见过一只小小的梅花鹿，有文章记之）3、听大人说有狼。4、还有野猪，我见过。5、再有小动物如兔子、松鼠等等。6、鸟类有红腹锦鸡，山麻雀，山斑鸠，布谷鸟，还有好多我说不名字的鸟。我认识的树木有橡树，椴树，野白杨，桦树，野柳，青㭎树，落叶松，油松，雄子木，珍珠杆（可做擀面杖），还有面李子树，野李子树，酸梨树，野皮袄等。关山的药材有菖蒲、升麻、秦艽、木贼、柴胡、半夏、猪苓、苍耳（毛染染）、车前草等。野菜有蕨菜、刺椿头、五爪子、筒筒菜、蒲公英等。关山野草丰茂，多野蒿、雪草、大蓟（刺盖）、紫蔓草和野荷。关山的山名及分布是：近山我常去的是红崖河、郭家岭。较远的是小树木沟、大树木沟、短沟子、头道沟、二道沟、三道沟、光底子河、香炉沟、簸萁湾等。最远的是黑鹰沟和水磨沟。
我从小进山，徒步五里地，涉小河，爬山道，钻荆棘，趟过齐腰的草堆，汗流浃背，登上高高的山巅，坐在草坡上休息，凝望悠远的蓝天白云和山下川道里轻烟笼罩的村庄，又翻山越岭，爬沟涉涧，钻入密林。砍柴，割毛竹，采药，拾野果，割青草，牧马放牛……我第一次进山时才十岁，瘦小的我偷掮了一根比我高大许多的椽子，硬是夜间肩扛了五里路回到家，肩上都压起了血泡。那都是因为贫穷的生活所迫啊。当然，在进山劳作的过程中，小小的我也尽情领略了大自然的美，一颗敏感的少年心沉浸在大自然美的薰陶之中。比如山鸟的啁啾鸣声，简直是人间少有的音乐，有单音，有雄浑的大合唱，有短促的，有悠长的，清脆悦耳，使人忘记人间烦忧。还有清澈的山溪，潺潺的流水声，水中硕大的荷叶，山水润我喉，濯我足，真是美妙无比。走进森林观看高大的树木，谛听树梢的风声，寻吃野果的乐趣，与小动物的不期而遇，森林之美给少年的我是最深的印象。当然还有野草之盛，之香，之气，之绿，真是《芳草入梦来啊》！这些鲜活而切实的人生经历，尤其是童年少年的经验像烙印一样铭刻在我生命的体验里，当然这些经验会在我提笔时涌入笔端，是我创作永不枯竭的源泉。一位作家说过，一个人童年的经历会影响作家一辈子的写作。我也如此。
汪鑫总编提问：二、关于写作风格与语言运用您的散文语言富有诗性和表现力，简洁诗性的语言常常能一下子把读者带入情景之中。您是如何锤炼自己的语言，达到这种独特的艺术效果的呢？在作品中，您巧妙地运用了文言和方言俚语，这种语言的杂糅为您的散文增添了独特的魅力。您为什么选择这样的语言风格？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吗？
郭进昆：
散文是最讲究语言的艺术，运用怎样的语言写出散文的意味来，这是我尽力追求的。我年轻时上平凉师范最先学写的是诗歌，读了大量诗歌，练习写了一些诗歌，打下了诗歌的底子，后来听了贾平凹的文学讲座，在散文写作上学贾平凹的风格和语言。山乡教书后，通读了《史记》《白话易经》《白话庄子》《老子二十一章》等，后来又陆续读了《古文观止》《山海经》《水经注》《浮生六记》《影梅庵忆语》等。当然研读得最多的是苏轼的诗文和张岱的散文。也读过一些外国的散文，尤其觉得日本东山魁夷和德富芦花的散文好。大量的研读和练笔创作，我受古典散文文言文的影响较深，也受鲁迅、梁实秋、周作人、郁达夫散文的影响，我的散文语言就形成了文白夹杂，简洁凝炼，富有诗性和意味的特点，当然还有我注重吸收家乡人的方言俚语，在刻画乡村人物时有所运用。文言活用，可使语言简洁，增加文气，文白夹杂的语言有味，富于表现力，白描的语言简洁有力，方言哩语的运用，利于刻画人物，生动活泼。当然散文语言除向诗歌语言和意象借鉴外，还要借鉴小说的叙事语言和描写语言。我目前的这种语言风格也有“缺陷”，就是不拖沓冗长，篇幅字数上不去。但我历来主张把散文写得精短一点，有意味一点。
我这里要说的是，文学语言是一个人思维特点、性格气质的外在反映，更是需要在长期的读写实践中形成的，是长期积淀的结果，不断锤炼的结果，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汪鑫总编提问:三、关于文学创作的理念与追求您在创作中强调 “我手写我心”，多写自己熟悉的领地和悸动灵魂的永恒记忆。这种创作理念是如何形成的？对您的作品有哪些具体的影响？您的作品充满了对故乡的热爱、对人间万物的悲悯以及对生命的深刻感悟。在您看来，文学创作应该如何表达这些情感和思考，才能真正触动读者的心灵？在这本书里面，你推荐大家最先阅读哪篇文章？这篇文章能给读者带来什么？能不能举例两三篇文章，对您内心的触动？
郭进昆：
其实，我的创作理念也不是怎么刻意形成的，是在我长期散文写作中悟到的和自然而然形成的。王阳明说“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的一点灵明”，写作就是写心，“我手写我心”，只有写出心的一点灵明，你的作品才会神完气足，有了神性。散文写作只有把一颗真诚的心捧给读者，读者才会受到感动和感染。散文又是最强调真实的文体。小说可以虚构，靠的是想象，诗歌可以高蹈，靠的是激情，而散文靠的是真情实感，所以要写自己熟悉的领地和悸动灵魂的永恒记忆，当然还有生活中诗意的部分。“熟悉的领地”好理解，就像福克纳写“邮票般大小的”约克纳帕塔法县一样，故乡是一个人童年少年最深刻的生命体验和记忆，那些留在灵魂深处的感动和记忆是人生独一无二的财富，也是散文写作取之不竭的源泉。散文是表现生命美学的。只有渗进自己的灵魂深处的感动过自己的生命场景和人事，把它写出来，才会以生命美学形式感动读者。
像我散文集中大部分作品是写我熟悉的关山和故乡山寨的，而且多为留在我生命印痕中触动过我灵魂的永恒记忆，是我童年少年珍贵的生命体验。如《大山的馈赠》《怀念庄稼》《土塬记事》《老磨坊》等等，都是我亲身经历和体验过的，只不过被我以散文的方式说出罢了。
是的，我是一个恋乡情结极重的人。小时候因穷怕故乡，考上学又思恋故乡，热爱故乡，山乡教书时又厌恶故乡，直到青年时逃离故乡，现在中老年了又回望故乡，故乡早已不是田园牧歌式的故乡了，其中有现代化进程裹挟下的阵痛和隐忧，尽管如此，我内心还是热爱故乡，常去关山，我的散文总基调是乡土的，写给关山和故土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我的散文在努力向悲悯情怀迈进，多了些人生的思辩类随笔的写作。
在这本书里，我推荐大家最先阅读的文章是《怀念庄稼》和《麦子，麦子》，因为这两篇文章写出了我对庄稼从春种、夏耘、秋收到冬藏的劳作过程和生命体验，是农耕文明的印记。
《母亲的关山》是我流着泪写成的，生活的重压，父亲暴戾的脾气，愚昧的封建落后思想，害得一个瘦弱的女人不堪重负精神失常，迷失在林中雪地一整夜，被抬回来已不成人样，我有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和呐喊，这样的经历和场景再现，流着泪写这样的文字，我相信也会使读者流泪和感动的。
《芬芳月光》是我写得较轻松、较有诗意的散文。首先题目用了诗歌中的通感手法，文中以月光为情感主线，串起了一个个富有诗意的生活场景，表达了对月光下故乡的怀念和对人间美好事物的追求。
汪鑫总编提问：四、关于人生经历与创作的关系您的人生之路充满了艰难困苦，这些经历是如何塑造了您坚毅奋争的性格？又对您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哪些影响？在您的作品后记中，您提到了很多给予您生活和写作上关照、帮助和支持的人。这些人在您的创作生涯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对您的作品有哪些具体的影响？
郭进昆：
苦难是人生的一笔宝贵财富。我经历的贫穷受辱、家暴缺爱、艰难无助甚至令人绝望的生存状态，造成了我极度自卑内向而又极度自尊奋争的性格，把我置之死地而后生。记得贾平凹写柳湖的柳树时说，正因为这些柳处于最低处，所以它们才竭力往上长。我觉得我是遗落在关山贫瘠土地上的一棵草，从干旱的岩缝中倔强地挤出一点绿色，艰难地生长，逐渐丰茂起来的。所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正因为生存环境的严酷，生活把我逼入绝境，不奋争就没有出路，就要缺衣少食，“打牛后半截子”，并且娶不上媳妇。我抱着改变命运的强烈愿望，认定读书写作是一个贫困农村孩子改变命运的最好方式，就如饥似渴地读书，终于考上了平凉师范学校，跳出了农门，端上了公家的“铁饭碗”，成了一名乡村教师。上师范时我又爱上了文学，阅读了大量的古今中外的名著，为今后文学创作打下了厚实的基础。在山村教书，我又遭受到了不公正的境遇和前途命运的排挤，于是我发愤写作，出版了个人作品集，好不容易调到了县委大院，改变了我乡村教师的境遇。记得我出版第一本书时作者简介里有这么一句话：“信奉天道酬勤，奋斗遇机遇；认定读书和写作是生命的最高形式。”多少年过去了，半生的坎坷苦难和不懈的奋斗才使我走到今天。我在《关山情愫》后记中说过“所有的苦难都是天磨，那些艰难困苦练就了我坚毅奋争的性格；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是老天来度我的”，“我应该感谢命运，生命中有一座关山就够了，读书和写作给予我的是无尽的滋养和命运的转捩。”
这些不同寻常的磨难和人生经历，反作用于形成了我坚毅奋争的性格，又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悲伤忧郁的底色，这些无不在我的作品中有所显现。读过的书和人生经历的苦难无疑会影响到我的散文写作中，成为我表现的主基调，也使我对人生和社会有了更深刻的感悟和思考。
关于我后记中写了感谢给我生活和写作上给予我帮助和关照的许多人。对我性格塑造、品德养成上影响最大的就是我的母亲了，一位勤劳善良、护子慈爱、坚强隐忍的母亲，还有和我相濡以沫、勤劳贤惠的糟糠之妻。给我写作上扶持帮助最大的当属原平凉地区文联主席、著名诗人姚学礼先生了，他早年帮我出书，呼吁地县领导重用我，才使我从乡村教师转行进了县委。在散文创作上对我影响最大的是贾平凹，1984年我上平凉师范时就听过他的文学讲座，后来又购买了几乎他的所有散文集来研读，他的创作理念、创作手法、语言特点对我影响很大。我早期的散文写作有模访他的痕迹。以致陕西著名编辑兼作家关岚月看了我的《大山的馈赠》后说：“读了郭进昆的散文，我仿佛看见又一个贾平凹从陇东的田间地头走来……”后来张岱的散文和汪曾祺的散文对我影响较大，因为我研读借鉴了他们的写法。
汪鑫总编提问：五、关于未来的创作计划《关山情愫》是您散文创作中的一座里程碑。在未来，您是否有新的创作计划？您将如何在散文写作的现代性和创新性方面进行探索？对于那些热爱文学创作的年轻人，您有什么建议和鼓励？您认为他们应该如何在创作中找到自己的风格和方向？
郭进昆：
是的，《关山情愫》是我大半生散文创作的心血之作。因为我的第一本书《大山的馈赠》是内部书号出版的，还不能算真正意义上出的书。想正规出版一本自己的散文集已是好多年的愿望了。在距我出版第一本书《大山的馈赠》二十九年后，在我临近退休的年龄，由青年作家网策划，天津人民出版社单书单号正式出版的我的散文集《关山情愫》，收录了我大半生创作的一百多篇散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关山情愫》这本书确实是我文学创作生涯中的一座“里程碑”。
漫道关山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继续多读书，以写作为主，研习书法为辅。散文写作上再提高，再挖掘，再创新，争取在纯文学刋物上发表有突破；继续研读小说经典，探索写法，在小说创作上有新进展；不断提升诗歌写作水平。正在申报由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文联出版社“新时代散文大观”出版项目的征稿，如评选通过，计划2025年出版散文集《山野清风》（暂定名）；2026年出版诗集《旷野之诗》（暂定名）之后申请加入中国作家协会。2027年或2028年出版小说集一部。七八十岁时出版一部个人书法墨迹选。如此，这一生也就无憾了，在人书俱老的境界里圆满我的人生。
写了大半辈子散文，对散文经典有所研读，结合看散文写作理论文章和听名家讲课，使我领悟到了一些散文创作的精髓要义。但纵观我的散文创作实践和作品，我感觉我的散文写作在现代性和创新方面不足，传统的写法较多，探索性新实验的先锋性写法几乎没有。对现代化视域下的新乡土面临的困境和阵痛思考的不多，表现的很少。而且我的散文大多短而小，体量不足，对主题的挖掘不深，内涵还不够丰富，这是我今后要直面和解决的问题。我想一是要继续多读书以增加学养和人文素养；二是要进行深度的哲学思考，对主题和素材进行深度挖掘，力求把主题和思想表现得更为丰富深刻；三是在散文创作的现代性、先锋性、陌生化方面有所探索，使表现手法更加新颖，主题更加突出，更富于表现力。
对于热爱散文写作的年轻人，我想说的是：克服急功近利的思想，磨刀不误砍柴工，一定要静下心来好好研读古今中外散文经典作品，取法乎上，仅得其中，要多领悟，多借鉴，开阔视野，增加学养。其次要勤于练笔，在多写中锤练构思能力、想象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三是注重观察和体验生活，我提倡“旷野写作”，打开“五官”，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全方位立体化观察感知事物，捕捉细节，精妙描写，才能写出丰满感人的散文来。
2024年9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