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古代皇帝们有庙号、谥号、年号等多种称呼。通常情况下,唐朝以前的皇帝多以谥号称呼,如汉文帝、汉武帝。唐朝以后的皇帝多以庙号称呼,如唐太宗、宋太祖。明清两朝的皇帝多以年号称呼,如嘉靖帝、康熙帝。今天我们就试着用一篇文章搞懂中国古代皇帝的庙号、谥号、年号和它们的区别与发展。
庙号制度始于商朝,是古代帝王死后在太庙中被祭祀供奉时使用的名号。这里简单讲一下古代的太庙制度,太庙是古代君主用来祭祀供奉先祖的场所,各个朝代有不同的称呼,夏朝称“世室”,商朝称“重屋”,周朝称“明堂”,秦汉以后称“太庙”。殷商时期,为了纪念那些对国家有大功的君主,创立了庙号制度,获得庙号的君主可以享受子孙万世的祭祀供奉,而没有庙号的君主,神位会随着世代的更替进行毁迭。
最初的庙号只有“太、高、世、中”四类,且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的(创立基业曰“太”,功高者曰“高”,世代祭祀曰“世”,中兴者曰“中”)。商王朝17世31王中,获得庙号的也只有六人,“祖有功,宗有德”,合为祖宗,万世供奉。既然庙号并非人人皆可得,商朝的君主该怎么称呼呢?答案是直呼其名,不过这个名字不是本名,而是日名。
夏商时期,人们还保持着原始的太阳崇拜。相传古代天上有十个太阳,它们分别叫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合称天干,每天有一个太阳照临人间,十天为一个轮回,如此循环往复。商族部落崛起后,将君主视为人间的太阳,于是形成了以君主出生时所处的太阳日取日名的习惯,甲日出生的就称某甲,乙日出生的就称某乙,因此殷商世系,报丁起全系日名。例如商汤王,子姓,本名为履,成为君主后称天乙,死后上庙号商太祖,配享万世。
商太祖 汤
周王朝建立后,废除了庙号制度,改用谥号体系。谥号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不再局限于君王,无论是周天子还是诸侯,死后都可以加谥号;二是谥号有很强的评判功能。有功有德的加美谥,例如周文王、周武王、周宣王,昏聩残暴的加恶谥,例如引发国人暴动的周厉王,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英年早逝或意外死亡的加平谥,以表达哀思怜惜,例如即位仅三个月就去世的周哀王、被兄弟杀害的周思王。也正是从周朝开始,人们形成了以谥号称呼君主的传统,直到则天大帝横空出世,这个我们后面再说。
周武王 姬发
秦始皇嬴政统一六国建立帝制后,认为谥号是“子议父,臣议君”的恶习,于是将其废除,所以我们的政哥既没有庙号也没有谥号。刘邦建立汉朝后,在继承秦制的同时,也恢复了商朝的庙号和周朝的谥号制度,所以刘邦的头衔为汉太祖高皇帝。
两汉29帝中有14人曾获得庙号,由于太、高、世、中四个正统庙号不够分配,人们便结合谥法又新增了一批庙号。不过这个时候人们还记着“祖有功,宗有德”的古训,就连延续了文景之治、平定七国之乱的汉景帝都没有庙号,所以有一些名不副实的庙号在后来被削除。第一次是光武帝刘秀推翻新莽复兴汉室后,以王莽乱政的名义,削去了汉元帝、汉成帝、汉平帝三人的庙号。第二次是东汉末年,董卓以“无功德”为名削去了汉和帝刘肇、汉安帝刘祜、汉顺帝刘保、汉桓帝刘志四人的庙号。因而两汉29帝中只有七人有庙号,他们分别是太祖高皇帝刘邦,太宗孝文皇帝刘恒,世宗孝武皇帝刘彻,中宗孝宣皇帝刘询,世祖光武皇帝刘秀,显宗孝明皇帝刘庄,肃宗孝章皇帝刘炟。
汉朝以孝治天下,所以汉朝皇帝的谥号前面都有一个孝字,两汉29帝中除了几个早夭的幼年天子,大多都是美谥,不说文帝武帝这样的明君雄主,就连汉成帝、汉桓帝这样有极大污点的也能混个不错的谥号,真正称得上恶谥的仅有汉灵帝一人,谁让他自己不争气又赶上了黄巾之乱。另外作为亡国之君的汉献帝,虽然“献”这个字作为谥号本身是个美谥,但结合实际情况来看,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曹魏在挖苦讽刺。而蜀汉政权给汉献帝的谥号为“愍”,“在国遭忧曰愍,使民悲伤曰愍”,用在汉献帝身上可以说是十分贴切的。
汉孝献皇帝 刘协
曹魏代汉后,“始受封”的魏武帝曹操作为实际上的开国君主,庙号太祖,“始受命”正式称帝的魏文帝曹丕,庙号高祖,虽然曹操确实配得上太祖的庙号,但也算开了生前未称帝,死后追尊庙号的先例。而魏明帝曹叡则作了个更坏的示范。庙号和谥号一样,都是死后由后人评定的,但曹叡却毫不羞耻地在生前就给自己定了一个烈祖的庙号,成为曹魏万世不祧的三祖之一。
魏太祖武皇帝 曹操
这里有一个“祧”的概念,展开和大家说说。“祧”字本意指远祖之庙,古人讲天子七庙,说的是天子要祭祀供奉一祖、二祧、四亲七位先祖,一祖指的是始祖,二祧指的是两位功德卓越保留在太庙中不迁的远祖,四亲指的是父亲、祖父、曾祖、高祖四位直系父祖。除了一祖二祧,四亲之庙是要随着世代的更迭进行替换的,每当新主即位,就会有一位血缘最远的先主从太庙迁入远祖之庙,这个过程就叫“祧迁”。虽然各朝各代的宗庙制度不尽相同,但只要能称“祖”,就能享受万世不祧的殊荣。这才促使曹叡在生前就给自己定下了“烈祖”的庙号,只可惜曹叡费尽心思选了个好庙号,却没选好托孤之臣。
魏烈祖明皇帝 曹叡
晋武帝司马炎建立晋朝后,他所面临的情况比曹魏还要复杂,最好的太祖给了生父司马昭,稍低一档的高祖给了祖父司马懿,自己作为开国皇帝只能仿照光武帝刘秀的旧例定为世祖,而在晋朝建立过程中同样功不可没的司马师为世宗,毕竟不是父子,司马炎肯给个世宗已经很厚道了。永嘉之乱东晋建立之后,庙号的水份越来越大,东晋11帝中,有六人享有庙号,晋元帝司马睿建立东晋,勉强算个中兴之主,给个中宗的庙号还算贴切,但当了一年皇帝就忧惧而死的简文帝司马昱也配称太宗?
晋太祖文皇帝 司马昭
而到了南北朝,庙号更是成为皇帝的标配,什么“祖有功,宗有德”,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别管是什么类人生物,只要能坐稳皇位并保证是自己的儿子即位,都能混个庙号玩玩,其中称太祖者有五,高祖者有六,世祖者有六,太宗者有三,高宗者有五,世宗者有三。曾经用来评定一个人是非功过的谥号,也在这一时期脱实向虚,成为粉饰吹捧皇帝的“面子工程”。
这里补充两个有意思的案例。
永嘉之乱时,匈奴人刘渊在北方称帝自立,以“汉之外甥”的名义,宣布继承两汉和蜀汉的法统,给刘阿斗加上了“孝怀皇帝”的谥号,同时尊昭烈皇帝刘备为烈祖,于是太祖刘邦、世祖刘秀、烈祖刘备就这样尴尬的坐在了匈奴人的太庙中。刘渊自诩为汉室后裔,但很明显他的子孙们并不这么认为。族子刘曜即位后,以刘渊立汉庙是“以从民望”的权宜之计为由,毁汉庙,以冒顿单于和刘渊为祖,“拨乱反正”,并将国号改为“赵”,即前赵。
另一个案例是北魏。拓跋珪建立北魏后,一口气追尊了代国时期整整二十八代先祖为皇帝,其中庙号称祖者就有三位。所以后来汉化组组长孝文帝上线后,不得不重新评定庙号,代国三祖的庙号被削除,道武帝拓跋珪的庙号改为太祖,以正开国君主之名。统一北方的太武帝拓跋焘加世祖庙号,万世不祧。同时为了凸显孝道,给自己的短命父亲加了个显祖的庙号,而孝文帝自己则被后人尊为高祖。如此一来,北魏也凑出了自己的四祖。
进入隋唐后,庙号恢复到以往一祖多宗的常态,出现多个“祖”的话,一般是追赠的先祖。例如隋朝开国皇帝杨坚,为高祖文皇帝,其生父杨忠尊为太祖武元帝,隋炀帝杨广没有庙号。唐朝开国皇帝李渊,为高祖太武帝,其生父李昞为世祖元皇帝,祖父李虎为太祖景皇帝,曾祖李天赐为懿祖光皇帝,李世民以下二十帝,庙号全部称宗。
尽管李唐王朝在庙号的选择上保持了相当的克制,但他们却把旺盛的精力和创造力都用在了谥号上,以至于把沿用了一千多年的谥号体系彻底玩坏了。
李世民死后,最初的谥号是“文皇帝”,但唐高宗李治即位后,由于自己多病,政事就交给了武则天处理。为了名正言顺,武则天发明了一个新制度:尊号。丈夫李治称“天皇”,自己则称“天后”,同时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武则天夫妇也把李世民和李渊的谥号一并改了,太武帝李渊改成了神尧皇帝,文帝李世民改成了文武圣皇帝。
武则天称帝后更是放飞自我,搞出了圣母神皇帝、则天大圣皇帝、天侧金轮大圣皇帝等一大堆尊号。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武则天死后,她的好孙子唐玄宗李隆基也是位好大喜功、贪图虚名的主,给自己搞了个“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孝德证道皇帝”的尊号。当然,唐玄宗也没有忘了祖宗们,高祖李渊加谥为“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太宗李世民加谥为“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中宗李显加谥为“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睿宗李旦加谥为“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
唐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 李世民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皇帝的谥号就如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唐朝的谥号多数五到七个字,宋朝十六个字,明朝十七个字,清朝更夸张,有足足23个字。站在你面前的是,和硕宝亲王、长春居士、十全老人、诗人、牛皮鲜制造者、江南巡阅使、文殊皇帝、腾格里特古格奇汗、大清高宗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清章宗纯皇帝” 乾隆帝
随着谥号的评价体系崩溃,庙号取代了谥号评定功过的功能,例如此前仅出现在谥号中的文、武,也被拿来用作庙号。因此,唐宋之后的皇帝们,在庙号的选择评定上格外重视。太、高、世、中四个顶级正统庙号中,由于出了后晋高祖石敬瑭、南汉中宗刘晟、宋高宗赵构这三位卧龙凤雏,直接导致这三个庙号被弃用,烈祖、显祖这些杂号的祖则默认用给追尊的先祖,太祖太宗成为开国皇帝和二代目的标配,世祖则用在了开创新世代的皇帝们身上,例如元世祖忽必烈,清世祖顺治皇帝。
这里再补充两个特例:明成祖朱棣和清圣祖康熙。这个我们分开来说来。
按照前面太祖太宗连用的惯例,朱棣夺了朱允炆的皇位后,庙号自然是太宗,而之所以后来变成成祖,这完全是八套帝君、杂毛老道干的好事。
武宗朱厚照无嗣而终后,嘉靖帝朱厚熜以外藩的身份继承大统,即位之初就闹出了大礼议事件。所谓大礼议,议的是嘉靖即位后,是否要更换父母的问题。按照惯例,嘉靖既然继承了皇位,就应该以明孝宗朱佑樘为父,表示皇位是从朱佑樘那里继承过来的。例如汉光武帝刘秀作为开国君主,为了大义名分,也要认八竿子打不着的汉元帝为父,亲生父母只能安排臣民代为祭奉。
但嘉靖出于各种原因,铁了心的要追尊自己的生父为皇帝,配享太庙,甚至为此杖毙大臣十六人,最终才心满意足的给生父兴献王朱祐杬加上了帝号,庙号睿宗。并且为了彰显外藩继统的正当性,嘉靖还将朱棣的庙号从“太宗”改成了“成祖”。其实按道理,“靖难救国”、迁都北京、开创永乐盛世的朱棣即便要称祖,也应该称世祖,可嘉靖想把“世”这个顶级庙号留给自己,明太宗朱棣就这样成了不伦不类的明成祖,自己则得偿所愿成了明世宗。
清圣祖这个就更奇葩了,这里不针对康熙帝本人,只是讨论圣祖这个庙号。历史上的确有过圣祖这个庙号,例如唐圣祖、宋圣祖,可唐圣祖是老子李耳,道家始祖,民间管他叫太上老君。宋圣祖则是人皇九人之一,在宋代是和玉皇大帝放在一起祭祀的,民间管他叫人皇天尊大帝。老话讲得好,尬吹就是黑,把康熙帝和这些羽化登仙的大佬放在一起也不知道雍正是怎么想的。只能解释为经历过九子夺嫡的雍正,希望通过尊崇其父皇,来证明自己即位的合法性,你看我对父皇多孝顺,皇位就应该是我的。
从商周一直拉到明清,我们简单了解了一下庙号、谥号的发展,现在再来补充一下年号。年号,即古代用来纪年的一种名号。最初,人们习惯以君王即位的年次纪年,例如秦始皇在位37年,那么就以他即位第二年为始皇帝元年开始纪年,一直纪到始皇帝三十七年,然后等秦二世即位后又从元年重新开始纪年,如此循环往复。
到汉武帝时期,汉武帝为实现大一统,先是修明堂、改正朔、易服色,后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总之要在各个方面加强中央集权和皇帝权威,于是就创造了年号这一纪年方式。汉武帝在位54年,一共使用了10个年号,前六个年号六年一换,后四个年号四年一换,最后两年没有年号,人们以后元纪年。
自汉武帝后,年号成为最常用的纪年方式,每个皇帝登基后都会取一个新年号,以表达自己的治国理念和美好愿景,用字上一般讲究个“或取修美之称,或宣纪德化,或章明功烈”,如汉武帝的十个年号,听起来就很大气,寓意也很好。当然也有一些年号,在今天看来会比较奇葩,例如南梁武帝的普通、大通、中大通、大同、中大同......
汉武帝使用的年号:建元、元光、元朔、元狩、元鼎、元封、太初、天汉、太始、征和、后元
由于改元是皇帝独有的权力,因而在历史既有一个年号用到死的皇帝,如汉明帝的永平、唐太宗的贞观,也有在位期间频繁改元的,例如武则天一家子。唐高宗李治在位34年,换了14个年号,武则天在位22年,也换了14个年号,再加上她弄出的那些离谱的谥号、尊号,足以看出武则天在名号这件事上有多在乎。或许武则天也明白自己做的这些是自娱自乐,不会有人认同,所以死前反倒看开了,让后人给自己立了块无字碑,当然也可能是名号太长太多写不上去。
抛开武则天这个奇葩不谈,正常情况下更换年号是需要条件的,例如天降祥瑞、迎来盛世、幼主亲政、皇帝新婚,或是出现天灾,爆发战争,国家发生重大变故等等。按照《中国历史纪年表》的统计,自汉武帝的建元至溥仪的宣统,中国历史上一共产生了500多个年号,其中绝大多数年号为两个字。
三个字的年号仅有三例,为王莽的始建国,南梁武帝的中大通、中大同。四个字的年号有11例,分别为汉光武帝的建武中元;北魏太武帝的太平真君;武则天的天册万岁、万岁登封、万岁通天;宋太宗的太平兴国,宋真宗的大中祥符,宋徽宗的建中靖国,以及西夏的延嗣宁国、天佑垂圣、福圣承道、天安礼定、天仪治平、天佑民安。还有两例六个字的年号,为西夏的天授礼法延祚、天赐礼盛国庆。
明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后,以身作则,一生只用一个年号,在“祖训”的加持下,明朝的皇帝们也就不想在年号上多费心思了。杨慎在《丹铅总录》中就记有一句俗语:“乱主年年改号,穷士日日更名”,说明人们在当时已经达成了一个皇帝一个年号的共识。所以明清两朝的皇帝多以年号称呼,毕竟庙号和谥号都是死后才确定的,而年号则是百姓生活中经常接触的,也没什么忌讳,使用起来方便。唯二例外的是两次登基的堡宗朱祁镇,以及身兼后金国主和大清皇帝双重身份的皇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