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蒋军十二兵团中将司令官、“国防部新制军官学校”校长黄维于1975年3月19日第七批,也是最后一批特赦,没有经过农场劳动适应社会,就直接进了全国政协文史专员办公室,每月工资二百元。
黄维十分感慨:“回想当年我在参观人民大会堂时曾经想:‘这么好的建筑,都是现在开会的地方,与我无关。即使我将来得到特赦,也进不了这个门’。现在,事实否定了我当初的想法。1978年3月,我又被推选为全国政协常委,按照周恩来生前的指示,政协常委是副部级的待遇,这真使我受之有愧。”
黄维当了政协常委,享受副部级待遇,沈醉1981年开始才是政协委员但不是常委,比杜聿明、宋希濂、黄维低半格,但也享受司局级待遇。沈醉回忆:“专员们在生活上也全部由政协负责,都在附近安排有住房,有公费医疗,专员们享受高干司局长级同等待遇。大家对这一安排都十分满意,杜聿明和我开玩笑说:‘我们以为自食其力是指体力,你说将来当裁缝师傅兼理发师,我也准备搞裁缝兼修理自行车和小机械,谁想到又让我们坐办公室啊!’”
黄维除了每月二百元的工资,还有不菲的稿酬,连他在功德林期间所写的文章,也补发了稿酬——当年特赦战犯变成文史专员后的稿酬有多高,估计连港澳台的“作家”都眼红。沈醉赴香港探亲,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有天我正午睡,一个老朋友来,看我刚从床上爬起,便说:‘你中午怎么不写东西就睡觉?不是把钱都睡掉了?’”
据沈醉回忆,他去香港的时候,口袋里并不缺钱:“我的女儿没有接到北京的时候,一个人一月有一百元工资,还有不少稿费,多时一月可得三四百元,少则一二百元。我写的稿,稿酬都比较高,一千字常常是六七元,少也有四五元。我一天要认真写,可以写上七八千字……女儿兴高采烈地拿回了两张‘港澳通行证’,她还说,领导上考虑到我需钱用,决定给我预付一笔为数不小的稿费,等我的《回忆录》出版后再扣回。”
沈醉承认自己特赦之后又成了“有产阶级”:“我不仅工资高稿费收入多,国外亲友常有馈赠,我家早已全部电器化和有不少存款了。我想了很久,便自己给自己加上一个我认为恰如其分的帽子,既不属于剥削别人的资产阶级,又还不是大公无私的无产阶级,那就算是‘有产阶级’吧!”
1975年的二百元是什么概念,几百元稿费算什么级别,笔者还真不知道,但是笔者知道自己1991年或1992年正式上班的时候,每月全部工资加补贴,也不到二百元。
实话实说,笔者因为上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就业(当时职工子弟都可以接班或就业)”,所以一边上学,档案上一边“长级”,正式上班的时候似乎已经是三四级“技工”,但工资还是没有1975年的黄维高,做宣传干事的时候在省地级刊物发稿,几百字的稿酬一般都是三五块钱,写了三五千字得到四五十块钱那就“巨款”,是可以请弟兄们大吃一顿的。
黄维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的时候,写稿子是没有稿酬的,他特赦后发表《我在功德林的改造生活》一文的时候,附上了一张1978年的《政协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稿件处理单》,上面有杜聿明、宋希濂和文强的审批意见。
杜聿明的审批意见比较短:“这篇整部稿比较真实具体朴素,拟请按甲稿付酬。杜聿明 1978.9.24”
宋希濂的意见就比较详细了:“此稿据最渣说明,是对一九六一年初稿进行整理增补的第二稿,为第一稿未付稿酬(当时作者尚在押),我同意杜聿明同志的意见,按甲级稿付酬。宋希濂 78.9.24”
文强签发的应该是终审意见:“同意杜宋的审稿意见。文强 78.9.26”
黄维要求补发稿酬,要经过杜聿明、宋希濂、文强三人的审批,按照规定程序,越在后面签字的人职位越高,这说明在文史专员办公室里,黄维还是这三人的“下级”。
之所以说“还是”,是因为在淮海战役期间,黄维也是要受这三人指挥的:黄维是十二兵团中将司令,宋希濂既是十四兵团中将司令,同时还是华中“剿总”副司令,而十二兵团是属于华中“剿总”建制而驰援徐蚌的。
淮海战役期间,杜聿明是徐州“剿总”中将副总司令兼前进指挥部主任,文强是前进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代参谋长,虽然大家都是中将,但在理论上,黄维是要受杜、文节制的。
黄维补发稿费需要上述三人签字,跟他们在淮海战役期间的职务和级别以及隶属关系无关:在文史专员办公室(文史资料委员会),文强和杜聿明、宋希濂都是有管理职务的,杜聿明是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军事组副组长,文强既是文史军事组副组长,还是文史专员学习组组长(副组长沈醉)。
文强在《口述自传》中回忆:“二十多个文史专员无记名投票,以得票多少选出一个组长,两个副组长。第一次投票结果,我是票最多的一个,副秘书长就宣布:“选举结果,由文强做学习组长,还有个票居第二的,当副组长,得票第三多的是沈醉,他也当选副组长。我这个学习组长三次连选连任一共当了十五年。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为组里每一个人服务,谁家有什么困难,我就跑去解决,解决不了的就上报,把每一个人的生活搞得很愉快,得到大家的赞誉。”
看了这些人的回忆录,我们就知道为什么黄维的补发稿费要经过杜聿明、宋希濂、文强三人签字审批了。
通过这张稿费单,我们知道黄维写的那篇《黄维第十二兵团被歼纪要》是一万二千七百字,甲等稿是九十元稿酬,1978年的绝大多数人,一个月可能都挣不到九十元。
余生也晚,不知道1978年的大米猪肉多少钱一斤,但是黄维九十元的补发稿酬需要一个政协常委(黄维)申请,两个政协常委(杜聿明宋希濂)签字,一个政协委员(文强)兼学习组长,核准,这张稿费单的价值,可就不仅仅是九十元了。
沈醉几乎“著作等身”,他写的书笔者几本都买全了,但是细看之下,确实不如杜聿明、王耀武、黄维、宋希濂等人的著述含金量高,但沈醉以数量取胜,其稿酬收入应该早已超过了百分之九十的专业作家。
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看了这张稿费单,肯定会对这四位中将的笔迹有一番精准的评价:在您看来,他们之中,谁的书法水平最高?您认为他们的写作水平,放到现在,应该算多高的档次?一万二千七百字,九十元稿酬,在当时是高还是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