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钢琴师》:以音乐为灵魂底色,用生命谱写纯真的坚守

爱历史的晓柯 2023-07-24 14:39:30

引言:

《海上钢琴师》(The Legend of 1900),又译《1900》或《声光伴我飞》,是20世纪末著名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改编意大利作家亚历山德罗·巴里科的小说《1900》,所创作出的虚构传记电影。

该片与《天堂电影院》《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并称托纳多雷的“时光三部曲”,在世界电影史上有着极高的地位。

本片自1998年上映至今,由于内涵过于丰富,象征含义相当隐晦,关于其社会隐喻,哲学思想,以及主人公1900的来去存亡问题的争论从未停歇。影片之外的分析与讨论,甚至盖过了本片在视听艺术上的光芒。

提到这部电影,只看故事的人,会为1900的人生而感动,挖掘思想内涵的人,也能从其中品味出太多高深的内涵。这是一部太过丰富的电影,有传奇,有爱情,有粗俗,有高雅,有远去的历史,也有迷茫的未来。

导演以他细致入微的把控能力,将这一系列截然不同的元素交织在一起,丰满而不突兀。

左:麦克斯

托纳多雷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他精准地控制了故事的节奏,以及音乐与画面间的协调感。明明细看1900的故事,传奇性与虚构感毫无保留地跃然纸上,但电影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观众沉浸在主角的经历中,久久无法走出。

时至今日,不论多少次回看《海上钢琴师》,我们仍有许许多多的发现,这既是1900这个虚构传奇的人生过往,又是电影艺术写给哲学的一封情书。

一、叙事结构·并行穿插娓娓道来

在《海上钢琴师》中,托纳多雷依然运用着他那一贯的,精彩的双线叙事模式,以小号手麦克斯在当铺的回忆为起点,并行穿插两条时间线共同编织了一场引人入胜的梦。

1900

随着电影艺术的发展,剪辑理念的发散,电影的叙事结构在上个世纪进入了百家争鸣的状态。时间与空间不再是限制,人物的心理与自白不再需要歌剧式的表现,总体内容更是可以设计得纷繁复杂,形成多重结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叙事分层”。

《海上钢琴师》就是典型的分层叙事,托纳多雷为这部电影设计了非常清晰的一个三层结构——小号手麦克斯在战后寻找挚友1900 的故事,1900在战前弗吉尼亚号上的传奇人生,“1900”这个象征背后的社会与哲学思辨。

全片以一首钢琴曲开头总起,这段1900在船上灌录进唱片的曲调,在片中反复出现了四次,无论在哪一条时间线,钢琴都是那个不可或缺的衔接点。

在影片中,1900离不开钢琴,在头等舱金碧辉煌的舞池中,在拥挤的三等船舱里,在空荡荡的大厅上,人来人往时他弹,独自寂寞时他也弹,在走向生命终点时,他依旧在抚摸着心中的琴键。在叙事中,1900的形象是一以贯之的,在观众眼中,钢琴是欣赏电影音乐,品味故事前两个层级的最主要线索。

穿插叙述的种种线索串起了观众与电影世界的桥梁,两条时间线的交错吸引着观众无限的探索欲望。以钢琴起始,以钢琴为终点,观众在这个过程中,似乎真的穿越了时空,在触摸这段虚幻的历史。

影片末尾,麦克斯带着老唱片回到他与1900初遇的弗吉尼亚号上,在这艘已经锈迹斑斑的希望之轮中,两条时间线再次实现了交叠。

1900的故事,可以是理想与现实的握手,可以是老友的真正重逢,无论观众在注视着哪一层叙事,在如何解构影片的故事,这久别重逢的一刻都能将情感调动至最高点。

二、视听艺术·音乐展现的是内心

作为一部讲述钢琴师故事的电影,本片的配乐与编曲自然是一大重头戏。

本片的配乐由意大利传奇音乐人莫里康内负责,他为本片设计了一系列配乐,延续了其一贯的混搭式创作风格。在影片中出现的古典、爵士、民谣、即兴等不同风格的音乐中结合其他元素,主基调如尘封回忆一般充满忧伤质感,旋律却又如诗一般优雅美好,行至高潮时,又能展现出浩然的磅礴大气。

当然,一部电影单纯有好的音乐是不够的,能否将音乐与人物、画面、情节有机结合,能否调动观众情绪、渲染电影氛围,才真正决定了这部电影能否真正踏入艺术的殿堂。

《海上钢琴师》的配乐设计则完美地诠释了这个理念。以开篇为例——序奏的竖琴声连绵不绝地传递着一股哀伤,随后接入那段老唱片钢琴曲,淡淡的忧伤随着配乐铺开。在优雅的旋律中,麦克斯决定卖掉小号,接着他用小号吹起了这段旋律,当观众开始与他共情,进入感伤的状态时,老唱片的声音缓缓响起。

同样的旋律,不同的乐器,不同的载体,随着麦克斯与当铺老板的相互询问,观众们的好奇心也被完全勾起。

但是紧接着的镜头却与麦克斯无关,那是1900童年的故事。这段镜头是一个巧妙的长镜头,展现了弗吉尼亚号底舱锅炉室的全部景象,配乐则极富层次感,开场大前景,工人们的交谈和嘈杂声占据了一切。

随之画面左侧传来的婴儿哭声指引着镜头向左移动,镜头聚焦到这个婴儿身上,之后丹尼抱起孩子,镜头跟着他的脚步,以中景展现了工友们的反应。音乐开始盖过嘈杂的锅炉声,音乐的风格充满了活力与温馨,最终定格在仰拍丹尼的笑容上,告诉所有的观众,这个被命名为1900的孩子,将是主角。

在这紧紧衔接的两段中,音乐都充当了那个引导的角色,让观众对本来相当平淡的故事,相当普通的“戏中人回忆起始”的开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将观影氛围,带入了“在篝火边倾听那个美好的故事”的环境。

当麦克斯的回忆,真正走到与1900相遇时,电影的配乐又呈现了另一种面貌。在那个夜晚,摇晃的麦克斯走在摇晃的大厅里,背景音是惊涛骇浪与雷声轰鸣,镜头始终维持着全景来展现麦克斯的窘态。

音乐渐强入场,由巴松、短笛、单簧管、钢琴演奏的幽默曲调更进一步衬托了麦克斯的滑稽。

一声“你好,康恩”成为了场景的转折点,全景中,1900正式登场。他踏着轻快的步伐,与麦克斯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暴雨中行走自如,随后拉着麦克斯走到钢琴前开始了他的演奏。

琴声如瀑布般倾泻而出,轻松洒脱,在摇晃中两人随着钢琴不断滑动,镜头不断推拉跟进,1900的演奏越发跳脱,伴随着琴声进入高潮,钢琴砸穿玻璃幕墙进而砸入船长室的噪音取代了最后的重音收尾。

一场滑稽而愉快的钢琴演奏,让观众不仅加深了对麦克斯的印象,也初识了1900这个独特的主角,展现了他高超的演奏技法,并以荒诞的结尾展现了他不拘的性格,以及对音乐的无限追求,莫里康内在此做到了电影配乐所能做到的一切。

谢利

三、人物内涵·纯粹与不纯粹

1900这个主角的人物塑造是十分复杂的,因为他是一个虚构的传奇,他并不只代表他自己,他是一个复杂的象征结合体,他代表了太多太多。

但是无论观众的理解停留在哪个叙事层级,结构导向哪一个方向,1900这个角色对音乐纯粹的热爱,是所有人都能感知到的。

影片用一场与爵士乐之父的钢琴对决,表现了1900的这份纯粹。整个桥段的调度十分有趣,情节紧凑,起承转合完整,两个人共六段乐曲对比,完整地塑造了1900在音乐上的性格。

一开场,爵士乐鼻祖谢利霸道地让1900让开位子,以王者的姿态弹奏了自己骄傲的爵士乐曲,将一根烟置于钢琴上,以烟灰烧而不断,展现自己的从容。

画面给到1900的特写,他聚精会神,眼神中似乎有些恍然大悟,随后,他演奏了一首家喻户晓的《圣诞歌》,一首孩子也能学会的,没有任何高深技巧的曲子。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无礼,他在轻视这场决斗,但1900却对这首简单的曲子倾注了全部的热情,这就是他与谢利的第一个不同。他的第一重音乐性格——投入,痴狂,乐曲在他心中没有高低之分。

感到被羞辱的谢利将烟头丢进了酒杯,随后又以精湛的技巧演奏了自己的成名曲,在场众人无不惊叹他的高水准,就连1900都为他陶醉,甚至放弃了胜负,出于敬佩用相同的技巧演奏了相同的一首曲子。

这是他的第二重音乐性格——豁达,在音乐这个领域里他钦佩所有的优秀乐手,他毫无保留地享受他人的表演。

但是他的钦佩却让谢利觉得自己遭到了挑衅,随之,这位爵士乐之父发起了总攻,以更复杂的技巧弹奏了最后一曲,虽然震惊全场,但是镜头再次给到1900面部时,他的表情有了变化,不再只是单纯地享受,而出现了一丝愠怒。

于是,1900进行了回击,用双手完成了一首本应双人协作四手联弹的组曲,这是莫里康内根据《野蜂飞舞》改编而出的难度更高的练习曲。1900展现了堪称神迹的技巧,并在最后以琴弦点燃香烟,首尾呼应地将其送进了谢利的嘴里。

这是1900的第三重音乐性格——纯粹,当然他并非愤怒谢利的口出狂言,他只是愤怒谢利的音乐中掺杂了不该有的情绪。谢利以香烟燃灰炫技开场,他则以点燃香烟收尾,以行动还以精神“你靠钢琴吃饭,而我只有热爱”。

值得一提的是,莫里康内在本片中只设计了两首基于名家作品改编的琴曲,另一首是幼年的1900凭直觉在钢琴上摸索而出的即兴表演,改编自莫扎特,音乐神童的暗喻不言自明。

纵观全片,1900孤独过,迷茫过,为爱情困惑过,为是否上岸痛苦过,却从未在对音乐的热爱上有过一丝一毫的折扣。无论观众如何解读1900的故事,没人能否认,音乐便是1900灵魂的底色。

四、内在思辨·无数种视角的哲学释义

1900这个独特的名字,显然会让很多观众在一上来就开始猜测其含义。很显然,出生于1900年1月1日这个独特的日子,本就有着重大的象征意义。

20世纪90年代,是欧美文艺界解构主义和反现代文明主义大行其道的年代。这一时期诞生了大量反思性电影与人文关怀性电影,前者如《肖申克的救赎》,后者如《献给阿尔及农的花束》,二者合一如《阿甘正传》,均为那一时期的经典代表。

《海上钢琴师》多少也沾染了反思色彩,片中多次出现美国文化与工业元素,对二战前的美国移民潮花费了大量笔墨进行描写。航行于1900年的弗吉尼亚号与1912年的泰坦尼克号别无二致,在那时不得志的欧洲人眼中,是通往新世界的阶梯。

一艘从底层偷渡者到上流贵族无所不包的轮船,三个阶层的舱室,他们看似毫无共性,实际上,他们都在心驰神往那个有着现代工业,有着金融市场,有着高度发达的都市,处处都充满了机会的美国。

“甲板上永远有人第一个看见美国。”

但船上也同样永远有着1900对美国这个“天堂”,对那个忙碌富饶的现代社会不为所动的人,他热爱着音乐,最终将生命献给了自己所热爱的一切。

影片中关于社会的暗喻还有三句“FUCK”,他们的对象分别是法律、规则、爵士乐,法律是文明的象征,规则是社会的基础,爵士乐则是美国诞生的音乐文化。这三声“FUCK”,与1900的经历一样,隐含的是那一代移民者的迷茫,同时也是对古典音乐前途的迷茫,离开了欧洲的家,却也上不了美国的岸。

1900并不只是主角一个人,他是一个象征,象征了移民潮的时代,象征了那些迷茫的欧洲移民,也象征了如今已与我们远去的古典音乐。

不只是他,他的挚友麦克斯同样是古典音乐的象征,他们共同传达的,是艺术远去的哀伤。

麦克斯凭借高深的小号造诣上了船,他以音乐在船上有了一席之地,但在战后,他不得不为了生活卖掉小号,他的音乐在这个高速发展的美国似乎没有用武之地。

那么1900呢?他更早地看清了自己与这个社会的隔阂,选择拥抱自己的热爱,对抗那个世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也是导演给予观众的一声提问——在这个工业化的时代,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忙碌世界,我们究竟应不应当,继续保持自我呢?

托纳多雷给予观众唯一的怜悯,是影片最后当铺老板交还给麦克斯的小号。

虽然1900已经不在了,但他的曲子仍以唱片这种工业化的方式留存世间;虽然康恩牌小号已经不值钱了,虽然麦克斯无法靠音乐养活自己了,但是老板依旧觉得这些属于古典艺术的优雅,应当传承与延续下去。

镜头一转,背着小号的麦克斯走向那个冒着黑烟的都市,艺术仍在前行,虽然前路渺茫。

结语:

《海上钢琴师》的哲学内涵丰富得令人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托纳多雷似乎向电影中投入了太多思辨的部分,太多致敬的隐喻。

例如片中最精彩的情节,1900与谢利的钢琴决斗,熟读茨威格作品的人轻易就能看出,这是在致敬茨威格小说《象棋的故事》中,主角在船上被迫与象棋冠军对决的情节。

影片中对欧洲与新大陆两个世界以及移民潮的思考,也颇有致敬茨威格的意味。

弗吉尼亚号是一艘“希望之船”,它在20世纪初带着一批又一批的欧洲移民前往新大陆,却在战后不复往日风光,破旧,废弃,最终被爆破。这同样是欧洲的命运,在战后不再主导世界,秩序被撕碎,等待着时间弥合伤口,也是茨威格的命运,他怀念的精神故乡走向破碎,于是,他选择了自杀。

尝试解读《海上钢琴师》,注定是个极其困难的事情,二十余年来,对它的解构太多太多,思辨的视角数不胜数,无论如何解读,似乎都免不了落于“得一余万”的结果。

但是无论如何,托纳多雷讲了一个好故事,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思考的结果可能难以触及,但思考的过程已足够治愈心灵。

参考文献:

[1]谭雪纯.理想与现实的博弈——《海上钢琴师》电影分析[J].《戏剧之家》.2021.07

[2]高诗语,赵敬怡.电影情节与配乐的关系——以电影《海上钢琴师》为例[J].河北师范大学2022.07

[3]张泽玉.电影《海上钢琴师》的叙事分层[M].《艺术世界》.2022

[4]李磊.1900年代的孤儿和文化逻辑——电影《海上钢琴师》的文化逻辑及其空间解读[J].《名作欣赏》.20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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