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着赵凌然流放三千里，毁了容，跛了脚。
后来，赵凌然谋反当了皇帝，将曾经折辱他的前朝公主关进冷宫的地牢。
而我，因为陪他征战多年，顺理成章地坐上皇后之位。
人人都说这是我应得的，可只有我知道，他真正爱的是公主。
1
在赵凌然半个月没去看她后，冷宫里的贺倾城闹自杀了。
趁赵凌然去看她，贺倾城直接在茶水里下了药，让一个男人抵抗不了的药。
当晚，两个人春风一度。
富贵险中求，在这一点上我还是佩服贺倾城的。
赵凌然是篡位的乱臣贼子，也是现在的新皇。贺倾城是前朝公主，曾经和赵凌然退婚。
而我是曾经的相府千金，也是书中倒贴的炮灰女配，陪着赵凌然从流放到举大计，然后现在有了一个皇后的名头。
照理说赵凌然和贺倾城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但是他们滚到一起去了。
一个公主在这么封建的古代干这么大胆的事情，活该她享尽荣华富贵。
但其实也不必，贺倾城不知道赵凌然还喜欢她，别说下药，只要她勾勾手指头，说不定赵凌然就扑上去了。
我跟着赵凌然三年，他也始终为了贺倾城守身如玉。
996犹豫了许久，告诉我：“赵凌然和贺倾城一起睡觉了。”
我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我绑定的就是炮灰女配系统，任务就是推动男女主在一起。
现在任务顺利完成了我该高兴才对。
我却高兴不起来。
赵凌然真狗啊，说喜欢别人就喜欢别人。
996沉默许久，问道：“要看动画片吗？”
以前我软磨硬泡，996都不肯给我放电视看的，它说抓住了会被罚款。
现在996问我要不要看动画片都小心翼翼的。
“你要是真的心疼我的话，不如给我来点成人看的动作片。”
996沉默了半晌：“要不你还是继续难过吧。”
我差点笑出了声，又怕被人发现，蒙在被子里，忍得发抖。
第二天宫里就说我因为赵凌然宠幸贺倾城哭得不能自已。
赵凌然晚上就来找我了。
就寝的时候，我扒拉赵凌然的衣服，盯着他的肩胛骨看了许久，白皙的肌理上一道殷红的痕迹。
我指尖轻柔地碰了碰，问：“陛下疼吗？”
赵凌然长睫垂下，敛去眸中神色：“被猫儿抓了。”
答非所问。
答的还是很拙劣的谎话，哪有猫儿能抓到这里。
明明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是谁抓的，我却没有拆穿他。
他骗我一天，我就装傻一天。
我闭上眼，还是埋进他的怀中，扮演好一个痴心不悔的炮灰。
适时，我温热的泪落在他的肩胛上。
他环抱着我的手好像僵了几分。
“陛下，公主自杀未遂，晕过去了。”
还好有人打破了这个有些尴尬的氛围。
宫殿外传来的是赵凌然身边大太监的声音。
赵凌然没去静心苑的时候，总是派太监在那里守着。
抱着我的人倏然松手，起身，披上外袍，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
刚才的温情与愧疚，仿佛都是我的幻想。
走出去几步，赵凌然仿佛才想起了床上还有一个我。
他步伐微顿，道：“我去静心苑看看她，你先睡，不用等我。”
好像是怕我误会，又可能是自欺欺人，他道：“还没好好折磨，我不会让她那样轻易就死了。”
我没答话，赵凌然也没等我答话的意思。
寝宫的门被侍卫打开又合上，我身边的那被褥温度退却，在秋夜里显得有些凉。
这样的夜是很无聊的，不如从前漠北有意思。
我召唤系统996，问它还有多久才能离开。
996翻了翻任务截止时间，回答：“还有四个月。”
“宿主不要难过，到时候我们就再也不回来了！这个赵凌然实在是太坏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有点痛苦。
还有四个月。
我们炮灰女配系统最讲究的就是效率，效率高奖励才多。
在这个世界过了十几年，对于我来说已经太长了。
对于996对赵凌然的评价我其实也挺同意的。
赵凌然确实不是个东西，同甘共苦三年，他依然对白月光念念不忘，我要是再上赶着喜欢他，为他难过，委实太窝囊了。
如果说在漠北我可能真的喜欢上赵凌然了，有点上头。
但是在回京后看到赵凌然与重逢之后，我就一下子清醒了。
还是得赵凌然和贺倾城虐恋情深，相爱相杀。
我情感洁癖严重，还是不掺和了。
但是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炮灰，我肯定还是坚持站完最后一班岗。
2
我身边的小丫鬟春杏站在宫门翘首以盼，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赵凌然身边的太监。
日常守在贺倾城身边的那个太监。
“陛下今日政务繁忙，请娘娘独自用膳，不必等了。”
春杏满脸的失望，她不满地和身边人抱怨：“什么政务很忙，不就是去看……”
春杏转头看见我，话音忙不迭止住：“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小心秋风引得寒气入体！”
小太监也脸上赔着笑，不敢抬头看我，低头告退道：“娘娘保重圣体，奴才先回去复命了。”
我让他将桂花酒酿一同带去。
我懒得走，就让桂花酒酿去刷刷存在感。
我的人设是爱惨了赵凌然的恋爱脑，总不能消极怠工。
赵凌然喜欢吃甜的，以前在漠北时条件艰苦，我为他洗手做羹，手艺却不太好，做出来的吃食都难以下咽。
只是这桂花酒酿简单好做，他每次都会喝完。
从前漠北的日子虽然苦，但对于我来说，确实是一段极为快乐的日子。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我目送着小太监的背影离开，冷风迎面吹来。
我俯下身捡落花，春杏取了大氅为我披上。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嗓音缓缓。
诗中这样写，花却并不是这样开。黄花枯萎，缩瑟成一团，明艳美丽不再，只留一点残香。
我抚着已经枯萎的花瓣，想着“我”应该有的感受，心中好像也空荡荡的。
寂寞深宫之中，病弱皇后拾落花。
看背影肯定很凄清，很绝美。
眼瞎的赵凌然，怎么不安排人来看我表演。
“娘娘！”
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在远处响起，“求求您救救长公主吧！求求您！”
我指尖一颤，花从我手中摔下，花瓣散了满地。
可恶。
那婢女被人拽着，膝行至我身前，磕头哭声道：“宫人都说皇后娘娘是菩萨心肠，求求娘娘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救救长公主！”
婢女年幼，十二三岁的模样，稚气未脱。
若是她真的了解过往，是万万不会求我去救贺倾城的。
我没去送贺倾城上路都算我善良了。
如今去看望情敌，我只觉得自己身上都笼着一层圣光。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生何事了？”
“陛下要杀长公主……门已经关了半个时辰，公主的哭声都没了……”婢女哭得一抽一抽的。
春杏厉声道：“大胆，你竟然一口一个公主。贺倾城不过前朝废人，怎敢称公主！你们都是吃软饭的吗？把她给我赶出去！”
那些侍卫与太监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拽人。
996滴的一声，提醒我走剧情。
——支线任务：被打脸，见证至死不渝的爱。
任务详情：陆卿卿以为赵凌然爱上了自己，常常在贺倾城面前炫耀。这一天，她在婢女的请求下准备去看贺倾城的笑话，却发现自己才是小丑……
任务奖励：寿命减三十天
好吧，这个任务奖励让人很难不心动。
我抬手制住了，道：“还是救人要紧，去看看吧。”
“娘娘！”春杏有些急，见我意坚决，却也只能抿紧了嘴唇跟在我身边。
栖梧宫与静心苑相隔甚远，我坐在舆轿上。那哭红了眼的婢女抽抽搭搭地跟在边上。
我将绣帕递给了她，道：“擦擦吧。”
那婢女一下子愣了神，呆呆地抬头看我，一惊，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随即又跪下来，脸色惨白地磕头，道：“皇后娘娘……”
我轻叹一声，道：“先去静心苑吧。”
落轿，守在门口的宫人就急急地要去里面通报。
我抬手止住了，道：“事态紧急，不必通报了。”
一旁的小太监停下了步子，却变了脸色。
赵凌然对我极好，他身边的宫人自然也是很听话的。
这静心苑原本是冷宫，如今却并不清冷，每十步便有一个宫人守着，比我宫里看起来都热闹许多。
是贺倾城一次寻死被救下后赵凌然设下的守卫。
曲廊假山，绿树环抱，木芙蓉团团簇簇挤在枝头，开得肥嘟嘟的，娇艳至极。
还未踏入殿门，就能听见贺倾城带着哭腔的质问。
“赵凌然，你恨我悔婚，你不也另娶了他人，你凭什么怪我！”
赵凌然声音我听得极清楚，带着怒意却仍似玉石琅然。
他道：“若不是你弃我如撇履，我又怎会另寻他人。贺倾城，是你负我。”
我步伐停住。
没意思，吵了半个时辰还啰里吧嗦地吵口水仗。
拖慢我的任务进程。
我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太监就突然开始向我请安了。
一句参见皇后娘娘，把里面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暧昧氛围弄熄火了。
3
贺倾城被赵凌然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一双眼含着恨与泪瞪我。
赵凌然知道我来了，却并未回头，他掐着贺倾城的下巴，恶声道：“敢那样看着卿卿，把你眼睛挖出来。”
我缩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
狗男人，故意装喜欢我想要激怒贺倾城。
贺倾城果然红了眼，瞪着他道：“赵凌然，你敢！你竟为了她如此对我——”
赵凌然仍未曾回头看过我，他们二人之间，再插不进第三个人。
可恶，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差点贺倾城就知道我不过是赵凌然无奈之下的选择了。她是永远的白月光，永远的例外和偏爱。
差点赵凌然就知道他的真爱是贺倾城了。
但是现在两个人都看着我，我好像一个不速之客。
我抿紧了唇，开始代入角色。
赵凌然是恣意的将军独子，贺倾城是娇纵的长公主。
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本就天生一对。
如今公主落魄失意，小将军荣登大宝，重续前缘也是理所应当。
这就算是戏折子唱戏，这也是万分精彩的。
我是故事中的丑角，只配在见不得光的角落。
我以前是真的喜欢过赵凌然的。
还好我是穿越者，任务之后还能脱离，不然这辈子就栽这了。
我站在那许久也没办法真正地进入情绪，直到看见地上落了一地的小汤圆。
桂花酒酿的香味萦绕，我此时真情实感地有些难过。
这才是被弃之如敝履的，我的一颗真心。
赵凌然随着我的目光看去，神情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
他走向我，道：“刚才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抿抿唇，依旧是垂着眸子看那地上脏兮兮的小汤圆。
我蹲在地上，长裙委地，将青瓷碗的碎片拾起。
赵凌然握住我的手，他安慰人一向有些笨拙。
他道：“下次我做给你吃。”
以前漠北的时候赵凌然也为我洗手做羹，只能说吃完了之后人还活着。
赵凌然你真该死啊，还浪费粮食。
赵凌然呼吸似是一顿，指腹在我眼尾点了点，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糟糕，入戏太深，真的哭了。
赵凌然放低了声哄人的时候显得很温柔：“别哭……”
一旁被忽视了的贺倾城红着眼瞪我，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赵凌然身上，爱恨交加，我见犹怜。
她完了，她坠入爱河了。
赵凌然你真该死，让两个美女这么伤心。
996滴的一声，提醒我任务已完成。
4
最最开始，我还是贺倾城身边的小跟班。
皇帝钦点的公主伴读。
那时候皇帝应该想不到，书香世家的陆府大小姐，会是我这样一个草包。
贺倾城幼时人很小一点，脾气却很大，也很会折腾人。
爬树、抓小鸟、戏弄太傅，她都敢。
能在制度森严的古代养成那样的性格，我都怀疑她是穿来的。
如果贺倾城干坏事背锅的不是我，我或许也会觉得她有些跋扈可爱。
我和贺倾城的关系委实不算好。
贺倾城在喂鱼时不小心将玉佩掉进了湖岸边，让我下去捡。
我听见了滴的一声，是触发了主线任务的声音。
我犹豫了一下，也就下去了。
湖岸边上生满了暗绿色的青苔，绣花鞋底又易打滑。
我小心翼翼捡起玉佩，不负众望地跌进了水里。
冰凉的，带着些许水腥味的湖水灌进我的鼻腔。
衣服本来就繁复，现在又吸饱了水，我明明就在岸边，力气也是不够起来的。
我不住地在水中扑棱，朝贺倾城求救。
贺倾城也只慌乱了一瞬，便反应过来。
有侍卫跳下来要救我，被她拦住，贺倾城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下去救她，只会毁了她的名节。”
不知道她是真的想我死，还是她被裹住的小脑终于开始转了。
一时之间还真没人敢下来救我。
我在水中挣扎扑腾，逐渐没了力气，就算知道只是任务，我还是不由得有些害怕。
求生是人的本能，我却只能感受力气一点点流失却无能为力。
模糊的世界之中，我好像看见了赵凌然的脸。
他的心跳声显得无比明晰。赵凌然是冰凉湖水之中的一点炽热温度。
再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所有人都对那天的事情闭口不提，我也假装没发生。
但触发了这个剧情之后，我的人设就从相府窝囊大小姐，变成了暗恋赵凌然的草包美人。
而赵凌然那时还是公主的未婚夫。
公主眼里自然揉不得沙子，就算她不喜欢赵凌然，也不会允许别人觊觎她的东西。
自那之后更是对我多番切磨。
我受了贺倾城欺负，然后被主母拖着进宫去请罪，再被罚跪祠堂。
赵凌然跳进湖中救陆卿卿一次，需得陆卿卿一生来还。
他真是给我带来太多麻烦。
5
赵家手握重兵，引得先帝猜忌。
而公主驸马不得参政议政，也不能手握兵权。
赵凌然和贺倾城的婚事，是早早就定下的。
赵凌然若是公主驸马，先帝可以兵不血刃地收了赵家的权势，解决心头大患。
可偏偏公主看上了新科状元郎，一哭二闹三上吊，执意要悔婚，还被关了禁闭，闹得满城风雨。
退婚是赵凌然主动提出的。
人人都以为是赵凌然受不得那般屈辱，只我知道，是因为他太喜欢贺倾城。
贺倾城从来骄傲，想要的都能得到。
而赵凌然不忍她希望落空，不忍她得非所愿。
自那之后赵凌然便与贺倾城形同陌路。
我终于能跟赵凌然说的上话了。
如果这个时候赵凌然娶了我，那是一个处心积虑的舔狗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上位剧本。
半年后长公主与新科状元定了婚约，一年后赵家被抄家，女为奴，男流放。
我送赵凌然至外城。
一个女人的倒霉，是从心疼男人开始的。
昔日任性恣意的小将军如今满身萧然，金光落在他身上，也只显得孤寂。
说实话很有故事感，也有点打动人。
夕阳之下，赵凌然回头望城墙。
我低头看他的影子，被日光拖得长长的。
他在看洛京，也在等贺倾城。
城墙上却没有他想见的人。
我有点心软了，道：“公主担心你，去皇上求情被关了禁闭。”
这是我第一次在任务之外撒谎，也许算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道：“多谢你来送我。”
我说：“赵凌然，你要保重。”
赵凌然穿着粗糙的灰暗长衫，脚踝处系了铁链。
那个银鞍白马度春风的小将军，如今一身傲骨被风霜摧折。
我看着他的背影融入斜阳，眼泪有点酸。
不知道是自己难过，还是身体的主人在痛苦。
一天后，我独自出城了，我要去找他，去找赵凌然。
这是相府千金陆卿卿自己一个人的私奔。
还挺虐的，谨小慎微之人一生只一次的勇敢。
最后她落得满盘皆输。
人人都说相府的三小姐是绣花枕头，是草包废物。
但我知道，陆卿卿真的好喜欢赵凌然。
6
和赵凌然一起在漠北的时候，是为数不多没有贺倾城的时候。
但他常常还是在深夜之中拿着玉佩睹物思人。
很眼熟的蓝田玉，很熟悉的纹路。
是差点要了我命的那一枚。
我被赵凌然救起来以后，贺倾城就把那个玉佩随手送给了赵凌然。
估计是贺倾城唯一送他的东西了。
对于我来讲，那三年还挺快乐的。
虽然风餐露宿，但是也不必被重重枷锁拘束，也不必看人脸色过活。
我女扮男装，自愿和赵凌然一起被流放。
我对这个世界除了洛京的地方都充满新鲜感。
一切都很好，除了在居延的时候。
当时歇脚在破庙里，就有一群混混暗中观察我们一行人。
我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和赵凌然说想喝水，便拉着他往外走，那群混混就堵住了我们去路。
“小弟弟今晚一起快活？”为首的混混笑得一脸邪意。
赵凌然脸沉了下来，一下子杀意暴涨。
我捏了捏赵凌然的手，兀自镇定对混混道：“我没有分桃断袖之癖。”
“男孩有男孩的玩法。”
“细皮嫩肉能掐出水的俏模样，是个男孩哥哥们也不嫌弃。”
“这小弟弟说不定比女人还带劲呢。”
那几个混混的话愈发露骨。
我在想着要不要求系统帮忙，就看见赵凌然一拳打在了那混混的脸上。
那混混重重砸在地上，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偏头，吐出一口血水和两颗牙。
场面一下子就失控了。
那群混混有十几二十人之多，赵凌然又被铁链锁着，就算赵凌然再怎么厉害也是寡不敌众。
更何况他还要分心护着我。
和那群混混缠斗了许久，赵凌然也隐隐露出败象。
押送的衙役怕事至极，已经偷偷溜了。
一棒落在赵凌然的后背上的时候，我眼中好像都看不见其他东西。
他踉跄着倒地，却还是伸手想要护住我。
我浑身发颤，直至温热黏稠的血流到我身上。
好吧，那就是我为数不多得对赵凌然心动的时候。
最后是996用金手指赶走了那群地头蛇。
赵凌然被送到医馆的时候，大夫说他被打断了三根肋骨。
这是剧本上没有写过的故事。
我守了赵凌然一夜，在天快亮的时候，拿着刀在脸上划了三下。
好像没有很疼。
在漠北我也曾对赵凌然表白过心意。
喝醉了酒之后。
那天星河夜悬，我醉意朦胧，缩在他的怀中，说：“赵凌然，我好像喜欢你。”
赵凌然的眼清澈如水，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凌然，你要说你也喜欢我。”我拧眉，不甚满意他的回答。
他沉默许久，我也盯着他看了许久。
直至我快睡着时，赵凌然最终道：“喜欢的。”
迟来的答案我其实已经不想听了。
他犹豫不决就是最好的回应。
或许他也有点喜欢我了，可他还是念念不忘抛弃过他的贺倾城。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有点恶心。
一个算计爱的穿越者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捧出真心给他。
可他并不珍惜。
7
小汤圆事件的后续补偿是赵凌然陪我去夜市。
比吃赵凌然做饭好点。
但是我还是不太高兴，和赵凌然一起去夜市没什么好玩的，而且我还得假装很高兴。
感谢赵凌然大发慈悲，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一下我。
尹国民风开放，对女子的禁令也不多。所以我戴着面纱和赵凌然一起，也不显得突兀。
暗卫皆隐匿在暗处，按照正常视角来看，长街灯火通明，人流如织，我和赵凌然携手同行。
看起来就像一对正常的爱侣……个屁。
赵凌然很自然地牵我的手，我隐忍着自己不把他甩开。
一想到他用手摸过贺倾城，现在又来牵我，我就浑身发毛。
这完全就是对我的酷刑。
我其实也不太适应走在外面，我脸上那三道疤，就算用面纱遮了，仍是引人注目。
以前漠北时小孩看到了我的脸，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世人皆爱美玉无瑕，我不信赵凌然超凡脱俗。
一想到这我便兴致缺缺，想早些回去，赵凌然的步伐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卖灯笼的摊贩那里。
“洛京的花灯比漠北的要精致许多，”他顿了一下，长睫落下一片阴影，问道：“还喜欢兔子花灯吗？”
“我有过一盏，不要别的了。”
赵凌然伸去拿花灯的手停在半空中。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此时看着我的眼神有点迷茫，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或许觉得我在暗讽他变心。
其实并不是。
赵凌然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想和自己的白月光在一起罢了、
但他想追忆美好曾经，我只觉得恶心。
我喜欢的是为了给我带回兔子花灯，去摊贩那里帮了一夜工的少年。
而不是现在变了心的赵凌然一句猜你喜欢。
但是为了维持人设，我还是浅笑解释道：“我曾经有过一盏最好的花灯，再看不上别的了。”
赵凌然一怔愣，像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
眼中闪过的惊喜也不似作伪。
一双墨瞳中映着长街灯火如昼，和浅笑盈盈的我。
真是令人作呕。
他一边爱上了别人，一边还想我爱他。
哪来的这种好事。
“姐姐再看看这花灯吧，很漂亮的！”那小贩嗓音微哑，极力推销着自己的花灯。
佝偻着身形，将花灯往我手上递。
——触发奖励任务：天降正义。
——任务介绍：陆卿卿要赵凌然陪自己逛夜市，想用花灯带起赵凌然的美好回忆，没想到赵凌然根本无动于衷，她也没有想到，卖商贩的竟然是前朝余孽……
——任务奖励：命不久矣。
好吧，一看到那个命不久矣，我还是有点心动的。
“诶，好像这花灯也有几分别致。”我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伸手便去接花灯。小贩忽而蹿起，拽着我的手狠狠一拉。
我踉跄一下，微凉的锋刃就抵在了我的脖颈处。
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赵凌然，成王败寇我愿赌服输。但我死之前，也要给你留下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声音还是有些耳熟的，我认得出，是贺倾城的驸马。
毕竟当初是我见了他被折磨了半个月，凄惨可怜，将他放出天牢的。
当然，我也不是故意要放人。
若是赵凌然真的把贺倾城原来的驸马折磨死了，他们还怎么he。
活人毕竟是争不过死人的。
前夫哥还在细数赵凌然罪行，说要让赵凌然抱憾终身。
好可恶，要让赵凌然刻骨铭心终身痛苦也该杀贺倾城啊。
杀我，明明是为了给贺倾城扫除障碍，又给赵凌然点教训的一箭双雕。
他们都好爱她。
长街上已经乱了，百姓四处奔逃，暗卫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我只能干着急，这前夫哥比我更像炮灰！
能不能动完手再发表反派宣言啊喂！
赵凌然不动声色靠近，冷声道：“放开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若你在此地自戕，我便放了她。”
前夫哥好勇，这是想干票大的。
但他猜错了，赵凌然是绝不可能为了我犯险的。
在众人注视下，赵凌然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肩头。
离得近，血溅我脸上了，温热。
我也有些诧异。
赵凌然拔出匕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道：“放了她，我会立刻动手。”
前夫哥显然也没想到赵凌然这么疯，他拿刀的手都有点颤抖，这文弱状元郎怕是没杀过鸡。
赵凌然气势强大，步步逼近，不像是要自戕，倒像是来杀人的。
我看见了阁楼之上埋伏的弓箭手。
想着兴许能早点结束任务回去，我也懒得装了，对赵凌然嫣然一笑，便往那刀刃上撞。
刀够锋利，其实也不是很疼。
在我合上眼前，看见了赵凌然惨白的脸。
他捅自己的时候明明还很冷静且淡定。
赵凌然把我搂在怀中，捂住我脖子上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止住涓涓涌出来的血。
“卿卿……”
是赵凌然的声音，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几分颤意。
你看，赵凌然就是贪心的，他总是既要，又要，还要。
不过好在我要死了，不欠他什么。
长街灯火依旧，我倒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对他笑笑，然后闭上了眼。
照常来讲我临死的时候该说点什么的。
比如很爱他，或者很恨他，或者要他好好的，抑或是要他忘了我。
但是我实在是对赵凌然没什么感觉了。
爱对应的也许不是恨，而是不在意。
我没什么话想对他说。
8
——任务判定：失败。
——任务惩罚：多活十天。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有点崩溃。
还没死就很离谱，我还以为能提前下班呢，白高兴一场。
最让我郁闷的是一醒来就对上了赵凌然。
猩红的眼，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他越来越像一个阴郁偏执的帝王。
只是望着我的时候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想要触碰我的手也有些颤抖。
赵凌然连着半个月没去上朝，只是守在我身边。
谁看了不说赵凌然对我情深如海。
赵凌然当真疯了一般。
听说在我昏迷的时候他找到了当年破庙之中的混混，一个个，又用最好的药吊着，狠狠折磨。
还将他们脸上的皮全扒了下来。
越来越搞不懂赵凌然了。
可能是这是赵凌然和贺倾城闹了别扭。
赵凌然想找人撒气？
贺倾城以命相挟，不许赵凌然杀前夫哥。
赵凌然以为贺倾城还在意前夫哥，这样帮我报仇我让她吃醋？
赵凌然没问我当时为什么一心求死，我也没主动解释过。
他没那么在意我。醉翁之意不在酒，连做戏都不肯做全套。
只是一场刺杀罢了，我脖子上多了一道不浅的丑陋疤痕。
秋风渐冷，靡靡细雨落在残花之上，快入冬了。
伤口也好了许多，只是有时候还是痒，伤口愈合的时候，就是这样。
赵凌然依旧不肯见贺倾城，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就连奏折也搬到我宫中来批。
好烦，这就是一个工具人的宿命！
可恶啊，害我加班。
这几日赵凌然好像格外忙，夜里也睡不到两个时辰，便又起身处理公务。
赵凌然在我的书案前趴着睡着了。
窗外是被秋雨浸润得绿油油的美人蕉，斑驳碎影落在他脸上。
这样的赵凌然，好像已经许久未见了。
挺好看的，赵凌然不愧是男主角，骨相优越，肤色白皙。
生的是一双桃花眼，被他看着的时候总会误以为其中盛满爱意。
好吧，待了这么久，我对赵凌然还是有一点点舍不得的。
鬼使神差的，我伸手想去碰碰他的脸，却发觉他睫翼颤了一下。
赵凌然在装睡。
也许是知道我要摸他，他紧张得耳尖都泛起些红。
这扫兴玩意儿。
我的心一点一点冷下来，我垂着眼眸望了他许久。
一想到他和贺倾城会亲密行为，一想到他喜欢着贺倾城，又在这里和我装纯情，我就浑身不适。
可怕得很，他怎么能喜欢两个人？
但是氛围已经烘托到这里了。
我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之后我一个人把手洗得指尖都起皱。
9
赵凌然兴许知道我快死了，贺倾城身边的宫女来找他，也被拒之门外。
像是想要多陪我一些时日。
深夜里，大雨倾盆，雷声轰隆隆作响。
赵凌然望着窗外的雨出神，辗转反侧。
贺倾城最怕打雷。
我不耐烦地睁开眼，问道：“公主怀孕了吧？”
赵凌然怔愣一下，皱起眉，冷声问道：“是宫人说的吗？”
我当然不可能跟他说是剧情里写的。
我没有回答，只说：“既然已经辜负了我，那就对她好一点。”
赵凌然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等到我快睡着了，他说：“好。”
其实那不是我的台词，我不劝赵凌然走，赵凌然也会在这个夜里跟着贺倾城的宫女离开。
我百无聊赖地等着走剧情。
两个月时间，我宫殿前的花凋了个干净。
咳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是以前在漠北留下的病根。
我的任务是推动赵凌然与贺倾城羁绊加深，所以当赵凌然和贺倾城的羁绊生死不离时，我便时日无多。
说不定那时候死在前夫哥刀下，还没这么痛苦，现在苟延残喘忍受病痛折磨。
碎琼如絮飞舞，漫天纷纷扬扬，我伸手，一点银白落在我手心，顷刻化为水。
自从那天和赵凌然把话说开之后，他就再没来找过我。
可能是真的懂了那个惜取眼前人的道理。
无语，他怎么不早点大彻大悟。
我还能早点下班。
我脑中响起滴的一声，是接到任务的声音。
——终章；主线任务：毒杀贺倾城失败身亡。
——任务详情：陆卿卿嫉妒贺倾城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被爱，她失去了一切也得不到所爱之人的真心。在生命垂危之际，陆卿卿自知时日无多，想和贺倾城同归于尽，想要毒杀贺倾城却被赵凌然发现。赵凌然命陆卿卿喝下毒酒……
很好，必输局。
任务介绍也很扎心，陆卿卿嫉妒贺倾城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被爱。
好可恶，我像是小丑照镜子。
唯一的好就是做完这个任务就能走了。
我还是收拾收拾准备了甜汤圆去找贺倾城。
送了春杏几只簪子，没带她一起，怕她看了伤心。
我本来还担心赵凌然不能及时赶到，没想到他就在贺倾城的宫里。
赵凌然一身黑金长袍，眉目冷寂。
他坐在贺倾城床边，看着我的时候神色复杂。
贺倾城虚弱地躺在床上，原本如花似玉的脸现在变得面色灰白，恨恨地盯着我。
我们三个人起码有九百个心眼子。
我捧着碗到床边，亲昵道：“公主，要尝尝小汤圆吗？”
竟与大郎喝药了有异曲同工之妙。
贺倾城抬头，目光如炬，厉声质问：“你想毒死我，是不是？”
我想说我其实是来送人头的，也不知道她信不信。
贺倾城抓住赵凌然的衣袖，咬牙切齿：“赵凌然，你难道要让她害死我吗？”
赵凌然盯了我许久，最后才缓缓道：“她不喜欢甜食，你喝了吧。”
赵凌然最终还是选了贺倾城。
我要996准备送我离开了。
我舀着白白胖胖的小汤圆往嘴里送的时候，手中的碗忽然被人打翻了。
微烫的糖水和汤圆又洒了满地。
靠！还好我备了一手，小汤圆里没有毒，但我自己提前喝了毒药。
差点又要被赵凌然这小子耽搁下班了。
赵凌然攥紧了我的手，冷声对贺倾城道：“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
贺倾城面色灰白，看着赵凌然把我拽着拉出了寝宫。
他还有些余怒，攥着我的手愈发紧了：“如果不是我拦着，你真的想死吗？那次遇刺也是。陆卿卿，你如此善妒，如何能当一国之母。”
周围的宫人侍卫皆头也不敢抬，眼观鼻鼻观心。
他盛怒，周围也是一副肃穆的模样。
我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搞笑了，原来他以为我是太爱他了。
遇刺那次他以为我不忍心让他受伤，所以甘愿赴死，这次给贺倾城送药他以为是我嫉妒贺倾城，阴谋诡计落败之后也不愿活着。
但赵凌然为什么要拦我？
剧情里可没写过。
好笑，赵凌然不会真的喜欢上陆卿卿了吧？
来不及了哦。
赵凌然脸上仍是怒气未散的模样。
在我一口血咳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变了。我软软倒在他身上，他拥着我的手都在颤抖，对宫人怒吼道：“传太医！去把太医找来！”
我笑眼弯弯地勾住他的脖颈，让他微微倾下身来，含笑道：“来不及了。”
我看着他慌乱的眼神，一字一句道：“赵凌然，我陆卿卿再不喜欢你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赵凌然如此失态，他双眼泛红，语无伦次道：“陆卿卿，我原谅你，只要你活着，我都既往不咎了，以后只喜欢你一个人，陆卿卿……”
我微微叹了口气。
脑海里996的声音响起。
——炮灰陆卿卿任务：推动赵凌然和贺倾城生死不离，完成，即将传送回主世界。
此时，赵凌然怔了一下。
他抱着我，问道：“什么意思？”
轮到我愣住了。
他望着我，又重复一遍：“任务完成是什么意思？”
10
我问996怎么回事，赵凌然紧紧地攥着我的肩膀，盯着我脸上的每一个神情。
996也有点慌：“可能是出现混乱了，宿主不要慌，马上就能修复好。男主知道你是攻略者也没有关系，已经开启结算了，不会影响你离开的。”
“陆卿卿，什么是‘男主知道你是攻略者也没有关系’？你要去哪里？不许走！”赵凌然攥着我的肩膀更紧了。
“你问题好多，抓疼我了。”不影响我回家的话，我可以给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一下。
“我是攻略者，任务是推动剧情让你和贺倾城在一起的。”
我补充道：“我真心祝愿你们幸福。”
赵凌然显得阴郁可怕：“你骗我的是不是，你要是真的想要我和贺倾城在一起，为什么要陪我流放，为何要在夜市寻死，为何给贺倾城下毒！？”
“那些都是任务的一部分。”我诚恳地解释。
“我从来都不喜欢你，陪你流放也好，今天给贺倾城下毒也好，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
我再次重复：“我从来不爱你，赵凌然。”
刚才说不再喜欢，现在又说从来没爱过，好像有些矛盾，但也没说错，爱过他的是陆卿卿，一个与我同名的炮灰。
我是攻略者陆卿卿，虽然短暂地沉迷过他的温柔，但好在迷途知返，清醒得及时，不至于变成痴男怨女中的一个。
“陆卿卿，你都是骗我的是不是？你怎么可能不爱我？陆卿卿，只要你说是假的，我都可以原谅你。”
我刚想说话，喉头又涌上甜腥味，唇齿间也溢出血，终究还是没忍住，咳出来了。
还有星星点点的红溅在赵凌然脸上，我不禁感慨，他长得真好，这样还那么好看。
战损版疯批赵凌然。
赵凌然瞪大了眼，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双目猩红，吼道：“不喜欢我也可以，陆卿卿，你不许死，不许走……”
我扯住他的衣襟，其实也没有太大力气，但是出奇地顺利，我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极轻的，但是两唇相触，还是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他的泪落在我的脸上，有点烫。
我轻声道：“再也不见了，赵凌然。”
这个吻就算作告别吧。
虽然没有好的开始，中间过程也不太美妙，但以吻作别，还是很浪漫的。
回到主世界之后，996还时不时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说要给我介绍大帅哥，好像生怕我封心锁爱了一般。
我委婉拒绝了996的好意，比起帅哥我还是更喜欢积分。
看着任务结算的三万积分和五万奖励积分，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以1积分兑换1000元软妹币的比率，我岂不是……
996：“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是真爱上了赵凌然还是装的？”
我思考了一下，深沉道：“爱过。”
“不懂你们人类的感情……贺倾城对赵凌然终身爱而不得，死在了静心苑里。赵凌然没立她为后，死的时候还是和你合葬的。达成了虐恋情深成就，所以任务也算圆满完成！”
我唔了一声，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我与赵凌然确实很不一样，比起得不到的，我更喜欢触手可及的。
好吧，还是有点遗憾的。
为我们三个人不合时宜地喜欢。
如果贺倾城早认清心意发觉自己喜欢赵凌然，如果赵凌然没有自求退婚，如果赵凌然早一点喜欢我。
都会是另一种圆满的离合。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