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38年的一个夜晚,汉宫院墙内,一群侍卫步履匆匆,行色异常。突然,他们将一个在建章宫门前巡夜的年轻人按倒在地,然后绑了起来。
领头的人小声催促着:“快点动手,没时间了。”
生死攸关之际,好友公孙敖及时赶到相救,这才让这个年轻人幸免于难。然而,公孙敖不曾想到,眼前这个被他救下的年轻人会成为大汉王朝的一代战神。
而这个年轻人也不会知道,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只是他传奇人生的序幕,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将用勇气和智慧书写传奇的征程。
那么,这个年轻人是谁?为何会在戒备森严的宫廷里招来杀身之祸?又是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地在皇宫里抓人?
龙城飞将西汉初年,刘汉王朝刚刚建立,北方的匈奴军事力量已然日渐强大起来,不断地发兵南下,进犯大汉边境,烧杀抢掠,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公元前201年冬天,汉高祖刘邦率军攻打匈奴,四十万大军被围困于白登山七天七夜,差点被冒顿单于活捉。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刘邦不得已与匈奴签订了屈辱的合约。
自此,汉王朝与匈奴以长城为界,为了维持短暂的和平。汉王朝每年都要向匈奴提供大量的物资金钱,还不惜以公主之尊下嫁和亲。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匈奴人屡次背约,南下烧杀抢掠,给大汉带来极大的威胁。为了解除这柄悬在头顶的利剑,汉王朝蛰伏隐忍,等待着国力恢复。
白登之围六十余年后,汉武帝刘彻继位,刘彻性情刚烈,胸怀远大。继位之初,刘彻虽然还是延续汉朝的和亲政策,但他立下誓言,要大汉再无和亲公主。
这个时期,匈奴军臣单于登位,他是冒顿单于的孙子,当时的匈奴经过三代人的悉心经营和持续扩张,国境日臻广阔,东达康居,西至中亚地区,康居、大宛等西域小国皆受其辖制。
公元前139年的上巳节,长安的官道上春意盎然,十八岁的刘彻却闷闷不乐。虽然身为大汉天子,但是已经继位一年的他还未能掌握帝国的实权。
前不久,他全力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诏贤举荐等措施,此举触怒了崇尚“黄老之学”的窦太后,最终,建元新政在窦太后的干预下不了了之。
在灞上参加完祭祀典礼,刘彻途径姐姐平阳公主的府邸小憩。酒宴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位花容月貌的歌女吸引了刘彻的目光。
刘彻有一丝心动,于是问平阳公主道:“此女是何人?”
平阳公主回道:“卫子夫。”
宴会还未结束,刘彻就带着卫子夫同乘车辇离开了平阳侯府。随着皇帝的车驾渐行渐远,平阳侯府中的一个骑奴少年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这个少年就是卫子夫同母异父的弟弟,卫青。
卫青身世凄惨,生父郑季是一名县吏,曾经在平阳侯曹寿府中任职,曹寿的夫人便是汉武帝的姐姐阳信公主,因嫁给平阳侯,因此也被称为平阳公主。
郑季在侯府当差的时候,与府中的奴婢卫氏私通,生下了卫青。卫青自小就被送入生父家,可郑季对这个私生子漠不关心,天天让卫青在外放羊。
郑季的原配夫人和儿子们都看不起这个私生子,常常殴打欺辱卫青,将他当做奴隶看待,全无手足之情。
一次,卫青跟着别人来到一个叫“甘泉居室”的地方,是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一个受钳刑的犯人看着卫青的面相说:“你日后可封侯。”
卫青听了也没当真,笑着说:“我不过是个奴婢生的儿子,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卫青长大后,忍受不了郑家寄人篱下的生活,于是回到了母亲所在的平阳公主府。在卫子夫的引荐下,得到了平阳公主的喜爱,将他留在身边当了一名骑奴。
虽然身为奴仆,但卫青从不自甘堕落,他苦练骑术,精进武艺,很快展现出过人的才能。
公元前138年,入宫一年的卫子夫怀上了刘彻的第一个孩子,汉武帝刘彻高兴之余,对卫子夫的家人也十分厚待,将卫青召进了宫中。
入宫后,卫青被安排进了刚设立不久的期门军中。性情和顺,弓马娴熟的卫青很快便融入了全新的环境,也交到了第一个朋友骑郎公孙敖。
然而,深宫似海,从来不缺争斗,卫青一直秉持着低调谨慎的作风,却还是惹来了杀身之祸。
当时,卫子夫怀上身孕,引起了皇后陈阿娇和其母亲馆陶大长公主的怨恨,他们动不了卫子夫,就想杀了卫青来震慑卫子夫,幸得公孙敖相救,卫青才捡回一条命。
汉武帝听说此事后,暴怒不已,当即召见卫青,将他册封为建章监加侍中衔,随侍皇帝左右。不久后,卫子夫被封为夫人,卫青一并被提拔为太中大夫。
因为骑术出众,卫青被安排在上林苑,秘密训练骑兵。从此,年轻的卫青因祸得福,一跃进入了帝国权力的核心。
从建元三年到元光六年这九年期间,卫青一直跟随在汉武帝身边,出入禁中,参与朝政,深得汉武帝的信任。
此时,26岁的张骞带着联合大月氏,共同抗击匈奴的使命,离开长安,踏上了长达十三年的塞外之旅。
在汉武帝刘彻的心中,最大的忧患仍然是来自长城北面的强敌的匈奴。
汉初之际,国家疲敝,百废待兴,尤其是在马政上。汉军马匹奇缺,皇帝的御辇都凑不齐四匹毛色相同的马,连丞相都只能坐牛车出行。
在这种情况情况下,汉军的战斗力受到极大的限制,作战主要依靠步兵,无法与擅长骑射的匈奴抗衡。
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汉朝的国力依然恢复,朝廷在册的马匹数量达到了四十五万匹,国库丰盈,粮食充足,这个庞大的帝国终于积蓄起了强大的力量。
公元前129年四月,军臣单于率领铁骑数万进犯上谷,为了打破所有人心中“白登之围”的阴影,汉王朝急需一场对匈奴的胜利来重振士气,巩固边防。
欲治兵者必先选将,汉武帝的心中已然有了人选,分别是身经百战的飞将军李广,将门之后的公孙贺、北地良家子出身的公孙敖和他的中朝亲信卫青。
可汉武帝的提议遭到了群臣的反对,他们上奏汉武帝说,外戚卫青,不过是中朝幸臣,怎可担此大任。
面对质疑,卫青选择了沉默,他明白,要想让群臣改观,唯有一场胜利。
四月下旬,汉军兵分四路,骁骑将军李广自雁门出塞,轻车将军公孙贺自云中出塞,骑将军公孙敖自代郡出塞,车骑将军卫青自上谷出塞,他们各自率领一万骑兵北上。
这是卫青戎马生涯的首战,这次的军事行动既是对匈奴的主动出击,也是汉武帝对他的考验,卫青急切地想要建功立业,然而现实的困难总是比想象来的更快。
大漠孤烟,疾风卷着风沙,卫青率领的军队辗转数日,竟然寻不到匈奴的半点踪迹。看着茫茫戈壁,卫青陷入了迷茫,向北挺进,粮草不济,生死难料,向南撤回,空耗民财,无功而返。
人生就是在一次次选择中被改变的,最终,卫青坚定的选择了向北挺进。
不用相导者,不能得地利。
为了摸清匈奴的位置,卫青命斥候沿途侦察前行,并以当地牧民为向导,经过数日的探索,汉军冒着风沙与烈日直抵匈奴的祭天圣地龙城。
当时,军臣单于率军南下掠夺,龙城兵力空虚,卫青见此情形,大喝一声:“诸君,今日跟我荡平龙城,建功立业!”
在卫青的呐喊声中,汉军冲入龙城,斩首匈奴七百骑,全军凯旋而归。卫青一战成名,也正式拉开了汉朝大破匈奴的序幕,从此汉匈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汉武帝派出的四路大军中,李广正面遭遇匈奴敌军,全军覆没,只身逃回。公孙敖损失七千骑,悻悻而归。公孙贺未能遇到匈奴,无功而返。
只有犁庭扫穴的卫青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所有人,他不是一个只靠裙带关系才能进入大汉权力中心的无能之辈。
龙城之战,车骑将军卫青赐关内侯,食邑两百户。
其实,这场战役从结果上来看,汉朝是失败的。四路大军损失一万七千骑,只歼灭了敌军七百人,但是,意义却是非凡的。
这是汉朝第一次主动出击匈奴并取得了胜利,极大地鼓舞了汉军将士的士气,也更加坚定了汉武帝反击匈奴的决心,更重要的是,卫青已然成长为优秀的将领,成为刺向匈奴的利剑。
龙城的失守让匈奴失去了理智,公元前128年秋天,匈奴再次南下袭扰,临危受命的卫青率领三万汉军直出雁门,挺进匈奴腹地,斩敌数千,迅速地完成了这次反击战。
龙城与雁门的连续胜利并没有让卫青居功自傲,他开始从两场战役中总结经验,然后改进装备,提炼战术。
在卫青的改进下,汉军弃用原本的汉剑,改用环首刀。环首刀刀身挺直纤长,单面开刃,尽管刀身超过了一米,却拥有绝佳的配重平衡。
环首刀更适合骑兵借助战马奔跑的动能,在战场上砍劈敌人,成为了汉军骑兵最重要的马上近战武器之一。
与此同时,卫青还对汉军的骑兵战法进行了改良。为了扬长避短,汉军骑兵不再拘泥于同匈奴人比拼骑射,而是借助大汉雄厚的国力,打造了精良的装备。
卫青部署了身披坚甲,手持手持长矛长戟以及长刃环首刀的作战队列,向匈奴人发起全速冲击时,只装备弓箭和短兵器的匈奴掐骑手在近战中几乎无力与之抗衡。
公元前127年,匈奴大军分三路进犯辽西、渔阳、雁门,围城打援,汉军伤亡数千。按理说,汉朝应当即刻派兵救援,但是卫青却献出了奇策。
他将目光对准了匈奴人的战略要地河南地,河南地处于贺兰山、阴山和鄂尔多斯高原之间,是一处水草丰美的冲积平原,既适合放牧,又适合农耕。
自秦末时期,匈奴占领此地后,火力迅速壮大,若收复河南之地,诛杀匈奴娄烦王、白羊王,近能解除渔阳兵患,远可保长安无虞。
在卫青的主动请缨下,汉武帝认同了他的攻略河南之策,并为他调拨了三万精骑。为了迷惑匈奴,掩护汉军真正的作战意图,卫青命大军佯攻北部地区。
得到了汉军北上的情报,军臣单于命河南地的白羊王和娄烦王率领主力前来支援。就在此时,卫青率领汉军骑兵突然向西迂回,包抄到了匈奴军后方。
他沿着黄河左岸西进,在秦长城的掩护下,快速推进到高阙塞,切断了驻守河套平原西部的白杨部、楼烦部与匈奴本部的联系,并对其形成夹击之势。
白羊王和娄烦王万万没想到,汉军会从两千里外奔袭到后方,毫无准备的他们瞬间被击溃。此战,汉军斩杀匈奴士兵五千余,夺得牛羊实数十万头。
随着河南地被收复,汉武帝设朔方郡,征调十万民众修筑朔方城,拱卫河南地,而卫青也因此战成了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长平侯。
公元前126年冬天,在大汉一系列地打击下,军臣单于郁郁而终。他的弟弟右谷蠡王伊稚斜单于篡位,赶走了军臣单于的太子於单。
伊稚斜单于刚刚继位,急于立功稳定人心,开始对汉朝进行新一轮的进攻。当年夏天,匈奴数万骑兵冲入代郡,杀了汉朝太守,掠夺千余军民而去。
秋天,匈奴又突入雁门关,杀数千人。到了冬天,匈奴数万人分别杀入代郡、上郡、定襄,杀掠一番而去,又攻入河南地掠夺。
元朔五年,出使长安长达十三年之久的张骞历经千辛万苦回到长安,将这么多年来掌握的匈奴动向与西域诸国的情况报于汉武帝。
当时,匈奴内部隐藏的矛盾终于爆发,敌人的内乱引起了卫青的注意,他认为这是发动新一轮进攻的最佳时机。
公元前124年春天,卫青统率三万精骑疾驰六七百里,秘密从朔方郡渡河,趁夜潜军从高阙出塞,向匈奴右贤王部发起了突击。
听闻汉军来攻,右贤王毫不在意,认为远隔数百里的戈壁,汉军不可能到达此处,便放松了警惕,每日饮酒大醉,却不知危机已然降临。
经过一夜奔袭,汉军突然出现在了右贤王的帐前,将其包围。忽然半夜,帐外汉军杀声四起,匈奴军大乱,被汉军大败。
惊恐之余,右贤王弃自己的儿子、孙子不顾,只带着一名爱妾,在数百名亲从随护地护送下,向北纵马狂逃。
这次奇袭歼灭战,卫青所率领的汉军以微弱的代价,斩杀匈奴士兵万余,俘虏匈奴小王十余人,其他贵族一百六十多人,获得牲畜多达百万计。
当卫青凯旋之时,大汉军民出塞相迎,汉武帝更是下诏加封卫青为大将军。当年平阳侯府女奴的私生子终于崛起,成了继韩信之后,汉代历史上又一位大将军。
与大多数将领坐镇后方指挥不同,卫青出征常身先士卒,亲自冲锋杀敌,鼓舞士气,并将汉军骑兵培养成善于长途奔袭,实现以主动出击代替被动防御。
公元前123年春天,为了寻找机会歼灭匈奴主力,大将军卫青率十余万人马攻打匈奴本部,集中行进,五部配合。
卫青率领大军出定襄向北推进,刚出定襄,汉军就与匈奴一部打了一场遭遇战,成功击溃匈奴,斩首三千级。
休整之后,卫青再出定襄,向北挺进数百里,到达阴山主脉地区后,忽然发现匈奴主力伏兵在此,匈奴左贤王突然从东北攻来。
汉军前军赵信和右军苏建猝不及防,被匈奴军队冲杀,死伤者甚众,卫青马上命令前军赵信和右军会合,以保护汉军主力右侧。
但是,汉军右军锐气受挫,鏖战久之,死伤殆尽,关键时刻,赵信临阵倒戈匈奴,赵信一降,苏建也支撑不住,部下几乎全部战死。
眼看汉军就要大败,卫青挽狂澜于既倒,指挥主力汉军反败为胜,大败匈奴大军,斩首一万九千多人。
这次大战是多年以来,汉朝和匈奴双方主力大军首次正面交锋,以汉军大胜告终,至此,大汉军威终于被匈奴军队所见。
然大战虽胜,赵信投降匈奴,苏建部下全军覆没,后将军李广在途中迷路,卫青精心布下的包抄战术因为这两个意外而功亏一篑。
然而,距离主战场数百里外,一队八百人的骑兵正风驰电掣般直插匈奴大后方。带队的少年只有十七岁,孤军纵深数百里,终于找到了匈奴人的大帐。
此战役,斩首两千二十八级,得相国、当护。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
大漠的朝阳刚刚升起,冷冽的少年迈入汉军大营:“嫖姚校尉霍去病回营复命。”
大汉帝国的又一颗将星冉冉升起!
最后卫青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臣子,能力出众,从不结党营私。他更是一个完美的统帅,七战七捷,震慑漠北,有恩于士卒,更是成全了刘彻的秋千伟业!
或许就像他的封号长平侯一样,他给大汉带来了武世长平的时代,他生命中的那三十年是他最难忘的一段回忆,也是大汉历史上最闪耀的时光。
公元前106年,卫青病逝,汉武帝为纪念他的彪炳战功,在茂陵东北修建了一座阴山形状的墓冢。
卫青没有军事著作流传于世,但是他的军事思想深刻久远地影响着后世。
卫青主张以主动出击代替被动防御;善于长途奔袭,打击敌人纵深;以骑兵为主,组织多兵种配合;作战指挥灵活果敢,善于抓住战机。
千年之后,王昌龄远赴西域,感叹边塞无良将,写下: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漠北的风沙卷席了两千多年,大汉帝国也已消逝在历史的长河里,然而,世人依旧不会忘记,龙城之外,那个横刀立马的少年血气方刚,金戈铁马,风华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