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宝玉的悲哀,看滔天的富贵荣宠之下,侯门贵公子的宿命

坐看云起时吖 2023-02-28 15:02:32

《红楼梦》中,贾府滔天的富贵,万人称羡。

但在皇恩浩荡、荣宠奢华之下,有太多无奈与悲凉。

作为侯门贵公子的贾宝玉,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注定富贵逼人,但光鲜之下,他有他的狼狈,与逃脱不了的悲哀。

01

对宝玉来说,黛玉是个很特殊的存在,是唯一能分享自己隐秘情怀的人。

第五十七回,他见紫鹃穿着薄棉袄,就伸手摸了摸,嘱咐她,穿得太单薄,在风口里吹着,当心生病。

紫鹃忙拉开距离,告诫他,一年比一年大了,不要再像小时候那样没有界限,被看到又要传闲话,黛玉都嘱咐要保持距离。

宝玉是个长不大的性子,举止常被好事人娱乐八卦,添加许多油醋。世俗无处不在的污染,人人都难逃离,大抵如此吧。

所以曹雪芹在这里讲到了一种长大的哀伤。

因为长大了,就不得不面对长大后的世界,不得不顾忌世俗的眼光,所以大观园才会是他们永远眷恋的所在。

因为在那里,一切都是单纯的,天真的,美好的,无拘无束,远离长大后所必须背负的一切。

紫鹃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惊醒了宝玉不愿长大的美梦,坐在树下发起了呆。

这个“呆”有太多对离散的不舍,对未来的彷徨。

宝玉一生喜欢相聚,最怕别离,他对人有太多的热情,就想留住好花常在,长长久久亲密无间,却摆脱不了长大后的离别。

长大还意味着要走进世俗世界,背负家族的责任,说口是心非的话,做冠冕堂皇的事,接受世俗的安排与秩序。

宝玉最想逃离这些,而唯一能与他交心的,只有黛玉,但如今,黛玉也要离开了吗?他能怎么办?

这点上黛玉恰好相反,黛玉觉得若终有分离的一天,不如不聚,所以黛玉不喜欢聚,反喜欢独处。也许是仙缘而来吧,从开初,黛玉对人世就有着超越世俗的冷情。

紫鹃虽是贾家的家生子,但自服侍黛玉后,与黛玉情深不愿分开,甚至超过了雪雁。

《红楼梦》里的情有很多种,主仆之情也非常动人。

黛玉跟紫鹃,宝玉跟袭人,凤姐和平儿,贾母和鸳鸯,宝玉和晴雯,当没有旁人时,他们都跨越了主仆之别,形成了很深的利益和情感的纠葛。紫鹃为黛玉打算之深,可谓贾府第一人。

黛玉的心事紫鹃懂,黛玉的处境,她也看得明白,寄人篱下的滋味她更感同身受。

所以,她想试一试宝玉。故意说黛玉是要回苏州的,虽父母不在了,但到嫁人的时候,林家族里也会遣人来接。

一直活在美梦中的富贵公子,第一次面临世俗无法回避的离别,犹如五雷轰顶,原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包括林妹妹!

宝玉痛心疾首发病了,惊动了贾府上上下下。

“急痛迷心”的宝玉拉住紫鹃就不松手;听见姓林的来就命人打出去;看着模型船就死死抱在怀里,深怕一不留神黛玉就走了。

这一段曹雪芹将青春期男孩子冒的傻气,吐的呆话,写得相当传神,所有的呆傻、疯言疯语,表现的都是深情,与无法预料未来的恐慌。

这个少年介于小孩与长大之间,他的矛盾,以及各种小心害怕让人哭笑不得,又心疼万分。

得知宝玉发病,黛玉也发病了,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表现出生死相系,两条命一颗心。作为过来人的贾母众人也看得分明。

大家好言劝慰,对待宝玉的要求,无有不从,甚至贾母下令,凡姓林的来,都打出去,亲自承诺林妹妹不会走,只为让他放心、病愈,可谓集全贾府的宠爱于一身。

02

宝玉作为侯府嫡长孙,享受着侯府的富贵与权势,万千宠爱与庇护,同时也注定背负家族的命运与前程。

侯门的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姻缘,更是两个家族为巩固其地位的联盟。

在宝玉的婚事上,紫鹃曾想依仗贾母健在,先定下宝黛的姻缘,其实最大的阻力正是贾母。

面对家族未来的权势,贾母作为大家族的当家人,她有自己的考量。黛玉在世俗的眼中,真不是个当家少奶奶的好人选,看够了红尘冷暖、权势危机,贾母温和的表象下,有一般老人没有的杀伐决断、狠心绝情。

所以才有送贾元春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哄骗宝玉定下林妹妹,李代桃僵换成宝钗,家族的未来,与对儿孙的宠爱,贾母从来没有糊涂,她分得清孰轻孰重。

宝玉与宝钗的联姻,是贾、薛两大家族权钱的联盟,这不是个人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即使宝玉已失心痴傻,还念念不忘黛玉,但他该承担的使命却不会消减半分。

前面还揣测贾母的意思,调侃黛玉“你既吃了我家的茶,怎么不给我家做媳妇”的凤姐,也见风使舵,出谋划策,为宝玉迎娶宝钗偷天换日。

曾说为宝玉聘了黛玉就四角俱全的薛姨妈,也三缄其口。

每个人的利益都依附于家族利益存在,容不得个人反抗,更没有置喙的余地。就连平素疼爱的黛玉,若不能识趣,贾母也会觉得白疼了她。

平时可以千恩万宠,只要牵扯家族利益,涉及家族未来,个人幸福就只是浮云,只能沦为牺牲品。

在家族桎梏之下,自我只能被强大的秩序统领、捆绑。

这就是高门贵公子的悲哀,除了光鲜的外表,令人羡慕的权势富贵,人生没有自主权,只能是家族利益大厦的螺丝钉。

所以宝玉有着很深的孤独,他最不喜欢的一切,却是他命定背负的责任;他享受了那么大的荣宠,也注定付出身不由己的代价。

黛玉也一样,作为大家族的子女,她们受着相同的教育,享受万千宠爱,却没有普通人的自由。

她们是同类人,有着相通的孤独,与反抗不得的东西,所以抱团取暖,引为知己。

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的爱情、婚姻,只能是牺牲品。所以很多大家子弟顽劣不堪,也有以烂为烂反抗的因素存在。

侯门贵子,出生就背负的命运,生不由己,命不由己。纵观贾府里的子弟,有多少不是维系利益的工具?

看贾琏与王熙凤的联姻,也是贾、王两家的结盟,又有几分真情实意、相知相惜?走向不幸也就成了他们的宿命。

即使有想要冲破宗法制度,选择自己人生的,要他们离开家族的庇护,失去一切,多数人也是不敢赌的,也赌不起。

还记得《知否》中的小公爷,爹疼娘宠,光芒四射的,但他心仪明兰,却始终不能如愿,最后被逼娶了县主,因为家族需要靠山。

豪门贵公子的婚姻,都是稳固家族的筹码,也是自我的坟场。放不下自我,只能在痛苦不堪中挣扎。

生而为人,却不能自主,其中的悲凉,只有自己尝。

宝玉虽生在公侯之家,却如浮萍般,没处生根。他靠着身边人的宠爱而生、而活,也带给众人快乐。但他想要的却始终得不到,不想要的也弃不了,最终混混沌沌,不知路的尽头在何方?

公侯之家的公子、小姐,注定荣宠非常,也注定命运不由自己,在他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向自己宿命的人生。一饮一啄,孰能分得清得和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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