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的冬天,寒风凛冽。我裹紧母亲借来的棉衣,口袋里揣着两块红糖,踏上了开往芒岗寨的解放牌卡车。颠簸了三天三夜,终于抵达了这个坐落在云南群山之间的傣族村寨。那里的一切,都与我熟悉的昆明城截然不同:层层叠叠的梯田,错落有致的竹楼,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玉米香气。我叫李建国,一个从昆明来的知青,心中满是对未知的迷茫和对回城的渴望。那一年,我19岁,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留下终生的遗憾。
我被安排住在村长王大山家。他热情豪爽,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他的女儿金娥,一个扎着两条乌黑长辫的傣族姑娘,成了我记忆里一抹挥之不去的色彩。她有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初来乍到,我对农活一窍不通。割稻子时,手被稻叶划得满是口子,金娥毫不犹豫地撕下衣角为我包扎。她柔软温暖的手指,带着淡淡的艾草香,那一刻,我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
在芒岗寨的日子里,金娥总是默默地关心我。上工路上,她会递给我一壶清冽的山泉水;收工后,她会送来亲手采摘的野果。她还教我说傣语,给我织围巾,甚至爬上高高的山顶为我摘野梨。她的一举一动,都像山间的清泉,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周围的人也看出了金娥的心思,常常打趣我们。我并非无动于衷,只是父亲临行前的叮嘱,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头:“你是要回城的人,可千万别在山里找对象!”
这种矛盾的心态,让我不知所措。一次,王大山喝了些酒,拉着我的手说想让我做他的女婿。我慌乱地拒绝了,此后便开始刻意躲避金娥。每次看到她失落的眼神,我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疼。然而命运弄人,第二年春天,我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金娥衣不解带地照顾我,熬草药,喂我喝水,用凉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迷糊中,我感觉到她温柔的抚摸,听到她低声的啜泣:“建国,你可不能有事啊……”
病好后,我更加矛盾,对金娥的爱与对未来的迷茫交织在一起,让我更加疏远她。1970年初,我收到了征兵通知。体检那天,金娥一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临走时,她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条绣着蝴蝶的手帕和一封信。我没有勇气打开那封信,匆匆说了句“金娥,你别等我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听见站台上有人在哭泣,那声音仿佛要撕裂我的心。
三年后,我退伍回到昆明,进了纺织厂工作。组织上介绍过几个对象,但她们都不是金娥。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想起金娥的笑脸,想起她在田间劳作的身影,想起她递给我的那杯山泉水,还有她为我包扎伤口时温柔的眼神。1975年,我结婚了,妻子温柔贤惠,但我心里始终留着一个位置,那里住着金娥和我的青春岁月。下雨天,我会想起芒岗寨的竹楼,雨滴敲打竹叶的声音,仿佛一首永远也听不完的歌。
1978年,我回到了芒岗寨。寨子已经变了模样,通了电,修了路,盖起了砖瓦房。几经打听,我得知金娥已经嫁人,丈夫是隔壁村的木匠,日子过得还不错。我在她家门口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敲门,默默地离开了。
时间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退休了,在整理旧物时,偶然翻出了金娥当年送我的手帕和那封信。手帕上的蝴蝶依然栩栩如生,信纸已经泛黄,上面写着:“建国,我等你回来。”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如果当年我没有选择逃避,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如果我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感情,我们是否能携手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
如今,我已年过古稀,每当听到傣族歌曲,总会想起那个远在山村的姑娘。她是否还记得,那个曾经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昆明小伙?她现在过得好吗?也许,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